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鹤感觉自己沉在了火山口里。
灼热的温度席卷着他身体的每一处，喉咙也滚烫到喘不出气。
当他以为自己将要被这高温吞没时，凉意从背部开始向四肢游走。
他不由得抽搐了一下，然后便像渴水的鱼一般无意识地往那点凉爽挤去。
直到浑身都浸进去了，他便如得救般，忽地从昏迷中一下子获得了清醒。
他猛地睁开眼，张大嘴深呼吸了好几次。
“醒了？”耳畔响起声音。
等眼前的重影叠在了一起，管鹤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躺在了一个浴缸里。
他缓慢地转过身。
只见晏今正蹲在浴缸旁边，有一下每一下地拿着个小盆往他身上浇水。
当他望过来时，眼底尚余留着兴味：“我还以为你死了。”
管鹤只觉浑身都变得僵硬。
他的双手紧攥着浴缸边沿，死死盯着那人，却不敢去看那条被水浸润了的尾巴。
晏今把水盆往旁边一丢，向后倚着身子。
她的头发随意挽在脑后，只有耳边漏下两缕。
“怎么办？”她笑着说，“现在学校的人全看见了你那条尾巴。”
话音未落，管鹤便瞳孔一缩。
他尚没有从疼痛中恢复过来，大脑更是混沌不清，眼下，真以为她说的是事实，眸中渐渐迸出了杀意。
“还想把全校的人都杀了？”
晏今恶趣味顿生。
她往前探去身子，手直直伸向了他的脸——那里黏着一缕发丝。
“可你现在连爬都爬不出去。”
管鹤目露凶光，狠狠咬住了那葱白的指尖。
鲨鱼一般的两排牙齿在那白皙上碾磨着，硬生生压出了红印。
晏今连眉头都没皱。
她仍旧带着笑，只不过用没被咬住的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他的下巴。
顿时，管鹤的脸上浮出一片潮红，眼尾也缱绻着湿气，下意识松了劲。
他不安地摆动了一下鱼尾，身体微微抽搐，最后只能连同湿漉漉的长发一起没入了水中。
晏今站了起来，然后躬下了身，手压在浴缸边缘。
“骗你的，没人看见你。”她俯视着浴缸里的人，问，“既然知道身体会这样，怎么还要来学校？”
她也是在之前注意到了他的异常，所以今天才多留了一会儿，没想到，管鹤恰恰在这个时间点发生了异变。
于是，她偷偷把他带回了宿舍。
但管鹤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面前的场景再度陷入晕眩，他感觉热度又烧了起来，使他的思维变缓、迟钝。
恍恍惚惚中，他呢喃道：“晏今？”
他的声音经水一盖，传到晏今的耳中模模糊糊的，完全听不清了。
她问：“什么？”
管鹤已经发昏到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任由本能驱使着行动。
他忽地直起了身子，细长白皙的双手勾在了晏今的脖子上，将她拉近了些。
他用湿漉漉的脑袋蹭了蹭她的颈窝，和寻求主人抚慰的小狗一般。
“是不是你？”
“是不是你啊？”
晏今听得莫名其妙，但只要她稍动，身下的人就会将双臂圈得更紧。
她不应声，他便问个不停。
活像喝了假酒。
由是，她被迫应道：“是，是。”
管他是什么，点头就对了。
管鹤听到满意的答案，就连痛苦都要消减不少。
他轻轻耸了下鼻子——怀里的人身上有股好闻的味道，和晏今的一模一样，这让他冷静了许多。
虽然早就知道管鹤异变时性子也会随之大变，但晏今还是有些受累——
整整一晚上，他都缠着她胡言乱语，到第二天天蒙蒙亮，管鹤终于睡着了。
晏今疲惫地扒拉开他的胳膊，借着玻璃看了眼自己的脸——
眼底浮着青黑，双眸无神。
她可太困了。
但现在还不能睡觉，也是因为管鹤，她突然想到了还在公寓的温玉。
趁着早起铃没响，她点开了机械管家的远程监控软件。
借着监控，公寓里的场景被投放到了半空中。
晏今困倦地倚在了床上，盘腿坐着，一手撑着脸。
