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大蜀国,熙微二年夏。

至闷的暑气被一场倾盆大雨冲散,景泰殿内,浮雕纹兽香炉里青烟袅袅,却遮挡不住一股难闻的气味。

绘有回旋流云纹的锦帐外露着一截手臂,骨瘦嶙峋,皮肉溃烂,还淌着黑紫色的脓水。

若不是手指尖动了动,会让人以为榻上躺着的是个死人。

一国之君熙微帝如今已是气若游丝,回天乏术。

而在他身边却连个侍奉的人都没有,他这景泰殿里一众的内侍和宫女本都是图谋不轨的乱臣贼子安插在他身边的,全然没一个衷心的。

暴雨如注,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棂上,熙微帝宫南洵却根本听不到,他不是得了什么病,而是中了一种奇毒。

这是种慢性毒,宫南洵起初浑然不觉,渐渐地全身发虚汗畏冷,乏力困倦,太医诊断不出来,当体弱之症开了些补药。

后来他的脑袋变得昏昏沉沉,做事力不从心,在某一日晕厥在朝堂上,身上出现奇异的红斑,太医这才查出是中了毒,却束手无策,请来民间的神医,也是无能为力。

毒素漫延,宫南洵先是眼睛失明,然后耳朵失聪,后来虚弱到只能卧在榻上,更恐怖的是皮肤开始一点点溃烂流脓,散发着恶臭。

毒是谁下的,他不清楚。

是萧王楚千机,还是征西候司徒弼,亦或是太傅骆凤辞?

他们个个都有谋朝篡位之心,却不愿担弑君之名,只能背地里害他。宫南洵之前已经躲过了几次暗杀,可到头来却还是着了道。

现在他躺在这儿等死,那三个估计正集结自己的人马。

宫南洵还未大婚,并没有子嗣,先帝的皇子倒是多,可大都死在了尔虞我诈的皇室斗争中。他登基称帝,封了余下九岁的陈王和七岁的梁王为藩王,让他们离开京都这块是非之地。

不想一年不到,陈王坠马身亡,梁王落水溺毙,稍微想想都知道那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他如今就算下传位诏书都不知道给谁。

只要他一殡天,皇位空悬,那三个便会你死我活地争抢这九五之尊的位置。

宫南洵缓缓闭起了眼睛,身上再痛也不及他心里的痛,他自己落得个如此凄惨的下场不说,大蜀国也亡在了他手里,不知道以后世人要如何看他,到得九泉之下先帝又要如何骂他。

意识陷入模糊后,他仿佛听到了钟鼓楼报时的钟声,一下一下,空濛悠长,久久回荡。

*

“咚,咚,咚。”

酉时的钟声响过,内侍总管李才茂来到了龙榻前。陛下在午后看书的时候说累要休憩一会儿,谁想这一觉竟睡了两个多时辰,李才茂只得来看看。

“陛下,陛下……”李才茂轻唤,可半响却没有回应。

帐子遮得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让李才茂看不到里面光景,而他也不敢贸然揭开帐子。

熙微帝由于年少的时候脸被野狼抓伤,容貌受损,平日见人都戴着面具,入寝时不允许任何人窥探,否则便是砍头的死罪。

李才茂想再等等看,抬腿正要走,却听里面传来两声清咳,他忙回头躬身道:“陛下可是龙体有什么不适?”

宫南洵睁开眼,神情有一瞬的恍惚。他不是已经眼瞎耳聋了么,却为何既能听到也能看到,并且身为楚太后走狗的李才茂怎么又回来了?

宫南洵茫然地抬起手,定睛一瞧,皮肤白皙,完好无损……

竟然只是一场梦。

可梦里的恐惧、疼痛和绝望好真实,他躺在榻上,行如枯木,**不堪,即使现在醒来,也依旧能感受到那蚀骨钻心的痛。

“陛下……”李才茂听着帐内又没了动静,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试探着开口,“陛下,奴才便在外面,您只有准奴才侍奉,奴才才敢进去。”

楚太后把他安排在熙微帝身边,便是让他留意熙微帝的一切。熙微帝先前的状态就不对,似是头昏乏力,这一睡又睡了这么久,该不会是要出事吧?

宫南洵蹙眉琢磨着李才茂的话,像是担心他身体抱恙无法起身似的……

想到这儿,宫南洵猛然一个激灵,霎时像是有一盆冰水当头浇下,让他从里到外凉了个透。

他年少习武,向来筋骨强健,不爱生病,今天却突然眼睛发花,困倦不已,该不会是像梦里一样……

李才茂见等了好久熙微帝都一声不吭,怕真出了事儿,刚要伸手撩开帐子,眼珠转了转,又走到前堂,老奸巨猾地随手点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太监,“你,过来。”

张德顺见大总管叫他,忙殷勤地跟了过去,只是听到李才茂压低声音说让他去看看龙榻上的熙微帝,脸色立马变了。

“小的不敢。”

“叫你去便去,废什么话。”李才茂踢了张德顺屁股一脚。

碍于李才茂的权威,张德顺只得战战兢兢地揭开了纱帐,从一条窄窄的缝隙中先看到了华丽的蚕丝被。

张德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都知道陛下容貌丑陋,可丑到什么程度无人知晓,要是他看到了,陛下可千万别秋后算账砍了他的脑袋。

喉咙咽了咽,被李才茂眼神催促着,张德顺把心一横,刚要探进帐中,只听一个低哑冷厉的声音道:“滚下去。”

张德顺手一颤,赶紧退到一侧跪下,体如筛糠,“陛下恕罪。”

宫南洵坐了起来,此时天色已晚,在明黄色的火烛照射下,帐子上映出个清瘦的人影。

“李才茂,朕睡了多久?”

