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晏面不改色，似是毫无所觉地歪了歪头：“什么事？”
是什么事，不是怎么了，重岩这才如梦初醒，无声地深吸一口气，动作珍重地把花盆递上来：“你上次放在里面的肥料有用，它活了。”
花盆里是从涅槃带出来的未变异小麦苗，是祝晏清醒时被这群异能者缠得无聊，带他们种的。
这种幼儿园老师哄孩子的手段让一群高阶异能者安静了不少，祝晏收集新世界数据时，他们就围着小花盆看动画片。
祝晏点头，看起来毫不意外：“是该发芽了。”
他戴上手套，捏起花盆里的土，用手指捻了捻：“跟我想的差不多，你们的未变异植物不能成活，是因为土壤贫瘠。”
重岩不答，枭又被成熠扯到了一边，一时间，祝晏像大学的公共课老师，面对无人搭话的尴尬局面。
他抬起头，抬手在重岩面前晃了晃。
重岩回神，掩去眼中情绪，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我只是不太明白什么是土壤贫瘠。”
“变异植物经过进化，吸收能量的范围和能力都太强，已经到深层土壤争夺养分，地表的土壤已经不适合未变异植物生长。”
祝晏摘下手套，推了推眼镜：“你用异能感受一下。”
重岩小心触碰花盆里的土壤，紧接着，立刻皱起眉，表情为难：“很不舒服，掺了很多其他的东西，像有变异蚂蚁在皮肤里爬。”
“是矿物质和微生物。”
祝晏带着他走到试验台前，对土壤进行分析。
车的另一边，成熠非常狗腿地跟枭告状：“银雪送了祝先生一个冰兔子，跟兔子博士一模一样。”
枭莫名：“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成熠朝他挤眼睛：“你跟祝先生……”
“什么都没有。”
枭皱眉：“祝先生没意见，就不用管银雪做什么，你闭嘴就行了。”
“可是……”
成熠看了看枭的脖子，回忆了一下在涅槃看过的音乐剧，猜测道：“是不是你太爱他了，所以要给他自由？”
枭：“不是。”
成熠：“那我可以跟祝先生做情人……”
“咚”的一声，刀鞘打在头上，车后传来成熠的“嗷呜”一声。
祝晏忙着记录土壤的成分，没有听到。
重岩回头看了一眼，又转回来，选择无视。
“有两种解决方法，一种是挖掘地下深层的土壤，另一种是开垦出一片完全没有变异植物的土地，再养一段时间，也会有同样的效果。”
祝晏简单一提，队里的水系异能者往土壤喷洒雾状药水。
重岩低头，怔怔道：“这么简单？”
“人类对事物的探索，都是由简单到复杂，再回归简单。”
祝晏用手指轻轻碰了一下花盆里的小麦苗，似是想到了什么，垂眸道：“分解，再重构。”
“就像首领的异能那样？”
重岩试着理解：“他的异能接近事物根本，所以才那么厉害。”
祝晏闻言，颇为意外地抬起头，仿佛遇到了聪明学生学生的老师，也愿意多说两句话：“差不多，不过我需要一点时间，才能知道他的解构能达到什么程度。”
重岩看看实验台：“所以您这段时间，都在研究我们的异能？”
系统替他回答：“不，他只是白天无聊，想装作忙一点。”
然而重岩听不懂母鸡的咕咕咕，亦步亦驰地跟在祝晏身后。
其他队员看祝晏在跟重岩讲着什么，时而推一下眼镜，只觉得看到了兔子博士，如往日那般凑过来。
“我在检测土壤的时候注意到，不止是养分，放射物质也被变异植物吸收了。”
他切下一片变异植物的根茎，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小试管的暗红的血液，分别放入小型分析仪器。
很快，分析仪器上出现了一串相似的符号。
“毁灭武器爆炸时产生的辐射物质对所有生物都是剧毒，但其中一部分生物适应并融合了辐射物，扩大了感官和对自然界中各种元素的调动，表现出来，就是进化。
植物的呼吸能力让它们相当于辐射物质的储存容器，和你们的异能同源，觉得有毒，是因为辐射物质过量，身体一时承受不住。”
周围一片沉默……
重岩问：“是……什么意思？”
祝晏无声地叹气：“简单来说，就是不用着急种植未变异植物，可以只分离出变异植物中一部分辐射物质，减小人力成本，提炼出的物质也可以用于对异能的研究。”
还是沉默……
“去看动画吧，”
祝晏叹了口气：“我有结果了再给你们看，成熠过来帮我加热蒸馏瓶。”
众人欢呼一声，在帐篷里打开投影仪。
重岩留在原地，仔细思考了半天，才试探着问道：“你的意思是，变异植物的毒素，是让我们有异能的东西？”
祝晏再看过来，原本淡然的目光已经满是欣赏。
重岩：“所以我们吃带毒的变异植物，是不是有可能提升异能？”
“这个未必。”
祝晏否认，但顿了一下，又改口道：“不过换一种方式，把它提炼成药剂，还是有可能实现。”
