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白令

“我再问一遍,你是要打死他吗?”

一字一顿,如冷珠落青盘,字声清脆有力,冰冷十分。贺青城额上浮了层冷汗,顾不上擦拭,急忙躬身行礼,“青城不敢!”

“不敢?”

尾调骤压,俨然忍耐不能。贺青城立刻单膝跪下,“青城知错!”

人群死静,唯青叶因风摇落声。一片叶子掉落在文殊礼头上,但他丝毫没有察觉。他静静看着朝他步步走来的贺白令,双眼含满星光。

贺白令摘去那片叶子,“可有伤到?”

文殊礼微笑摇头,面色十分温顺,“是殊礼做事莽撞,惹怒了青城师兄,白令师兄不要怪他。”

贺白令朝贺青城四人冷冷道:“殊礼现在算是剑陵学宫的门生,你们欺负他就是对剑陵学宫不敬,传出去让有心之人听到,莫说跑到学宫告状,单是去督护府嘴碎几句,青峰门这监察司的位置怕是要易主了,你们可懂?”

“再者,殊礼受我嘱托,自封灵脉与你们比试,此举并非是决斗,而是借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学习武道精髓,你们非但没有好好珍惜,还坏了比试的规矩对他百般刁难,简直毫无半点修道姿态。”

贺青城四人道:“我等知错,请师兄息怒!”

贺白令冷冷道:“自去掌教那领罚。”眼神侧扫,将众人一一看遍,“其余人抄门规十遍,抄完交予掌教检查。”

众人不敢不从,“是!”

贺白令道:“散。”说完他转身再次看向文殊礼。文殊礼仍是看着他。

贺白令拍了拍他的肩,“我们走吧。”

文殊礼一愣,“去哪?”

贺白令道:“洗碑崖,我有事同你说。”

--

洗碑崖。

斜倚床头的长剑仍在那。剑是绝世好剑,剑名碧雪,六尺七寸。剑鞘通体玄沉,触感冰凉。

剑首挂有一只护花铃。

碧雪剑是文殊礼的本命灵剑,自六岁偶然得到,陪伴他到现在已有九年。本命灵剑不同于普通长剑,剑中有灵,剑灵与剑主心意相通,非剑主所信任之人不得靠近。

贺白令拔剑,往空轻一劈,“好剑!次次见,次次都觉得好。”

又话锋一折,“但越是绝世的宝剑,越是要锁于鞘中,避露锋芒。”

正伺候贺白令脱鞋的文殊礼双手一顿,一时间不敢抬头,安静蹲在贺白令脚边。他双手交叠,放在膝头,眼神低垂,定在一处,像个做错事安静受罚的小孩子。

贺白令见他这副认错态度良好的模样,语气缓沉,“说说你哪里做错了。”

文殊礼道:“不该不让着青城师兄。”

贺白令道:“还有呢?”

文殊礼想了想:“事后还未来得及与青城师兄解释。”

贺白令道:“你命格卑贱,受人白眼已不是一日两日,怎么今日这般沉不住气。我之前教过你要忍,且一开始就要忍,你为何不记在心里。今日若非我替你周旋,你明日就得叫人用几句污言秽语白白毁了名誉,传出去,日后该如何是好。”

“我让你陪练,一是给你机会与众师弟交好,二是学习待人之道,之后去了剑陵学宫,也不会因为惹怒旁人而令自己身陷囹吾。你应当明白我的一片苦心。”

文殊礼的膝盖一撞地,“殊礼知错!”

贺白令道:“光知错不够,你明日私下找青城道歉吧。”

文殊礼用力点头。

见他如常乖顺,贺白令心情十分愉悦,却不表露,只让文殊礼在一旁煮茶,自己背过身,随意把玩文殊礼的本命灵剑。

剑光碧寒,一霎之间,他想起与文殊礼初见的那一天。

那年,那夜,青峰门惨遭屠门,歹人一把火烧了整座山头,火光照夜,人间炼狱。首席大弟子贺白令在众人保护下一路逃跑。

几番战斗下来,身边人皆是战死。贺白令亦是负伤过重,最后倒在一处山脚。待他清醒,已是明月在天。

身上剧痛,他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抬眼竟见不远处有一截青石阶除。这时身后的追杀声速而逼近,“贺白令,你哪里逃!”

贺白令大骇,慌乱四望,见没有其他路可以逃,只得硬着头皮沿着石梯向上狂奔。他一路奔至山腰,竟发现这条石梯是条断头路。

前方苍翠山体,后面追兵紧逼。

眼见死路一条,贺白令心血逆流,屠门之仇尚不能报,自己容貌出众必然折辱于敌人手中,与其这般狼狈死去,不如自行了断,以保全名节。

想罢高举长剑,狠狠劈下。

将要劈着之时,他左侧不远处的结界骤然扭曲,产生一道极强吸力。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就被吞入结界之中。

结界之内有一条山涧。

贺白令飞到溪边,一头栽下。漂亮脑袋将要开花之时,一道温暖的力道弹向四肢,登时托起他的身体。

“青萍,什么东西跑进来了,你看看。”

字吐得很缓,字声温柔有情,甚是好听。贺白令闻声强行坐起,抬头一看,见对面坐着一位少年。少年身穿青衫,青色裤腿被挽至膝上,白嫩圆洁的小腿浸在水中。

少年在洗头。

乌黑细软的长发被拢至一侧,他的头轻歪着,右手持葫芦瓢掬起水缓缓淋下。

一青鸾飞至少年身边,幻光一闪,变成一十一二岁的青裙少女。少女往贺白令所在方向一指,“喏,一个漂亮弟弟。”

少年嗯了声,轻抬起头。

只是匆匆一眼,少年绝美面容已被贺白令铭记在心。他十分震惊,震惊之余更是惭愧。

然而这一瞬的惭愧又变为勉强忍下的厌恶。

贺白令对自己情绪的变化感到不可思议。

他再看少年,见少年拾起一旁木盘中的方巾,匆匆盖头,掩住容貌,几缕湿发紧贴玉白的脸颊,姝丽迷人。

少年站起来:“你是谁呀?”

