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连着脚步远去,在死寂的空间内,鞋底与踩着地板发出的微弱声响显得尤为压迫人心。
阮宁垂落在额前的碎发挡住眼睛,咬着牙威胁:“你敢出去试试。”
宋汝南把阮宁的话当空气,头也不转,合门而去。
“王八蛋......”
阮宁弱声骂他,自暴自弃般趴在地上。
他已经没有力气起来了,心脏在微微抽疼,夺走了他所有的力气。
视线越来越花,眼皮沉重得快要抬不起来。阮宁心想,真要是这样死了也行,也没有多大的痛苦。
反正他这辈子就这样了,也没人对他抱过什么希望,没有未竟的事业和绚烂未知的未来,纸醉金迷度过了一辈子,他家里人和吴捷顶多难过一段时间就自然而然释怀了。
但是宋汝南呢?
恨意驱使阮宁睁开眼,他挥开死神的镰刀,胳膊搭在柜角把自己整个人撑起来,心脏加剧的痛感传遍全身的每一条神经,阮宁咬烂了嘴角,捂着心口踉跄往前。
宋汝南,应该陪着他一起死——
眼前的景象叠加重影,他跌跌撞撞倒向方形白桌,腹部磕上尖锐的桌角。
白刃在桌上泛着森森寒光,映出被切去一瓣的苹果氧化后几近腐烂的倒影。
很快这倒影就被一双占据怨愤的眼睛遮挡,本来是极其秀丽的一双柳叶眼,适合含情噙泪演一出痴男怨女的爱情戏,适合嗔怪痴笑向爱人撒娇,适合勾起绵绵柔意引无数男女神魂颠倒,阮宁偏偏要把它用来做嫉恨的卑鄙证据。
暴殄天物。
包围水果刀的手,白得像是白刃化形,紫色筋脉细细爬满手骨,攀紧了刀柄。
门吱呀一声开了,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阮宁紧压着眉毛,下了同归于尽的决心抬起胳膊划开空气往下捅。
修长有力的手扼住阮宁的手腕。
宋汝南一只手握着水杯,另一只手轻轻一掰,匕首就脱力落地。
连铁与地板碰撞的声音都是十分的利落,不留丝毫余韵,就像这场胜负。
阮宁的表情十分痛苦,眼里却充满屈辱的意味,宋汝南似乎是提了下嘴角,阮宁来不及看清,下一秒就失去了宋汝南的支撑,整个人双手捂着心口瘫倒在地上。
窒息的绝望扑面而来,阮宁恨不得用刀刺破胸膛,伸手把那颗劣质的心脏抓出来!他大口喘气,顾不得体面风光,眼里的水雾混着不甘。
怎么能让他就这样狼狈地死在宋汝南面前?!
凭什么宋汝南能健康安稳地活着?!
宋汝南就应该和他一起死!!
阮宁躬起身体缓解生理性疼痛,睡衣被他抓得不成样子,不甘燃烧成了林间山火,连绵不绝。
药瓶就地滚向阮宁,被杯壁阻挡前进,停在了阮宁脚边。
阮宁听见药片相撞的声音扭过头,眼神定在水杯上,苍白的脸上表情愕然。来不及思考,阮宁颤着手倒出药片就着水杯吞下去,衣襟溅满水杯,和着被碎玻璃划破的伤口,疼得刺心。
一双发旧但洗得十分干净的帆布鞋停在眼前,阮宁大脑一声轰鸣,仿佛是被雷电击中,一霎时说不出话,羞愤欲死。
他宁愿不吃药,而且要像一开始那样摔碎杯子。
朝宋汝南头上摔。
在绝境中大脑下意识发出求生的信号,屏蔽了他所有的理智和仇恨,一意抓住唯一的稻草不放,让宋汝南目睹了他最失态的时刻。
阮宁的脸沁着细密汗珠,抬起头来的模样像一株沾着晨露的百合花。
宋汝南却对此不为所动,把手机塞到阮宁怀里。
“自己打120。”
阮宁没有动作,眉头紧紧蹙成川形,丝毫没有感谢的样子,恨意有增无减。
“看着我像狗趴在地上求食一样吃药,感觉很爽吗?”
宋汝南黑沉的眼眸没有丝毫情绪波澜,阮宁险些以为他只是套了一层宋汝南皮囊的机器人。
长久的沉默,阮宁虚弱的心跳砸在凝固的空气里,宋汝南的眼神终于掀起了一圈涟漪,却是渗出一阵阴冷的寒意。
“不然呢?”
