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梦情待在小院中,百无聊赖。沈懿行不在,他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到了晚上,沈懿行还是没有回来。
贺梦情盖上被子,欲要入睡,可他翻来覆去睡不着。昨天发生的事情,总在他脑海中浮现。
他索性披上衣服,去了院中。
月光如水,通过树叶间的缝隙投射在地上,仿佛庭院中积了水似的,而影子就是水草,层层叠叠。
贺梦情扶着桂树,看向月亮。
古也好,今也罢,明月总是相同。
这时,沈懿行从外面回来,正看见伫立在院中的贺梦情。
贺梦情身披月光,仿佛月中仙人,来此人世。下一刻,风吹起他的衣袂,飘飘摇摇,他又好像要乘风而去。
沈懿行注视着贺梦情,一时竟是痴了。
贺梦情看到沈懿行,说:“你回来了。”
沈懿行回过神来,咳嗽一声,“我回来了。”
他走到贺梦情身边,与贺梦情一同看向月亮。
黑沉沉的夜空中,挂着一轮玉盘似的明月,旁边有两三星点,闪烁不定。
沈懿行朗吟道:“斫却月中桂,清光应更多。”
贺梦情摸了摸桂树粗糙的树皮,说:“我家的院子里有很多花草树木,其中有几棵就是桂树。每到秋天,满院桂香。”
沈懿行心中一动,说:“若你想闻桂香,我能办得到。”
说完,他一挥手,桂树上就开出了许多桂花,芬芳扑鼻。
贺梦情看着桂花,眼神明亮,“仙家法术,真是神奇。”
“我替你折几枝桂花放在房间里,闻着桂香,晚上说不定会睡得好些。”沈懿行折了几枝桂花在手。
他素来细心,见贺梦情深夜伫立院中,便知贺梦情是睡不着。
“多谢。”贺梦情轻声道。
“夜深了,休息去吧。”沈懿行声音温柔。
贺梦情点了点头,进了房间。
沈懿行也进了房间,把手上拿着的几枝桂花放在桌子上,道了声“晚安”。
贺梦情在床边坐下,也说了句“晚安”。
沈懿行对着贺梦情笑了一下,出了房间。
沈懿行离开之后,贺梦情在床上睡下。
这一次,他在桂花香中沉沉睡去了。
……
次日,贺梦情醒来了。他记得昨夜做了一个很美的梦,不过他醒来之后,就将梦的内容忘记了。
他穿好衣服之后,洗漱一番,出了房间。
沈懿行正站在门外,他看见贺梦情,温声道:“你醒了。”
“你是要送我回玉珠峰的吗?”贺梦情低着头说。
沈懿行也低着头,不敢看贺梦情,“我确实要送你回玉珠峰,不过在这之前,师父想要见你一面。”
“那就走吧。”虽然即将要见到昆仑掌门,可贺梦情脸上丝毫没有紧张之色,不过他第一次见到易思远的时候就十分淡定。
沈懿行带着贺梦情去了玉虚宫。
与上次不同的是,易思远手执一柄拂尘,坐在一个蒲团上。他见了两人,眼皮都不抬,“坐。”
贺梦情和沈懿行都在蒲团上坐下。
易思远挥了一下手中拂尘,“前日发生的事情,我已知晓。”
他安排易连环独自住在玉珠峰,便是为了掩盖易连环染上魔气之事。玉珠峰上只有易连环一人,哪怕魔气发作,也无人知晓。而易连环入魔之事,除了他之外,便只有他的大弟子沈懿行知道。如今,多了一个贺梦情。毕竟此事若是被外人知道了,于他和易连环的声名都有损。易连环是他的儿子,便该是请白无垢的正道少侠。
贺梦情看着地面,不语。
易思远训诫道:“你以后是连环的道侣,不可因此事对连环心存怨怼。”
贺梦情嘴唇张合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说。在易思远的眼中,他微如草芥,说什么都没用。
易思远拿出一瓶丹药,递给了贺梦情,“这是一瓶延寿丹,服一颗便能延寿十年,赐予你了。”
贺梦情拿着延寿丹,眼神闪烁了一下。
“连环身上的魔气发作,你与连环的婚期便提前吧。”易思远又挥了一下拂尘。
贺梦情还没说话,沈懿行先开口道:“不可!”