他拿起手边一管粉红色的试剂，用针筒抽出一点，打进了小队成员为他抓的变异兔子腿上。
兔子在短暂的安静后，双眼立刻冒出红光，钢一般的大牙不知疲惫地咬着笼子，几乎要把笼子撞翻。
把不远处偷听的成熠看得胆战心惊，小声跟旁边的枭嘀咕：“兔子博士在欺负同类。”
祝晏给兔子推了两针麻醉才把它麻倒，摇了摇头：“还是很不成熟，不能用在人身上。”
重岩的呼吸加重了几分。难掩激动：“……您知道这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祝晏推了推眼镜，提醒道：“现在还不算实验成功。”
“就用了这么几天……”
重岩仿佛没有听到，重新触碰花盆里的土，这次感受到的却不是不舒服，而是渗入骨血一般，流淌着的生命力。
研究出异能者种不出未变异植物的原因，可以说是前人类本就拥有的技能，可涅槃才开启几天，祝晏之前可从不知道异能的存在！
这一刻，机械降神仿佛摧毁了基地第二强者对异能的信仰，他喃喃道：“前文明……连异能都能学到吗？”
“这些当然学不到。”
祝晏停下手中的动作，思考了一会儿，难得说了很长一段话，为他解释。
“但是……可以在漫长的历史中，找到相似的案例，能利用数学思维权衡利弊，作出最大获益的决定，能凭借艺术人文的感性共情思考，预测他人的行动，能因为理想和道德，突破人性和本能……”
“人类文明的重要性远超我语言所能描述，”
说到这些时，祝晏抬起头，望着蒙蒙亮的天上，还未散去的群星，眼中仿佛也沁着细碎的星光。
“我们甚至凭借科技，到达过那里，那颗星星的地方。”
“传承文明，不是我个人的理想，而是为了所有还在蒙昧中，遗失了最珍贵的宝藏。”
又开始了……
还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推荐前文明的机会。
重岩心中好笑，不免又觉得他固执到可爱，但这一次，他却好像真正被说服了。
异能者信奉实力，《兔子博士》告诉观众小朋友，聪明的大脑也可以信仰。
但在此之外，还有另一种令人钦佩的东西，藏在祝晏那细瘦的身体里。
从音乐剧的剧情就知道，前人类保守又脆弱，可祝晏竟然愿意为了理想，被枭私下里欺负……
他想起在涅槃时，祝晏哭着跑出观影室的那一幕，心下一阵心疼，但又想到，祝晏这样聪明的人，一定是经过考虑，才做下决定。
望向那双镜片后的漂亮眼睛，欲言又止后，郑重道：“祝老师，我愿意学习。”
然后超过枭，解救祝先生。
祝晏收回视线，继续做自己的事，回他一声轻飘飘的“嗯。”
重岩捧着花盆，进帐篷看动画片去了。
换一种角度，《兔子博士》就像开启前文明大门的钥匙，简直到处都是知识。
成熠的注意力一直在枭脖子的红痕上，没听懂重岩在激动什么，见重岩进帐篷，也跟着窜了进去，着急地问其他人自己错过了什么剧情。
帐篷外，枭悄无声息地坐到祝晏身边，半晌，才像是抱怨般说道：“连我的副首领都倒戈了。”
祝晏眼睛一亮：“这个词用的好，首领进步很快。”
他转过头，眼角挂着笑意：“首领不是早就倒戈了？”
男人盯着他的背影，又感受到了在涅槃时，队友全都被腐化的经历：“我跟他们不一样。”
“我们是合作伙伴，不是敌人。”
祝晏无奈：“首领不想看别人靠近我？怎么像是吃醋。”
才没有。
枭在心里反驳。
他起身，凑近还在摆弄瓶瓶罐罐的祝晏，盯着他手边那管粉红色液体和被麻翻了的兔子：“关于这个提升异能的东西……”
祝晏：“你想要？”
他推了推眼镜，眼镜的反光泛着冰冷，仿佛在质问凭什么。
男人一手搭上实验台的边沿：“我们是合作伙伴，祝顾问。”
“合作是商量好的，不包括异能药剂。”
祝晏：“药剂是另外的价钱。”
“什么价钱。”
枭凑得更进了一点，撑着实验台，微微弯腰，脖颈恰好在祝晏鼻尖，属于人类的肌肤泛着健康的肉白色，常年的战斗和锻炼，让肌肉的覆盖均匀又有力量感。
上面的指甲印消得差不多，但是还能看到星星点点的红痕。
男人低声，仿佛与情人交换秘密：“祝先生……还没有拥抱过吧？”
系统懵了：“反派干什么呢，涩诱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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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文明火种-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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