“从未时不到到酉时,有两个多时辰。”

宫南洵的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他本来还存着一丝侥幸,但事实告诉他他已经中了那无药可解的毒。

那毒会像是虫豸一样蚕食他的躯体,让他一日日垮下去。

眼中涌起层层悲凉,宫南洵现在确认梦里便是他的结局。

算算时间,他的命也就还有大概三个月。

指尖猝然收紧,刺痛了掌心。

“陛下,您的龙体?”李才茂低垂的眼底暗光闪动着。这种种反应都说明有状况。

宫南洵听了他假惺惺的担忧,心里更添一股仇恨的业火。

这些人都巴不得他死!

宫南洵感觉自己活得好窝囊,说好听点是韬光养晦,其实更像苟且偷生,他自打坐上皇位,便好似一根绷紧的弦儿,没有一刻松懈过。

后宫里楚太后飞扬跋扈,一人独大,朝堂上楚千机把持朝政,只手遮天。

楚太后和楚千机是亲姐弟,楚家为大蜀的江山社稷立有不世之功,早年一场兵变,楚国公以身挡在先帝面前被乱箭射死,三个儿子又都被叛军所杀。先帝感怀楚家满门忠勇,封楚家仅存的幼子楚千机为萧王,姐姐升为皇贵妃。

楚千机成了大蜀唯一一个异姓王,而楚贵妃在刘皇后病逝后又执掌凤印为皇后,楚家势力如日中天。

楚皇后早前为先帝诞下一子,只是体弱多病早早夭折,她丧心病狂地害了先帝不知多少妃子和皇子,直到后来又生下五皇子,其他皇子才平平安安长大。

五皇子被封为太子,他荒淫无道,强抢民女,一次施暴时被人用花瓶砸死了,楚皇后一度气绝,卧床数月。

这时候皇子只剩下身为六皇子的宫南洵和两个年幼的小皇子。

不久,先帝驾崩,宫南洵属于捡了便宜才当上皇帝,但是他母妃只是个小小的郡城之女,又死得早,他没有任何依仗,就是个傀儡皇帝。

几乎人人都知道楚千机的狼子野心,他之所以不敢谋逆,是忌惮两个人,征西侯司徒弼和太傅骆凤辞。

司徒弼早些年一直在外打仗,战功赫赫,却也矜功自伐,起了不臣之心。

三年前他被人刺杀胸口中箭,便在京养伤,被封为征西候,可是边关那些旧部对他唯命是从,只要司徒弼一声令下,三十万大军便会浩浩荡荡杀过来。

再说太傅骆凤辞,他看似是个普通文人,实则深不可测。

在大蜀国有一个神秘组织名“暗月”,乃是昭成帝时期成立的。昭成帝的皇位染满血腥,他弑父杀兄,血洗朝廷,而刽子手便是他培养的杀手组织“暗月”。

当时暗月的势力渗透到了京都的各个角落,也许走街串巷的小贩,也许酒楼的伙计,或者谁家的小妾,就是暗月深藏不露的杀手。

搞得人心惶惶,只怕悄悄说昭成帝一句不是,第二天便会死于非命。

“暗月”作为皇帝排除异己的个人工具存在了很多年,直到翰文帝时期,众多大臣以死劝谏,翰文帝才深知自己偏听偏信,枉杀了不少忠良,于是把“暗月”解散。

有次楚千机想动在朝堂上独树一帜的骆凤辞,带兵重重包围了太傅府。骆凤辞风轻云淡地饮着茶,拢了拢衣袖,露出了一枚铁指环,楚千机霎时脸色大变,二话不说撤了兵。

这枚铁指环便是“暗月”消失多年的首领指环。

“暗月”重现,谁也不知道这个组织如今强大到什么程度,而骆凤辞以太傅的身份隐藏在朝堂,其不良居心昭然若揭。

楚千机、司徒弼和骆凤辞三方相互掣肘,却又跟商量好似的要先除掉他这个皇帝。

宫南洵哪个都怕,一如一只陷在天罗地网中的蝶儿,再隐忍再小心都逃不掉。

这时,宫南洵右手抵上额角,扯出一抹苦涩的轻笑。

他已经体验过死亡的滋味了,会怕什么。

他现在都中了必死的毒,还怕什么。

他本就是孤家寡人一个,又怕什么!

那些要让他死的人,他要拉他们去陪葬。

“李才茂,你过来。”

李才茂还道是熙微帝需要他来搀扶,面上忧色深深,心里却想着若是把这情况禀报给太后,铁定是有赏的。

可刚到近前,却被熙微帝一脚跩在心口,摔翻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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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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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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