卧室内,森寒冰冷的气氛暗流涌动,外头春光暖阳,一丛丛麻雀扑棱翅膀飞远,掉落的羽毛遗失在台阶,被下台阶的年轻人踩在脚底。
弋桐捧着手机离开上次出意外的料理店,颇为遗憾地扭过头再看一眼,没有了灯笼的橙黄光亮,白天的传统日式装修夹在四周的现代化建筑显得有些寂寥。
手机屏幕里是一张放大的新闻合照,站在最中间的人面色冷漠,即使是取得了全国含金量最高的中学数学竞赛的第一名,他的脸上也没有分毫喜悦的表情。
透过记者的镜头,漠然的眼神没有聚焦,显然是在走神。
明明是高中生,身体内仿佛住着一个垂垂暮矣的老人。
比起上次看见的冷肃,少年时的他还残存几分没长开的圆钝稚嫩,所以第一眼,弋桐实在是没法把他和少年宋汝南联系起来。
弋桐攥紧手机,心里悬了将近四年的石头终于滚落,却被一颗小石子卡在了半途。
路上的槐树遮天蔽日,弋桐走在人行道,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子。
救护车滴呜滴呜疾驰而过,带过的风卷起几片槐树叶。
阮宁又住院了,这是他自新年伊始第二次住院。
第一次是他寒假出来外头要风度不要温度,在零下温度的天选了套最漂亮的单薄外衣穿在身上。
他衬衣半解恹恹半躺在病床,方丛卉坐在旁边红着眼睛摸了摸他的脑门。
“还好退烧了。”
她那么爱美一个人,听到他又被送进医院,穿着拖鞋就急急跑过来了,阮宁顺着她的话安慰:“很快就能出院了。”他揉了揉眼,“又不是大事。”
方丛卉张了张嘴,想说那什么才算大事?她总是恼怒于阮宁对自己身体的不在乎,看阮宁脸色倦怠,眼皮半阖,又不忍心和他生气。
“困了就睡吧。”她扶着阮宁躺下,掖好被角。
方丛卉带了剧本过来,她坐在沙发上安静记着台词,阮宁睁开眼,打开手机的通话记录,脸色难看到极点。
120急救电话下的一串数字他太过熟悉,恨不得把这个号码的主人撕碎了吞吃入腹。
一想起是他自己找来的宋汝南,阮宁就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光。
“妈妈。”阮宁乖巧地叫了方丛卉一声,侧起身手臂撑床,“我给你爸爸准备了两张艺术展的票,到时候你们一起去吧。”
方丛卉的眼神从剧本移到阮宁,两腿交叠,手腕搭在膝上,一副看透他的模样。
“小少爷,你心里是不是憋了什么坏花招?”
阮宁捂着胸口轻咳两声,嗓音干哑:“怎么会呢妈妈,你之前不是还说好久没和爸一起享受过二人世界。”
他看着方丛卉,懂事道:“就当趁这个机会一起度蜜月吧。”
方丛卉合上剧本,手指轻轻戳他脑门,“你可不要惹事。”
“怎么可能。”阮宁抱住方丛卉,在她的怀里撒娇,“难道你还不了解自己儿子吗?我最乖了。”
方丛卉拍了拍他的背。
下午的时候,阮宁一个人待在病房,他盘腿坐在床上给吴捷发消息,报了一串医院病房的坐标信息。
“你去假装不经意地向弋桐透露我住院了。”
在课上划水的吴捷盯着信息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你果然又住院啦?”
阮宁的“正在输入中”持续了很长时间,吴捷寻思着他要发表什么长篇大论,结果打过来的就一个字。
“滚。”
吴捷:“……”
吴捷穿过前面几列的脑袋,锁定那个出众的背影,咬着指甲犯难。
假装不经意,那到底是怎么样的不经意法?
要他说,他好兄弟也是够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人家弋桐摆明了不愿意和他有过多接触。
也是够奇怪的,吴捷长这么大只见过两个人不喜欢甚至是对阮宁有负面情感的人,强烈的有宋汝南,不那么明显的是弋桐。
结果这两个人,一个是阮宁恨不得整死他,另一个阮宁把他当成正儿八经的初恋。
真好笑。
下了课,吴捷幽幽叹气,穿过前面的桌子去拍了拍弋桐的肩膀。
弋桐从手机里抬头,有些疑惑,吴捷尴尬地挠头笑了下。
两个人基本没说过话,搁以前就算擦肩而过也当陌生人,吴捷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弋桐经常看见他和阮宁出双入对,心里多少明了,问:“是阮宁有什么事吗?”
神机妙算啊弋大师!
吴捷在心里给弋桐比了个大拇指,这下就好说了!他顺着弋桐的话摇头晃脑,长吁短叹道:“是啊,他住院了,心脏病!还发烧了!哎呦好可怜呦——”
“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吴捷半句话梗在喉咙里,差点把自己噎死。
“就……就是……”他结结巴巴,索性破罐破摔,闭眼道,“去看看他呗。”
教室里的人都走完了,弋桐沉默的几秒里周围异常安静,只有麻雀的叫声透过窗棂。
弋桐抬起眼,冷淡开口:“这是他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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