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维尔回到王宫的时候早已入夜,他赶回自己的房间,正好撞上吉尔薇拉从里面出来。
治疗早已结束了,吉尔薇拉约莫是临休息前不放心过来看一眼,见伊斯维尔回来,她压低声音道:“他醒了,情绪还算稳定,晚餐也吃了些。”
送走吉尔薇拉,伊斯维尔推门而入。
尤卢撒靠在床头,盯着拉紧的窗帘发愣,不知在想什么。
白鸟在床边的小篮子里窝着,它也是累得狠了,用裹得严严实实的翅膀遮住头部,睡得昏天黑地。
伊斯维尔不知为何竟有些紧张,他低唤了一声友人的名字,尤卢撒一怔,这才意识到伊斯维尔回来了。
“感觉怎么样?”伊斯维尔来到床边坐下,话语间带着几分小心,“有哪儿痛吗?”
他的指尖拂过尤卢撒裹着纱布的前额,轻柔的,像在对待一块珍贵的宝石。
尤卢撒的眼眶突然红了,他的喉结滚了滚,似乎尽力要把眼泪咽回去,但终于失败,声音带了几分哭腔:“伊斯维尔……告诉我,暗夜之森怎么样了?”
伊斯维尔一滞,下意识地用掌心贴住尤卢撒的脸颊,指尖抹去对方不自觉滑落的眼泪,半晌没有说话。
在这时候,沉默比语言更能说明真相。
尤卢撒知道了,因为伊斯维尔的神情不会骗他。
“抱歉,我去了一趟暗夜之森……”伊斯维尔道,在吐出那个名字时犹疑了一瞬,“但没找到捷琳夫人。”
伊斯维尔不忍去看尤卢撒这时的眼神,倾身将人揽入怀中。
尤卢撒在发抖。伊斯维尔意识到。
肩头的衣料不多时便被眼泪濡湿一片,昔日意气风发的青年埋首在友人怀中,抑制不住的哭声刺得伊斯维尔的心一阵一阵地疼,他觉得揽在后背的双手格外地紧,像将死之人徒劳无功的挽留。
“我到得太晚了,没能找到她,”尤卢撒抽噎着,声音破碎不堪,“为什么,伊斯维尔,为什么?她说魔女永生不死,可是为什么暗夜之森……天晴了呢?”
尤卢撒哭了多久,伊斯维尔就抱了他多久。
直到伤痛和疲惫催促着尤卢撒睡去,伊斯维尔才活动开发僵的双手,将尤卢撒拢进被褥里。
女仆为伊斯维尔准备了另外的房间休息,但他担心尤卢撒半夜醒来身边找不到人,留下在床边凑合了一夜。
第二天早晨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体没有酸痛,不像是趴了一夜的样子。
“尤卢撒?”伊斯维尔立刻从床上坐起身,看见窗边的青年时总算松了口气。
紧闭的窗帘被拉开了一条小缝,阳光钻进屋内,照亮了一小片角落。
尤卢撒扭过头来望向伊斯维尔,银发上跳跃着一缕晨光。
“你什么时候醒的?”伊斯维尔问。
尤卢撒言简意赅:“刚刚。”
伊斯维尔知道他没说实话,暗叹一声,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
这扇窗户面向西边,从屋内便能一眼望见群山的另一侧,那片显眼的乌云已然消失无踪,阳光悠然洒下,安抚着那片阔别千年的土地。
伊斯维尔担心尤卢撒看久了心里不痛快,正想把人带去床上休息,忽听尤卢撒道:“我在山火里遇见了一个人。”
伊斯维尔一顿,俯身将人打横抱起:“谁?”
尤卢撒摇摇头,抿唇道:“我没看清那人的脸,也不知道是男是女。他拦住我让我离开,我们爆发了冲突……”
思及此,尤卢撒眉眼间闪过一丝阴郁:“那人很厉害,我输了。我滚下山坡……只记得他最后给我留下了一件避火衣。”
伊斯维尔回想起自己找到尤卢撒时对方身上披着的那件魔法器,一时不明白对方是敌是友。
“这场山火来得蹊跷,暗夜之森存在以火焰作武器的魔兽没错,但即便它们点燃了某些植物,也会很快熄灭,不会波及太大范围的领域,”尤卢撒目光沉沉,“这场山火除了人为,没有第二种解释。”
伊斯维尔清楚尤卢撒想做什么,他把人抱到床上安顿好,道:“我们正在排查山火的起因,如果有了进展,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不过,在你的伤养好之前,先待在这里,好吗?”
