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前。
尤遥用被子紧紧裹着自己,缩成了一个蚕蛹。
天很热,灼烧的气息沉重地浮动在空中。
但他并不想动。
他沉在浑浑噩噩的梦境当中,不愿睁眼。
突然间,尤遥浑身剧烈颤抖了一下,瞬间睁开了眸子。
他翻过身,茫然地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头从陡然的清醒再次沉入恍惚。
房间里没有往常那股酸臭的酒气。
尤信柏不在家。他迟钝地意识到。
随即,一阵敲门声响起,不同于尤信柏的砰砰乱砸,这声音又轻又缓。
尤遥愣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爬起。
房间里一片黑暗。
他想去开灯,但等跌跌撞撞地往昏暗的墙壁跑去了,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卧室的灯不在这儿。
他顿住了步子,开始思考灯的位置。
又呆愣愣地傻站了一会儿,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脑中一片空白。
什么都没有,灯的位置想不起来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他闭上了眼,想要把那股郁结排出。
什么都没有,但晏今的死还在。
喘过气了,可沉闷感并未消失。
有什么东西堵在心坎上。
尤遥顺着墙壁摸索过去,终于摸到了冰冷的凸起。
“啪——”
灯亮了。
他不适地闭起了眼,走过去,把湿漉漉的手搭在门把上。
一拧,门开了。
瞬间,尤遥的表情变得僵硬,脸上划过不自在。
“……”他下意识往门后躲了点。
但门外人的动作更快,将柔软的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
“遥遥……你怎么,怎么这么瘦了。”带着哭腔。
尤遥回过神。
“妈妈?”他那呆滞的神情中挣扎出惧怕,“你不该来这儿。”
说着,就要把她往外推。
施惟一把抱住高了她不少的儿子,泪水直往外涌。
“我最不该的就是让那个混账带你走!”
听到尤家破产的消息后,她就开始四处找尤遥了。
当年她跟尤信柏离婚,因为没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带走尤遥。
她以为,给尤遥富足的生活是对他好,却没想到尤信柏会把她的宝贝儿子折磨成这副模样。
如果早知道,她说什么也不会放手。
“遥遥,不用怕了,妈妈来带你走。”施惟轻拍着尤遥的背,泣不成声,“妈妈带你走。”
她又抬起手,抚着尤遥脸上没痊愈的伤口,十分心疼。
“这伤是怎么来的?怎么伤成这样了,遥遥,是不是你爸?”
边说着,她急忙按下了挂在脖子上的项链状的模拟器,然后把指尖贴在了他脸上。
淡色的光亮拢住伤口,已经结痂的血痕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
她是防御系精神力者,处理这样的伤口并不算难事。
但尤遥往后一缩,避开了施惟的手。
他感觉到堆积在心底的郁结仿佛找到了一个出口。
僵硬的脊背渐渐弯折,他的头也自始至终都埋着。
他明明有很多话想说,但最先脱口的却是一句颤抖的痛诉。
“妈,有人死了。”
施惟的手一僵。
尤遥撑起脑袋,使劲儿睁着眼睛,自言自语。
“我昨天刚跟她说过话,她说喜欢我,可她以为我讨厌她。”
他还记着她的声音,连细微的动作也记得清楚。
这一切都让她的死变得荒诞起来。
就好像下一秒她还会给他发消息过来一样。
“我把礼物给她了——不,不对,我扔在了地上。她应该高兴的,昨天是她的生日。
“我为什么要说讨厌她呢?”
细碎的呢喃让施惟顿觉错愕。
“遥遥……”
“……”
“你……没事吧?”
“没事。”
尤遥下意识回了声,心里却已经开始思考起来。
或许这只是个恶作剧。
晏今根本没死,只等着他把最丢脸的一面露出来,再像往常一样逗弄他。
那么,他要先找到她在哪里,见到她,然后再好好问问她,为什么要开这种玩笑。
但不能生气。
既然他开了这种玩笑,就一定是在埋怨他对她不好。
这样,憋着再多的火,也应该和和气气地跟她说话。
等把乱七八糟的事想了个遍,尤遥终于抬起了脸。
也是起身的瞬间,有冰凉凉的几滴水打在了手背上。
他浑身一颤,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脸上已经全是泪水了。
头也昏涨得厉害。
他眨了眨眼,便有温热无意识地从眼眶挤出,然后滑过脸颊。
“尤遥,”朦胧间,他看见妈妈一脸担忧地望着自己,“你真的没事吗?”
“妈妈,”尤遥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我很难受。”
他终于失控地哽咽起来,蹙紧的眉眼间尽是悔恨。
“为什么到她死的时候,我连句好话都没跟她讲过?到她死了,我还在跟她生气。”
“为什么死的不是我呢?”
尤遥感觉自己的心被揪成了一团,当哭声难以抑制地呛出时,他听见了一声怒骂——
“他妈的还在乱嚎!”
尤遥倏地睁大了眼,心跳到了嗓子眼。
他下意识把施惟挡在了身后,泛着红的眸子死死盯着门外不远处晃荡的身影。
“生怕不知道死了人是不是,没用的废物,连个女人都看不——啧,这又是谁?”谩骂在看见施惟的那一刻停住。
喝得烂醉的尤信柏扯了下领口,冷笑:“我以为是谁呢。当时走的时候,不是发誓不回来了么,怎么,又被人赶出去了?”
