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波纹自长城要塞向外震荡，透过壁垒横穿深空。数十秒后，高能次波一层层震开已经无比巨大的虫群团块，穿越断裂的尸骸直达最中心的壁垒。
肉眼不可见波纹终还是抵达，图腾荡起几层微不可察涟漪。通讯器炸裂，细小火花撩过耳畔发丝，崩裂般的耳鸣声直冲脑海，随即一声尖锐细响后一切都归为寂寥。
宿黎面无表情，将已经被震断的长枪随手一扔，金属残骸胡乱混杂进虫子甲壳。
温热液体粘在脸颊，宿黎随意抹了抹，手指探入耳道掏出几个血块。
‘啵’一声后，脚下传来的大力敲砸声终于被她听到，宿黎甩了甩头，蹲下身掀开黎明号舱门。
“宿上校！宿黎！”
身着航空服的夜莺急急忙忙从里面探出头，遭受打击后，他在飞舰里面无论如何呼唤宿黎都得不到回应，差点以为对方已经死外面：“你怎么样？受伤重吗？先别管虫子，回舱内修整！”
隔着航空服，夜莺看不真切，只瞧见宿黎的姿态还如同之前一般坚不可摧，勉强松了口气。
宿黎听力还在恢复中，现在跟耳背一样，完全听不清夜莺叽叽歪歪，她直接把对方按回舱里，又抬手指向长城方向。
“现在回去？”夜莺立即明白她的意思。
宿黎点头，夜莺担忧地想把她拉进来，但对方的力气属实过于大，转瞬间他又跟小鸡一样整个人被塞了回去，连舱门也被彻底关死。
无法，夜莺只好迅速坐回操作台前，按宿上校指令调转方向。
脚下飞舰开始变速，半蹲下来的宿黎抓稳外壁把手，偏头吐出夹杂肉块的血液。
“咳、咳咳……”解决完近在咫尺的麻烦，宿黎终于能独自龇牙咧嘴，啐了好几口骂道，“啧，这玩意打得可真疼。”
围绕黎明号的精神图腾依旧无坚不摧，遭受两次次波炮打击的虫群死了不少，但剩下那些虫子依旧不怕死地向她奔赴。
宿黎轻笑，隔离虫群的图腾消散，无数尖锐利爪口器顷刻间朝她袭来！她站起身，徒手拆下一双巨大的虫翅，宛若挥舞两柄漆黑镰刀，迅速收割所有虫子的生命！
舱内的夜莺只能通过观察窗和雷达探查外面的情况，他咬牙推动操作杆，微型飞舰灵巧穿梭在虫群之中，一路留下无数虫子尸骸。
直至彻底穿越虫群包围圈，宿黎解决完剩下的三瓜两枣，夜莺终于看清远方长城壁垒。
烈火与尘埃飞扬其上，整个主控室不知何时被摧毁，夜莺琉璃似的瞳孔陡缩，下意识在通讯频道呼喊：“宿上校！”
刚喊完名字他就顿住了，遭受打击后，通讯波段一直没再传回宿黎的声音，夜莺眉头紧皱，侧目看向舱门处。外面的人依旧没给他回应，只有观察窗外不断飞离的尸体证明宿黎的存在。
“……看来只能先开过去。”
夜莺喃喃，操作杆被推进至最大，刚好在宿黎解决完身旁最后一只小虫子后，黎明号提升至最大加速度，向长城壁垒航行。
*
黎明号缓缓停泊可怜废墟，曾经的起航架扭成麻花，完全看不出这块宇宙废铁垃圾是A级材料。这里可是长城要塞点，有帝国煞神宿黎上校坐镇的集汇战术主战区，是何等可怕的武器闷声不吭造成如此均匀的废墟痕迹？
夜莺紧咬下唇，耳畔金色翎羽竖起，精神图腾加持下将一切惨烈尽收眼底。
这里已经没有活人了，甚至连虫子都没有。
外侧漂浮着几艘小飞舰，每一艘都以怪异的姿势悬浮宇宙，在混乱引力拉扯下逐渐撞向长城废墟，迸发爆裂一朵又一朵小烟花。原本是指挥主控区的地方断裂成几块，扭曲一团的金属麻花里隐隐绰绰有暗红色痕迹，其中有一坨格外大，夜莺定睛一看，从旁边残余小碎屑里发现智脑连着的断肢。
仅剩根焦黑萎缩大拇指，第二指节环扣着的红宝石熠熠生辉。
那是跟着夜莺来此处调研的官员之一，夜莺记得他，马里叶家族刚进入议会不久的新秀之一。虽然议会和皇室并不和睦，但表面样子还是做的足。
他狠狠闭上眼，黑暗也挡不住大脑不自主反复回忆惨死的尸首。
夜莺按住微微颤抖的手臂，摸上黎明号控制台，惨白的嘴唇一张一合：“宿上校，那边好像……还有活人。”
“看见了，小殿下。”
宿黎轻佻无所谓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夜莺猛地睁眼，难以置信地看向操作页面，上面显示的波纹映照刚才一切并非幻觉！
恢复通讯了？
夜莺急忙调转观察窗，竟然看见宿黎孤身踩在宇宙虚空，耳廓挂着不知哪顺来的通讯器。她浑身都是五颜六色的血，乱七八糟虫族残肢还挂在肩上，滋滋冒烟腐蚀战斗服。
紧接着，宿黎拿下肩抗着的巨大虫翅，在手里掂了掂，一脚后胯腰部发力，双手自上而下丝滑劈落——
