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宫南洵将帷帽藏了起来,换上太监服进了皇宫,此时夜已深,他避开巡逻的禁卫军,顺顺利利地回到了景泰殿。

张德顺靠着墙在打盹,阿菟环抱双臂当真一丝不苟地盯着他。他耳力极佳,听得有脚步声,猛然抬起头看过来。

“给你买的。”在那双似小鹿清澈的黑漆漆眼眸涌上委屈之前,宫南洵把栗子糕塞到了阿菟手里。

宫南洵把阿菟当成那种毛茸茸可爱的小动物似的,笑容都透着宠溺,还伸手摸了阿菟的头一把,“辛苦你了。”

却不知已把人惹得睫毛乱颤,红晕飘飞。

“啊……啊陛下。”张德顺睡得很浅,被宫南洵的声音惊醒。

如今熙微帝疯得厉害,人人避如蛇蝎,万不会赶着上门找倒霉,张德顺说只有太医按时来请脉,被他挡了回去。

宫南洵叫张德顺去宣太医,又把阿菟撵了出去,看他那不情不愿的劲儿,一个“乖”字不由出了口。

阿菟听在耳朵里,只觉又亲昵又麻痒,绝对是非同一般的情愫。

等张太医和王太医赶来时,宫南洵已躺在了龙榻上。两人瑞瑞不安行过礼,宫南洵却不叫人平身,把两人吓得额头直冒冷汗。

张德顺眼珠转转,也猜不出他们这位陛下又要玩什么花样儿。

就在张王两位太医在这种压迫下心理崩溃要请罪辞官时,却听一个略微沙哑的声音道:

“怎么是你们,罗太医呢?”

罗太医?

张太医和王太医面面相觑。罗太医不是正在收拾金银细软要回老家么!

“叫罗太医来,朕最信任的还是罗太医的医术。”

两个人一个比一个懵,心知这是熙微帝糊涂了。张太医恭声道:“回陛下,罗太医已向陛下告老,正准备离开京都。”

“什么!”锦帐内龙庭大怒,“朕何时准奏了,你们赶紧拦住他,告诉他朕要升他的官,还要赐他良田百顷。”

“…………”

天子已经发话,两人便是觉得多可笑也得去照办。心想果然疯疯癫癫、朝令夕改的,幸好罗太医只是要回乡,这要是头被砍了,那可就冤死了。

两人走后,宫南洵咬紧了牙,身体控制不住地发着抖,他今天还要再承担一次寒气的折磨。

不过他可没真的糊涂,所谓疯癫,不就是喜怒无常、阴晴不定么,他既可以发疯可劲儿折磨某些人,也可以发疯大加赏赐某些人。

罗太医是忠臣,不能让忠臣太受屈了。

待两位太医走后,宫南洵叫张德顺把阿菟叫进来,张德顺看到阿菟凑到锦帐前,宫南洵跟他神神秘秘说了什么。

那一夜,阿菟出了景泰殿,到很晚才回来。

*

上朝的钟声响起,悠扬回荡。宫南洵正在更衣,玄色衮服上金龙翻腾,垂珠冠冕华美非常。

“张德顺,从今日起你便是大总管。”

张德顺最后为熙微帝束上腰封,垂着头诚惶诚恐道:“陛下,奴才怕有人不服。”

“朕看谁敢!”宫南洵转身,森然鬼面,声音沉戾,一袭龙袍加身,满是杀伐威严的气势。

张德顺打个寒噤,赶忙谢恩,“奴才日后定会尽心尽力伺候好陛下。”

“走,去上朝。”宫南洵要看看司徒弼今日有没有来,还有那些嘴上惦念他的朝臣们,也该让他们看看自己疯成什么样子了。

宣政殿内,宫南洵端然坐于紫檀龙椅上,底下文武百官分列两侧,他淡淡一扫在人群中捕捉到了司徒弼。

司徒弼今日朝会倒是不敢散漫,穿着大红色蟒袍,金冠玉带,他常年在外带兵征战,皮肤微黑,剑眉朗目,气宇轩昂,与那天判若两然。

在宫南洵看来不过是恶狗披上了一层人皮罢了。

楚千机、骆凤辞和司徒弼这三个人中,其实最不好接近的是司徒弼。

楚千机虽嚣张跋扈,对人却还有几分真心,骆凤辞虽深不可测,仍懂得何谓羞耻,但司徒弼什么都没有。

他好色多情,外面皆知道他挥金如土,对人千般万般的好,可他不会真正的心疼谁,那些人的性命在他眼里根本如同草芥。

他一个贱奴之子,从泥泞中摸爬滚打出来,什么苦没吃过,什么罪没受过,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又杀过多少人,用过多少卑劣手段。

宫南洵的目光一扫而过,司徒弼目色凄楚,还假装沉浸在丧爱之痛中。

在文官之列中,骆凤辞一身蓝色仙鹤补服,气质卓然,却是一副神游天外、若有所思的样子。

在任何人都看不到的宽袖中,他手中抓着一管竹笛,指间细细摩挲着笛身。

骆凤辞从不会疾言厉色,可是一个晚上了竟没有半点消息,“暗月”里的人都成废物了。

他是做梦都想不到他心心念念的人其实此时就坐在大殿中最显眼的地方。

宫南洵环视一圈,兴致缺缺,因为今天楚千机没来,不然还可以看看好戏,难得司徒弼来了不是么?