贺梦情和易思远都看向了沈懿行。
沈懿行本就低着头,在两人的目光下将头埋得更低,“若是七师弟未满十八便失去了阳元,恐怕于七师弟的修为有损。”
易思远手中拂尘挥舞,拿不定主意。
沈懿行补充道:“更何况若将婚期提前,难免办得仓促,到时八方同道都要前来昆仑,若有招待不周之处,有损昆仑威名。”
听沈懿行这么说,易思远点了点头,“你说的有理,还是你思虑周全。”
沈懿行松了口气,又有些心虚。
“将他送回玉珠峰吧。”易思远淡淡道。
“是,师父。”沈懿行恭敬地说。
……
沈懿行将贺梦情送回了玉珠峰。
两人临别之时,沈懿行欲言又止,“师父他……”
贺梦情问:“你想说什么?”
沈懿行不知道说什么,在他心里,易思远是位严师慈父,德隆望尊,玉洁松贞,但易思远对贺梦情的所作所为,又让他觉得易思远似乎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你难道想说易思远是个好人吗?”贺梦情笑出声来。
“自从师娘亡故后,师父就将七师弟看得更重了……”沈懿行没有继续说下去,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话苍白无力。
贺梦情与沈懿行不同,他与昆仑没有任何关系,他不需要站在昆仑弟子的角度思考。
“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好人,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来说是好人,对其他人来说可能是坏人。”贺梦情顿了顿,“杀人如麻的盗匪,回到家中,也可能是深情的丈夫,慈爱的父亲。”
沈懿行忍不住问道:“那我对你来说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贺梦情没有立刻说出自己的答案,他看了沈懿行一会,才说:“你是个不太好的好人。”
“是吗。”沈懿行苦笑。
贺梦情转身走了,可他走出几步,又回过了头,叫了一声“沈懿行”。
沈懿行问:“怎么了?”
“离开昆仑吧,否则你死期将近。”贺梦情是第三次说这句话了,他觉得自己实在是滥好人,这些人对他有一点点好,他就不忍看见他们身死。
可是,他自己作为一个炉鼎,谁来拯救他呢?
他们对他再好,也不过是刀尖上的一点蜜。
沈懿行不知贺梦情为什么如此说,“昆仑是我的师门,师父待我恩重如山。我哪怕身死道消,也不会离开昆仑。”
贺梦情没有继续劝说,转过头离去。
沈懿行看着贺梦情的背影,一直到那道身影消失,他才乘上飞剑离开。
……
贺梦情回来之后,没有见到易连环。
他没有特意去找易连环,而是找了几本书看。
等到中午的时候,他闻到了食物的香气。
他顺着香气寻去,走到了厨房。厨房的桌子上摆满了菜肴,色香味俱全,还冒着热气。
看着这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他脸上也没有什么惊讶之色。他在桌子边坐下,吃了起来。
吃饱之后,他继续看书。
如此一天过去,他睡下了。
半夜,一道黑影潜入了贺梦情的房间之中。
本该睡着了贺梦情,在黑影走到他床前的时候,睁开了眼睛。
贺梦情的眼睛,对上了易连环的眼睛。
易连环吃了一惊,转身欲逃。
“站住。”贺梦情坐了起来。
贺梦情声音不高,却让易连环一下子止住了脚步。
贺梦情问:“你想到哪里去?”
易连环低声道:“我就在房间外面睡,你有什么事可以叫我,不过……我觉得你可能不想看到我。”
贺梦情不在的这一天里,他幻想了许多次他和贺梦情重见的场景。只要想到贺梦情会用憎恶的眼神看着他,他就觉得好像有人用刀插向他的心口。
“你都没有问过我,怎么知道我不想看到你?”贺梦情面无表情道。
“我罪大恶极,十恶不赦,差点就做了难以挽回的事。你厌恶我,也是理所应当。”纵然在心里想了许多遍,可真的把这句话说出口,易连环还是心口微疼。
“你留下来吧。”贺梦情淡然道。
易连环回过身来,看向了贺梦情。
贺梦情脸上没有表情的时候,美丽得像是一尊塑像,让人生出顶礼膜拜的冲动。
良久,易连环才说了一声“好。”
他铺好被褥,在地上躺下。明明是寒夜,他却觉得自己的心一点一点暖起来了。
他在心里暗暗发誓,等到他和贺梦情结为道侣之后,他一定会待贺梦情极好。哪怕贺梦情想要天上的月亮,他也要给贺梦情摘下来。
易连环不知道的是,贺梦情睁着眼,一夜都未睡。
注:“斫却月中桂,清光应更多。”出自杜甫《一百五日夜对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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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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