那坨巨大金属麻花无声断裂两节，露出里面横七竖八的尸体。
基本上都是死得不能再死的尸体。
宿黎径直走向唯一单独倒在一旁的那具，单手拎起，凑近面罩，糊满血液的头盔里垂落的猫耳轻轻扇动了一下，轻微地仿佛是幻觉。
她敲了敲面罩，高强度聚碳酸酯材质摇摇欲坠，在撑不住即将崩溃摆烂裂开之前，里面的叛徒中校终于给了点反应。
“嗯哼？没死啊，比亚。”
宿黎恶劣的语气穿越通讯器，最高权限波段强行钻进比亚脑子里。
比亚努力睁开眼睛，挣扎着想看清心心念想的上校，不久前的决然放荡仿佛是被夺舍的一瞬疯狂，现在又变回刚正不阿严肃认真的好下属：“您还活着……太好了。”
宿黎摸着下巴左看看右看看：“还行，还有救。”
还没到必背叛光环影响晚期，还能承担赔付她长城损失的义务。
“利用传送不稳定空间扭曲，沿长城全线歼灭99%虫族残党，不错的战术。如果我真的死了，用没有精神图腾的长城工事换虫族百年不再犯，确实是最优解。”宿黎啧啧称赞，不愧是跟随她这么久的精英下属，“但是百年后呢？母虫级十年能生育一个星球的虫子，百年后就是一个星系，没有长城，没有我，兽人帝国不出两百年疆域又会缩回中央主星系。”
“到时候拿什么抗？没有精神图腾的中央长城？”
宿黎看似在笑，眼底冷意凛冽：“真搞不懂，你们到底哪来的胆子背叛。”
就算有必背叛光环，也是需要理由才能生效。
夜莺死死拉住气闸舱门把手，脸色憋得红到发青，愣是半天都打不开这破门。之前宿黎大力砰的一下把未归位的门按死，完全没顾对准机械卡扣，硬生生将黎明号唯一的出口门卡得跟焊死了一样。
夜莺一个脱力摔回舰内，脑壳在头盔里磕得七荤八素：“……不会需要拆卸吧。”
他惴惴不安，一边担心宿黎回不来自己出不去，一边又担心动了宿上校宝贝飞舰死无全尸。
在他纠结之时，随着咔吧一声脆响，里面的夜莺被一个沉重人体又砸蒙了。
“上、上校？”夜莺努力掰开焦黑死尸般的比亚，淡色眸子里映出门口宿黎居高临下的身影。他很快找回自己的思路，干哑的音色依旧好听精致，“呃……我现在需要做什么？请您吩咐。”
闻言，宿黎收回刚准备跳下飞舰的脚：“嗯……把比亚放在副驾驶，绑好安全带，别让她死了。”
“收到！”夜莺抬起胸膛，鼓足勇气，“请问还有别的任务吗？”
宿黎刚迈出的脚又一顿：“收拾舱内，空出空间，准备跃迁预热，坐标……天经59°26′38.5″，天纬?20°8′28.2″。”
夜莺全数记下，甚至灵活的手指已经敲响操作台按键：“好的，请问备用安全带需要挂在哪个地方？”
再次被打断差点失足摔下去的宿黎：“……”
她太阳穴青筋直跳，勾起狞笑：“小孩，接下来你只需要执行命令，不要多嘴。”
只需严格执行命令的士兵vs综合所有需求生产的研究员。
夜莺猛然反应过来差别，大大琉璃似的眼睛一眨一眨，连连乖巧点头。
宿黎心情稍微被安抚了些，无论怎样精致美人还是养眼的，更何况还是卖乖的贵气小狗。
夜莺目送这位煞神离开、头也不回钻入废墟之中后，终于能恢复呼吸，刚才那可怕气场压下来差点把他憋死。
然而他没轻松多久，刚设置完跃迁参数调整好姿态，一堆乱七八糟大大小小金属盒劈头盖脸砸进舱内。
夜莺从这堆东西中挣脱出，无比惊愕地发现它们都是SS级材料，如此大手笔的朴素盒子被宿黎一个一个丢进来，直至塞满舱内剩余空隙。
“开启跃迁。”宿黎拍拍手，关闭气闸舱门。
夜莺惊了：“等等、上校您不进来吗？”
“遵从命令，小孩。”宿黎的声音穿透通讯频道。
……难道宿黎有事要留在这？
夜莺琢磨着，无奈按下跃迁按钮。
无形能量波动翻涌，黎明号前方空间扭曲变化，不多时，过度扭曲达到重叠态的空间撕开微型虫洞。飞舰聚变腔迸发炙热，迅速利用这短暂稳定，完成宇宙级跃迁！
操作台仪表一切正常，他们没有被扭成麻花。
夜莺松了口气，紧接着耳边响起可怕的声音：“稳住，我们被引力捕获了。”
“……宿黎？？！”小皇子声音惊恐，难以置信宿黎竟然一直趴在飞舰上方！
撑开精神图腾抗过跃迁的宿黎十分无语：“看路！抓好方向盘！”
然而已经彻底来不及。
没有主舰测量坐标变化，只凭口算出的坐标本就不精确。
黎明号飞舰已经落入行星大气层，摩擦出高温热浪，直直朝地面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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