不过底下依旧很热闹。宫南洵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看看红漆木柱上画的金龙腾云驾雾,看看宝座一侧雕的仙鹤展翅铜像,将那些人的话一字不漏收入耳中。

“这样来上朝,成何体统。陛下越来越不像话了。”

“陛下近日的所作所为实在有失为明君,我等绝不能坐视不理。”

宫南洵听出来这帮“贤臣”的意思了。其实他容貌损毁,本不适合坐上皇位,先前立储之时便有不少大臣上奏,都被先帝驳回了。先帝那是怕其他皇子太小,楚太后会垂帘听政。

如今他戴着瘆人面具,举止疯疯癫癫的,那他们便可以以失德失行逼他退位让贤。

让给谁?自然是楚千机了。这些人都是楚千机的好狗。

宫南洵嘲讽地勾起唇角,步履款款地走了过去。

对于一个将死之人,他没什么好怕的,至于史书上把他写成一个傀儡皇帝也好暴君也好,他全然不在乎。

司徒弼瞧见宫南洵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只是一闪而过,由于角度和宫南洵身体的遮挡很快看不到了。

殿内此起彼伏的声音消失了,大臣们望着宫南洵的面具,个个露出怯色。

“你们在说什么,是说朕不配当这皇帝么?”宫南洵的声音癫狂中夹着愤怒。

离他最近的人下意识倒退了两步,生怕自己会成为他剑下的亡魂,不过也有那不畏死的。

“陛下滥杀无辜,暴虐无道,我等有劝谏之责。”

倒是不卑不亢,正义凛然,其实不过是那种想向楚千机表功的蠢材。

宫南洵寻着声音一瞧,是个叫魏钦言的小小五品官。

好,很好。宫南洵得成全他。那什么样的功劳最大呢,自然是成为一具尸体,以死鉴忠心了。

宫南洵右手一震,一道黑色光影从地上掠过,犹如青蛇摆舞,一人猝不及防被扫到胳膊,立即皮开肉绽。

那是一条鞭子,上面有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倒刺,打到身上肉都能带下来一块。

“知道这鞭子叫什么名字么?”宫南洵薄唇轻启,语调不紧不慢,“这叫打奴鞭,专门惩治以下犯上的奴才的。”

话音落下,鞭子扬起。那些不想被殃及的大臣赶忙闪到一旁,一时都不敢怒也不敢言。

打奴鞭狠狠抽到魏钦言身上,即使是个普通人用也让人受不住,何况宫南洵还加了一成内力。

魏钦言被抽得满地打滚,哀嚎不止。

骆凤辞事不关己地退到了最外面,没人注意,还把笛子拿出来看了看,颇有睹物思人之态。

“啪,啪,啪……”

鞭响惊雷似的炸在司徒弼脑袋里。他的肩膀在轻微颤抖,瞳孔惊恐地放大。

在他眼中,宫南洵的动作变得很慢,鞭子舞动着划破空气,又落到魏钦言身上,朝服裂开口子,鲜血合着肉沫飞出来。

每打一下他自己也似被狠狠抽了一下,耳边恍惚听到了恶毒的谩骂声。

“狗奴才,你父母下贱,你生来就下贱,这就是你的命。不该妄想的别妄想,你这辈子只配伺候人。”

只因他偷偷听了司徒小公子念书,便被小公子抓住往死里打。

打奴鞭的厉害他是铭心刻骨的,一条条血肉翻卷的伤痕,疼得撕心裂肺,晚上睡不着,白天还要干活,鲜血透出来,衣服布料嵌进伤口里,没有好的药,还会化脓,青紫浮肿。

“啪……”

司徒弼一个哆嗦,眼前景致摇摇晃晃,他似看到了司徒大公子那张狰狞丑恶的脸。

“我呸,猪狗不如的东西,小爷不吃的山珍海味是用来喂狗的,不是给你的,不吐出来,小爷打得你吐出来。”

那时候他才明白狗原来比人吃得好,狗命比人命还宝贵。

他司徒弼,不,那时候他叫江弼,他不认这命,他要往上爬,费尽心机,利用所有他能利用的人。

他抓住小公子的一个把柄,让他请求司徒将军答应自己给小公子当伴读。

那时他终于可以穿得体体面面了,他勤奋好学,努力想出人头地,可是始终摆脱不了低贱的身份。

“啪……”

老管家边抽打他边训斥,“奴才就是奴才,以为换了层皮就不一样了,看来就得每天抽你一回才行,免得你总痴心妄想。”

痴心妄想?他偏要妄想,偏要去摘那星星月亮。

他让司徒将军骑的马受惊,在司徒将军滚落山坡之后,磨得手上膝盖上鲜血淋漓,把人救了回来。

司徒将军问他有何要求,他狡诈地说想跟着将军习武。司徒将军答应了,收他为义子,改名司徒弼,自此他再也不是贱奴。

“啪……”

“不要忘了你有今时今日这一切是谁给你的,你本事再大,也要认清自己只是我收的义子,阿恒和阿浩才是我亲儿子。”

打奴鞭无比嘲讽地打在他脊背上,明明是他赢了比武,司徒将军却存着私心,让自己儿子留在京都,把他派去了遥远的边关。

一去就是十几年,他一点点从个小卒成了战功赫赫的大将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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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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