施惟往前一步,把尤遥护在了身后。
她紧拧着眉,丝毫不掩饰怒火。
“尤信柏,这就是你说的会好好照顾儿子?”
尤信柏抬着被酒气熏得通红的脸,说话不经大脑:“老子照顾儿子,儿子报答老子,天经地义。现在他没用了,留着干什么,给心里添堵吗?”
施惟咬紧了牙。
“既然这样,那我会带儿子走。”
“走?”尤信柏粗着嗓音说,“晏家把我儿子吓得不轻,还没找他们算账呢,你就想把人带走?”
尤遥的眼底郁积起更多的阴抑。
都到这种时候了,他竟然还想着怎么要钱。
施惟冷着脸:“别丢人现眼了。我现在就带遥遥走,剩下的事,等你酒醒了再谈。”
“等等!”尤信柏眯着眼睛迷糊了片刻,突然睁大了眼。
他想起了今天在牌桌子上听人聊起的一件事。
如果精神力突破界点,再拿到其他类别的精神力,就可以拥有两种。
而拥有两种精神力的精神力者少之又少,再去科研所逛逛,运气好的话能拿到不少钱。
尤信柏打量着施惟,心生恶意。
要是能把她的防御系精神力抢过来,加上他原有的精神力,兴许能换到一笔巨款。
脑中一旦有了这个念头,就再也控制不住。
让他想想……那个人好像随口提起过抢夺精神力的方法。
是什么来着?
浑浊的视线缓缓移动着,尤信柏忽然瞥见了施惟脖子上的吊坠。
那是他送的项链。
也是个模拟器。
看见吊坠的刹那,尤信柏兴奋地瞪大了眼。
他想起来了。
是模拟器。
用比对方更强的精神力,攻击他的模拟器,然后再借助模拟器去刺激抢夺精神力。
千分之一的成功率,也十分危险。
可万一成功了呢?
尤信柏舔了下嘴唇,太阳穴突突跳着。
只要他把精神力抢过来,就可以靠一个无足轻重的谎言得到一笔巨款。
这样想着,尤信柏再按捺不住。
他往前一迈,任由被酒精麻痹的思维横冲直撞。
“先别走。”他嗓音沙哑着说,“我找你借点儿东西。”
注意到了他眼中的凶光,施惟心一紧。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但比她更快的是尤信柏。
他踉跄着步子向前冲去,同时控制着精神力往手上流动。
绷紧的指尖对准了施惟脖子上的项链。
“噗哧——”
指尖将吊坠击得粉碎,连带着她的脖子下端,也被狠狠破开了一个洞。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以至于尤遥和施惟还没反应过来。
他们根本想不到,尤信柏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
尤信柏还在不断操控着精神力往手上流去,用猩红的眼死盯着那破损的模拟器。
“呃……”施惟疼得头皮发麻。
她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滚——!!!”脑中像是有根弦绷断了,尤遥突然暴怒地几步上前,狠狠推开他,“你他妈发什么疯!”
他手足无措地扶住往下跌坐的施惟,心跳得快要蹦出来了。
“妈,没事,我带你去医院,不对,治愈剂,我去拿治愈剂。”
他慌忙开启了随身空间,冷汗直冒。
在哪儿,在哪儿?
他的脑中一片空白,当一把攥住冰凉的治愈剂时,心跳才逐渐回稳。
尤遥拧开瓶盖,手出奇地没有颤抖。
他迅速把治愈剂倒在了施惟的伤口上,屏住呼吸。
等鲜红凝固了,施惟那微弱的气息也慢慢平稳下来时,他才脱力地倒在她的身上。
然后,他的身体开始不停地颤抖,后怕包裹着他,让他胆战心惊。
但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
明明伤口在逐渐愈合,可施惟的气息仍然很微弱。
还有,他在她身上竟然感受不到精神力的流动了。
尤遥一愣,突然想起刚刚尤信柏的举动。
他倏地转过去,睨向了尤信柏。
身后,尤信柏正垂头望着自己的手,一脸惊愕。
“成功了……”他不敢置信地感受着身体内精神力的涌动,惊愕渐渐被狂喜取代,“成功了……”
他竟然真的拿到了施惟的精神力。
“尤信柏,”尤遥踉跄着起身,眼底不断翻涌出戾气,“你疯了?”
他竟然抢走了施惟的精神力。
如果这样,即便施惟的伤口完全愈合,也会因为失去精神力的庇佑,而变得虚弱不堪。
尤遥的太阳穴突突跳着,精神力开始失控地暴涨。
他走到尤信柏面前,俯视着他。
而原本还在狂喜的尤信柏,却在对上尤遥目光的瞬间冷静下来。
那视线和刀一样,硬生生戳在他的身上。
他没来由地瑟缩了一下。
“畜生。”尤遥双眼通红,浑身都在颤抖。
他将每个字咬碎了吐出:“我要杀了你。”
他不会让这畜生好过的,一定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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