她本以为现在这个时间点温玉肯定还在睡觉，就想着简单查看一下机械管家最近的活动轨迹，等他醒了再聊。
却不想，监控视频刚映入眼帘，她便一眼瞧见了一个蜷缩在角落的身影。
是温玉。
晏今稍睁大了眼。
镜头里，温玉抱膝坐在角落，只露出一双红通通的眼睛。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机械管家，似乎是在发抖。
旁边放着牛奶面包之类的食物，但都只动过一点。
当晏今操控着机械管家向他靠近时，温玉顿时颤抖得更厉害了。
他猛地抬起脑袋，威胁式地呲牙，喉咙里一阵咕噜，看起来分外排斥机械管家的靠近。
晏今皱了下眉。
这件事算是她的疏忽。
她送温玉去公寓那天，单想着找机械管家帮忙照顾他，却没有考虑到他对环境的适应性。
当时她教温玉使用机械管家和生活知识时，他倒是懵懂点头应了，现在一看，估计也只是纯粹出于对她的信任，而根本不清楚自己的处境。
思及此，她打开了视频模式。
“温玉？”她轻声唤了下。
温玉一下猛打了个哆嗦。
他探出身子，一脸紧张地环绕四周，通红水润的眼睛里陡然掺进了喜悦。
“温玉，在你前面。”晏今说，“看前面。”
温玉乖乖地望向前方。
当他看见晏今模拟出的全息影像时，一骨碌就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踉跄着步子，一走一跌，但还是急忙忙地扑了过来。
当靠近晏今时，他脸上的喜色也已经掩藏不住了。
温玉张开双手，想要抱住晏今，却扑了个空。
手直接从影像穿过，这令温玉的神情中多了几分惊恐。
“碰……碰不着，碰不着。”他眨了眨眼，泪水一下子冒了出来。
温玉急切地转过身，又尝试了一次，但仍旧没碰着。
他撇起嘴，泪水扑簌，和掉了线的珍珠似的。
脸也因这而变得红扑扑的。
晏今解释：“我没有过来。还记得在森林里玩的游戏吗？这只是我模拟出来的假人。”
面对他的眼泪，她还是第一次感觉到了手足无措。
她也没哄过人啊。
晏今只能操控着机械管家，从冰箱里拿了盒生巧。
“别哭。”晏今顿了顿，“尝尝这个？”
见晏今还能和他说话，温玉竭力憋住泪水，但颤抖的嘴角还是带着明显的委屈。
他睁着泪汪汪的眼睛，投向她的视线一刻也不愿挪开。
“假人？”他愣愣地盯着她，打了个哭嗝。
晏今点头：“我在忙其他事，暂时还不能来看你。”
话音刚落，温玉又瘪了下嘴，委委屈屈的。
见状，晏今补了句：“但我这周会抽空来看你。”
温玉瞬间止住了哭泣。
他胡乱擦了脸，模样乖巧地站在晏今面前，小声说：“不……不骗我。”
“哪时候骗过你？”晏今让机械管家把生巧递过去，“先把肚子填饱。”
见他还是有些害怕模样奇怪的机械管家，她索性摆出哄小孩的语气，说：“面前这个是我的朋友，我请他来照顾你。”
温玉愣愣的：“朋友？”
晏今点头：“等这周我来看你，他会告诉我你的功课学得怎么样。”
为了以后温玉能正常和人交流，她特意给机械管家设置了教学模式。
他会按照温玉的个人状况，为他制定出专门的教学计划。
闻言，温玉忙接过机械管家手里的生巧，原本软软的声音也拔高了不少：“我很听话的！”
晏今一笑。
“如果想见我，就告诉机械管家，我这里会收到提醒。”
温玉连连点头。
忽然间，他看见了晏今手指上的红印子。
他指着那像被牙齿咬过的伤痕，问：“什么……这是？”
晏今已经习惯了他颠三倒四的说话方式，她摩挲了一下还隐隐作痛的手指。
“没什么。”她笑了笑，“被咬了。”
温玉下意识以为是被什么动物给咬了。
他在森林里也这样，时常会遇见发狂的凶兽。
他了然地点点头，一脸严肃地叮嘱道：“要小心。”
晏今笑眯眯地应了。
两人又简单聊了几句，直到晏今上课的时间到了，温玉这才依依不舍地道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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