在那段被困住的时光里,尤遥想了很多。
周以谦实际上并没有强迫她做什么,也没有限制她不让她出去,他的底线是不离开他,在此之上的一切要求,即使再无理,也会被满足。
尤遥尝试求助,可周以谦语调温柔地提醒——遥遥,你也不想身边的人工作受影响吧?
能怎么办呢?夏双家里还跟周以谦有生意合作,林祈安事业才刚起步,季淮只是个学生,其他人更是指望不上。这是尤遥自己造的因,自然也要愿赌服输地咽下这苦果,所以即使他们反复来问,明里暗里劝说,尤遥也只能咬着牙承认是自己愿意的。
她刚开始当然满怀愤怒,闹得天翻地覆,看见他就要口不择言地讽刺咒骂,处处挑刺找茬发泄情绪,借着工作之由躲得远远的拒绝跟他待在一起,拿着他给的卡大手笔报复性消费试图刷爆……
不管她怎么疯,周以谦眉头都没皱一下,他像个抢回了美人后一心奉承讨好的昏君,像个无底线宠溺正在闹脾气的孩子的家长,只要不分手,只要在一起,无论什么样的坏脾气和过激行为,他都甘之如饴,尤遥情绪上头时抽了他一巴掌,他还能笑着捏她的手心问她疼不疼。
这样的激烈对抗持续了将近一个多月,尤遥终于逐渐冷静了下来。她开始发起单方面冷战,理不理人全凭心情,一心专注于自己的事业和生活,外出时对跟着她的保镖视而不见,在家时对共处一室的周以谦爱搭不理,暗自较着劲儿看他什么时候受不了。
周以谦居然也适应良好。他总是知道怎么挑动尤遥的情绪,没几句话就能激得尤遥破功,衬得两人的辩驳拌嘴跟打情骂俏似的。
自然而然地就来到了破罐子破摔的第三阶段,抗拒还在心底,但已经很难再通过激烈手段呈现出来。周以谦在用华丽奢侈到近乎梦幻的生活驯养她,一旦偶尔冒出“要不就这样凑活过吧”、“这样也没有很坏吧”的念头,那就证明困住她的不再是眼前具体的人,而是那份让她摇摆不定、滑向陷阱的价值选择。
有个以前的小姐妹来向她取经,半是恭维半是闲扯完,欲言又止地提及了她现在传出的恃宠而骄的名声,什么脾气大看不懂眼色、出门排场足性子傲也不社交、老爱往外跑让周大佬亲自去找去陪……
尤遥对这些被扭曲了的流言并不在意,但女生似乎是有心劝她,尤遥都能猜到她真正想说什么,不外乎是“抱紧大腿别太作”,但女生毕竟情商在线,点得客气委婉:“这不是就你想要的生活吗?恭喜你实现了,好好把握呀!”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尤遥一瞬间被击中,变得哑口无言。
傍上一个有钱的男人,从此过上锦衣玉食、有人伺候的富贵日子,穿不完的漂亮衣服、首饰,背不完的名牌包包,永远一尘不染的大别墅,每天躺在花不完的钱上做一个快乐的米虫……
好像确实已经实现了,又在抗拒什么呢?当初不是下决心“宁愿在宝马车里哭,也不在自行车后座笑”吗?现在只是要为这种理想生活付出一点自由的代价,难道不值得吗?
自由。
自由!
再没有哪一刻,能像此刻这样,让尤遥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一只被困住的金丝雀,即使给她配上镶金嵌玉的笼子,给她戴上满身华丽的珠玉宝石,也不过是一只被豢养的宠物罢了。
高高在上的垂怜,也值得她这样轻巧地堵上一生吗?
那颗始终蠢蠢欲动、摇摆不定的年轻的心,终于找到了答案。
她不愿做折节攀附的菟丝花,她做不成乖巧温顺的笼中雀,她要的是肆意顺心、畅快无拘束,野外飞翔的云雀或许会淋雨受伤,但她至少完全而绝对地主宰自己的人生。一生这么漫长,她在风华正茂的年纪,难道就要学着糊涂,学着忍耐,学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有意无意中将自己规训融化成被喜欢的模样,成为主人脚边或怀中一只卖乖讨巧的名贵猫咪,或是男人家中博古架上一枚可供炫耀的私藏吗?