也是这时,贺白令突然惊呼:“别动!”

少年涉水的脚步一扎,不明所以地看去。见对方的视线死死定在自己的左手臂,不禁低头,见手臂上有一枚绯色图腾,形状似剑。

“剑尖着花,你!你竟是天生剑骨!”

少年眨了眨眼。

后来少年背着贺白令回到住处。两人交谈一番,贺白令知道了少年叫文殊礼。文殊礼无父无母,自幼流浪,后得机缘独居于这座山头,与精灵青萍相伴。

文殊礼对手上的剑形图腾一点也不了解。

贺白令心中焦急,强忍破口大骂的冲动,对他细细道来。他说的第一件事有关剑陵学宫。

剑陵学宫作为四境之主,虎踞于星暝之野,占地辽阔。学宫四面无险,仅设下雾障,常人持灯亦可靠近。但四境之中,无一人敢这么做。

学宫之下,有一督护府,行监督掌罚的职责,管辖四境所有门派。

剑陵学宫虽有学宫之名,但一直到三年前才开始招学。招学的方式是在各境分别寻找天生剑骨的少年,在其身上点下剑形图腾,这种图腾因形状似剑尖着花,所以被叫做剑花。

拥有剑花的人所在门派可前往督护府登册,受任督护府之下的监察司一职。而监察司将取代督护府,主管各境门派赏罚之事。

贺白令说得滔滔不绝,丝毫不掩眼中热忱。南境至今都无天生剑骨的少年出现,此时若能带文殊礼回去,势必能让青峰门东山再起,届时便可向诸门派复仇,以慰九泉之下的亡灵。

想到此处,悲恨噬心,贺白令难忍落泪。

文殊礼递上手帕,却道:“公子心情我明白,但我若随公子回去,只怕于公子,于青峰门都不是一件极好的事。”

他顿了顿:“公子其实很讨厌我对吧,只是从方才就在忍耐。”

贺白令十分心虚。

文殊礼微微一笑,卷起右边的袖管:“我幼时被歹人下了咒,今生不得人喜爱,只能与精怪亲近。今日若随公子回去,只怕会惹下不少麻烦。”

贺白令顺着他的手势一看,见一条黑色细纹自右腕一路延伸往上。

文殊礼道:“这座道观的观主仙逝前和我说这咒纹乃是一道天诫。”

贺白令目瞪口呆:“天诫!”

天诫是此间天道降下的一种神罚。在万年历史中,天诫仅出现过两次,一次诸仙陨落,一次江山倾崩,次次都是人间浩劫。

怎么可能!

若是真的,眼前少年一身天赐剑骨,一手天诫,岂非一人集齐天道宠爱与憎恨,这怎么可能呢!眼前的少年究竟是何来头?

贺白令再三追问文殊礼幼时经历。文殊礼只说六岁前的事情都记不得了。

贺白令只能作罢。

饶是如此,他仍是不愿意放弃文殊礼。此时无论是他,还是青峰门都已无路可走,想要翻身决计不能失去文殊礼。他想起大火中挣扎的残部,心如火烧,当即跪下,紧紧抓着文殊礼的双手。

“求大人救青峰门。”

文殊礼道:“公子快起来!”

贺白令悲戚:“我一身傲节从未折腰,但事关同门生死,要这名节有甚屁用!望大人与我回去。我绝非坏人,虽讨厌大人但尚能自持。请大人相信我,我定能保护好大人!”

文殊礼十分感动。

又听贺白令道:“而且我知道剑陵学宫中有一神器可逆天改命,我愿助大人得到它!”

--

“师兄?”

贺白令惊觉转头,见文殊礼正看着自己。

文殊礼道:“师兄想起何事,发呆了这么久?”

贺白令本欲开口道来,但自己早就将当年被文殊礼所救之事视为一件丑事不愿和别人说,此时更不会与文殊礼一起回忆当年的丑态。于是他道:“在想前几日的一桩事。”

文殊礼关心他:“我看修棋师兄和文英师兄并未同师兄回来,师兄可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贺白令点头:“溪源宫所管辖的红河城发生了一桩离奇命案,我与修棋文英前去解决,但溪源宫之人拒不配合。”

文殊礼道:“如此!师兄可需要殊礼帮忙?”

贺白令却道:“红河城之事待我与掌教商议后再下定论。我来找你是有另一件事需要你替我去办。”

文殊礼点头:“师兄尽管吩咐。”

贺白令道:“那东境小霸王谢仙宝你了解几分?”

文殊礼道:“只听过他的传闻。据说他同我一样是天生剑骨,已被学宫选中。此人年少疏狂,但有一两则传闻说他心思十分细腻,料想绝非寻常纨绔子弟。师兄怎么提起他?”

贺白令点头道:“东境的探子来报,谢榭这几日会来南境过春,你替我去请他来青峰门,正好探一探他的底细。”

文殊礼报以疑问:“过春?”

贺白令道:“当然不仅是过春这么简单。谢榭此次来南境极有可能是为了一件东西。”

“换尸草。”

文殊礼眼神一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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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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