尤卢撒瞥了他一眼,似有不满,但还是点头应下了。
这一整天伊斯维尔都忙得脚不沾地,这次山火波及的范围过于广泛,尤以花精灵部落损失惨重,伤亡人数甚至超过了一周前的树精灵叛乱。
作为王族,安抚躁动的民心是伊斯维尔的一大职责,他在各个部落之间来回奔波,代表精灵王与各方首领商谈重建事宜,到了半夜才回到王宫。
伊斯维尔本以为尤卢撒已经休息了,但他洗漱回来路过门前的时候,意外发现了门内透出的一丝光亮。
他犹豫一瞬,抬手敲了敲门。
门内传来尤卢撒的应声,伊斯维尔推门而入。
夜风从虚掩的窗缝挤进屋内,尤卢撒站在窗边,手里捧着哥莱瓦,身上只披了一件单衣,全身上下没有一抹深色,似乎下一秒就会同鬼魂般消逝。
伊斯维尔不喜欢自己的比喻,他不自觉拧眉,走上前把窗户给关了:“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你这么晚回来,还好意思说我。”尤卢撒挑了挑眉,他把赖在掌心撒娇的白鸟塞进篮子里,刚想再说什么,忽觉身子一轻,伊斯维尔又把他抱了起来。
“……我腿没坏,你别把我抱来抱去的。”尤卢撒的手一瞬间揪紧了伊斯维尔肩头的衣料,复又松开,十二分的不自在。
伊斯维尔没听,他看着不算健壮,但天生一身怪力,尤卢撒想走也只得等他自己松手。
他把尤卢撒抱到床上,意外地发现对方的耳廓红了一圈。
伊斯维尔觉得这抹红让尤卢撒多了些人气,没忍住在他耳尖捏了一下,笑道:“伤员没有发言权。”
这时候伊斯维尔才发现尤卢撒的皮肤冰凉,约莫是在窗边站了太久。
他在床边坐下,将尤卢撒的双手拢在掌心暖着,边道:“现在天气转凉,下次多穿点,容易感冒。”
尤卢撒垂眸盯着二人交握的手,欲言又止。
对上伊斯维尔探寻的目光,尤卢撒轻咳一声,尾巴在没人看见的被子里弹了弹:“要不我换间房住,老是占着你的也不大好。”
“住我的和住其他的有什么区别吗?”伊斯维尔笑了,“再说,我也不是没睡过你的床,分这么清做什么。”
他感受到掌心的双手逐渐回暖,时间也不早了,便准备回屋休息。
伊斯维尔刚起身,忽觉一股力拦住了他的腿,低头一看,一条尾巴在他的大腿上缠了好几圈。
尤卢撒见状立刻扯回尾巴塞进被子里,颇有些尴尬地扭过头:“你去吧,早点睡觉。”
身旁的床铺一沉,伊斯维尔竟是掀开被子坐了上来。
“……你干什么?”尤卢撒瞪着伊斯维尔。
精灵熟练地关灯躺下,一双蓝眼睛在黑暗中望向他:“睡觉啊。这里本来就是我的房间,不是吗?”
他没让尤卢撒搬到别的屋去,又不意味着他也要走。
尤卢撒从伊斯维尔的话中读出了这句潜台词,一时无语,却被伊斯维尔拉着裹进了被子里。
“……我又不怕一个人。”他把脸埋进被子里,小声嘀咕。
“嗯,我怕。”伊斯维尔拍了拍尤卢撒的肩,他折腾了一天,现在确实累了,脑袋一挨枕头便涌上了睡意。
黑暗模糊了精灵的轮廓,他的尖耳朵偶尔颤动,眉眼温润,鼻梁高挺而笔直,其下便是饱满富有肉感的嘴唇,呼吸轻浅。
他睡着,像个天使。
尤卢撒往伊斯维尔那儿靠了靠,精灵似有所觉,眼都没睁便把人捞进了怀里。
“没事的,我在,”伊斯维尔拍了拍尤卢撒的后背,声音含糊低哑,“没人能伤害你。”
尤卢撒的身躯有一瞬间的僵硬,他意识到二人的距离似乎有些过于亲昵,他整个人被伊斯维尔抱在怀里,鼻尖充满了精灵特有的草木清香,温和的,能够轻而易举地抚平灵魂的躁动。
以往他们偶尔也会睡一张床,只是像这样紧抱着躺在一块儿,倒是从未有过。
……算了,本来他们就是朋友,不是吗?
身为最好的朋友,再亲昵一些,也没什么吧。
尤卢撒闭上了眼,尾巴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缠住了伊斯维尔的腰。
或许是尤卢撒在身边的缘故,伊斯维尔梦见了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时候伊斯维尔八岁,尤卢撒七岁。受某位长老之托,伊斯维尔来到盖敏森林,试图寻找一株珍稀的草药作药引,没成想,草药没找到,却碰到一个大活人。
伊斯维尔至今还记得那时候尤卢撒的模样,男孩半蹲在树枝上,花瓣状的眼睛瞪大了,错愕地问他:“你是谁?”
两人交换了姓名,或许是因为难得遇到一个同龄人,他们聊了很久,意外地发现还算投机。
最后尤卢撒带着伊斯维尔找到了那株草药,并约定下次再见。
这一见,就是十几年。
伊斯维尔的生物钟准时催促他醒来,他今天上午还有事要出门,轻手轻脚地起了床。
他刚推门出去,迎面撞上了一名卫兵,看上去是来找他的。
那人道:“王子殿下,我们今天早上在港口扣押了两名偷渡的入侵者,我们从他们身上搜出了赏金猎人证,是协会的人。”
伊斯维尔:最好的朋友睡一张床怎么了?
最近营养液好多好幸福……投营养液的宝宝们冒个头让我啾一口(亲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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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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