唯有自由无价。
想清楚之后,尤遥开始想办法自救。
她对她的博主事业越发上心,寄希望于通过越来越庞大的粉丝量增加曝光,以免真的有一天寂静无声地被迫消失在公众视野。
周以谦实在是一个很固执的人,威逼利诱、软硬皆施对他一点作用没有,他对她势在必得,尤遥在这种溺水一样的精神桎梏里越来越喘不上气,即使周以谦几乎对她百依百顺。
这种情形里,尤遥甚至不抱希望地给生父和尤渊发去了消息,明面上是情感问询,实际上是试探他们是否还有想管她的意思。
消息石沉大海,尤遥一方面为他们不用被牵扯进来而松了一口气,一方面又忍不住失望——她能找的人实在不多。
没想到两个月后,几年未见的尤渊像个脚踏祥云来救她的英雄,和周以谦言语交锋间尽显强大自信,他说“我来接她回家”的时候尤遥并不敢抱太大希望,但最后他真的做到了,当面昂首挺胸地带走了她,之后又帮她断绝了和周家的一切联系,还给了尤遥真正意义上的自由。尤遥只觉得不可思议,她后来才知道为了她的事匆匆回国的尤渊已经成长为名声大噪、风头正盛的大律师。
这个在看清楚她只把他当ATM,出国后就基本很少联系的哥哥,每年只会在重大节日给她发红包的哥哥,把她领回家后脸色一变,骂得她狗血淋头,为她汲汲于营的拜金史,为她如今的声名狼藉,为她作茧自缚的下场。
尤遥这才知道为了搞清状况,他已经问清她的经历,熟知她的选择,对她的黑历史都堪称了如指掌,在这期间,季淮、林祈安和夏双几个可谓是出力不少,每个人在这件事中也或多或少地帮上了自己能帮的忙。
尤遥被骂地那样重,但她一点也不生气。
吃了一次深刻的教训,如今重获新生,她只觉得心上像卸下了一块石头,一下子又变得轻盈光亮起来。
见她眨巴着眼睛,清澈纯然得像泓静美的山涧清泉,尤渊卡壳,骂不下去了,他绷着脸恶狠狠地憋出一句:“被骗一次就算了,以后我看着你,再动歪心思就打断你的腿!”
此后果然如此,本就准备回国发展的尤渊将计划提前,渐渐频繁出现在她的生活里,他一直认为是离婚后田女士的疏于管教才养成了尤遥虚浮拜金的糟糕性格,对此他们这些不管不顾的直系亲属都有责任,所以在此次严重教训后,尤渊对她的看顾和教育上心起来,甚至到了严格盘问排查出现在她身边的每一个有钱男性的地步!
尤遥试图辩解,但尤渊如今对她偏见很深,坚定不移地觉得她就是那种明明没多少脑子,却还要自以为聪明地专骗有钱人的缺心眼,到最后被占了便宜都还在沾沾自喜,被卖了还要替人数钱!长这么一张脸,又不配个精明脑子,不看好真是要出大事!
尤遥简直无力吐槽。
印象的转变是两个人吵架时,尤遥抓到了一闪而过的细节——“你的意思是你出了我大学的学费?”
尤渊听她这样问,或许是猜到了什么,沉默几秒后试图含糊过去。
尤遥当场给田女士打了电话,诈出了她明明收到了尤渊给她出的四年大学学费,却偷偷存了下来,吝啬得一毛不拔的事实。
怪不得,怪不得做手术没告诉她,只跟季淮说存了有钱,是心虚吗?
那几年尤遥都没有再回家过年。
此事一出,尤渊好像又把她脑补成什么缺爱的小可怜,对她不再一味地板着脸训诫教育,而是增加了很多老父亲式的关心和照顾。
尤遥自认为已经是一个成熟优雅的女士了,并不需要这迟来的补偿,可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就是说不出口。
尤渊真正意识到尤遥改了,是她钱越赚越多、名气越来越大,却始终不再谈恋爱的时候,那时候距离周以谦事件已经过去三年多,尤遥美貌灼人、风采更盛,围绕在她身边的男人一个比一个优质,她却像块不通情爱的石头,拒绝了一个又一个,呆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自得其乐。
尤渊这时候也纳闷了,该不是有阴影了吧?他旁敲侧击想探知尤遥的想法,尤遥一脸清心寡欲的冷淡:“谈恋爱不如搞钱,我只喜欢赚钱,恋爱有什么好谈的?”
这下换尤渊急了起来,尤其在他结了婚之后,再看到尤遥始终冷冷清清一个人,就忍不住总念叨,给尤遥烦得都不乐意上他家。
后来尤遥成了她小侄女作文里那个漂亮潇洒却始终不结婚的姑姑。
她赚了很多的钱,拥有很多的爱,来去如风,在整个世界徜徉流连,或许会趁兴谈一场因互相吸引而自然生发的恋爱,又或许会在某一天因为深思熟虑而约定婚姻,这些还未发生的事,又有谁说的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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