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罗太医这几日忧心操劳、殚精竭虑,未到花甲之年,却显出了垂垂老态,他哀莫大于心死地被张德顺叫来景泰殿。

其实他是执意想离开的,熙微帝让他寒了心,但又担心被遣来叫他的张太医和王太医受到责罚。

而过了一晚,又添风雨,熙微帝打死魏钦言魏大人的事情传得满京都的人都知道了,一时间暴君之说甚嚣尘上。

罗太医进到前堂,宫南洵正面窗而站,院外盎然盛开的梨花如落雪,洁白无瑕。

“张德顺,你先下去。”

宫南洵声音淡淡,听不出喜怒,但疯子还不是说疯就疯的,罗太医活了这一把年纪,已把生死看淡了,正欲给熙微帝请脉。

却听熙微帝喃喃道:“罗太医,令尊是哪一年过世的?”

罗太医怔然,不明白熙微帝为何会问起这个,不过臣不揣摩君的心思,他回答道:“回陛下,家父是永乐十三年辞世的。”

永乐是先帝的年号,宫南洵的声音缓缓如水,“罗老太医对朕有大恩,若朕当时在京都,一定会去送他老人家一程。”

罗太医道:“治病救人本就是我们医者的本分,谈不上什么大恩,陛下不要耿耿于怀。”

宫南洵一听便知道罗太医没明白,他慢慢转过身来,郑重其事道:“不,朕说的大恩是倘若没有罗老太医,朕便已然化为一抷黄土,他对朕的乃是救命之恩。”

罗太医百思不得其解地抬起头,眼前一时有些昏花,使劲闭了闭眼又睁开,凝神细看,才确定自己没看错熙微帝分明容貌殊丽、天姿绝艳……

罗太医霎时脑中嗡嗡作响,阵阵眩晕。当年的事儿他知道,熙微帝还是小皇子时被野狼咬伤,是他父亲诊治的,他担心父亲年迈想要帮忙,父亲却执意说自己一人便可。

原来……

父亲可是犯了诛九族的大罪!

“罗老太医心慈仁善才会帮朕撒下这弥天大谎。”

宫南洵走到罗太医近前,盯着罗太医的眼睛道:“如今朕也需要罗太医帮朕撒个谎。”

罗太医心如明镜,他看出来了熙微帝并没有疯,这是需要他从中配合。他只是个太医,只尽力做好自己份内之事,对前朝不甚清楚,却也明白熙微帝的处境不好,装疯该是想绝处逢生。

如今罗太医别无选择,叩首道:“臣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这个结果在宫南洵意料之中,他前面所做种种有试探罗太医之意,特别是罗太医能顾及张、王两位太医的性命回来,便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其实他如此做不乏有在威逼,李才茂是前车之鉴,若是罗太医不同意,那罗太医便再也走不出这里。

为君者哪有不心狠手辣,哪个手上有那么干净的。不过他是有把握罗太医会站在他这一边才这么做的,毕竟罗老太医当年帮他那事儿便已然让罗太医没有别的路可走。

罗太医给他请过脉,心生疑窦,“陛下,您这身体……”

“朕乃是中了毒。”宫南洵坦言相告,“罗太医还按先前的方子开便可。”

罗太医便知他诊不出来的毒自然不是寻常之毒,心下不禁戚戚。

宫南洵心中却有块石头落了地,罗太医对他的用处甚大,除了能配合他的病,还能帮他办宫外他不方便做的事儿。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作为京都一骑绝尘的酒楼,醉芳居临江而立,流水泛着潋滟波光,鱼龙灯笼高悬瞩目,达官贵胄踏破门槛。

而今日在众多奢华的马车中一辆最是气派,锦帐华盖,车由四匹神骏的马拉着,左右各有两名精神十足的护卫,明眼人一看便知来者的身份非同一般。

刘掌柜过目不忘,他之前没见过这辆马车,想是哪位初次登门的贵客,忙去迎接。

只见车帘掀开,先走出一人,穿着一袭宽袖紫袍,腰间垂下白玉双鱼玉佩,身姿挺拔,皎然风雅,可是走到近前瞧见那人脸上戴着的面具,却如晴天霹雳,吓得一哆嗦。

这不是给他送钱的客人,而是要他命的阎君。

宫南洵此次轻车简行,他知道骆凤辞恐怕正命全京都的“暗月”在找他,那么他便不好再用同一种方式出宫,索性他这个皇帝已然荒淫暴虐,何不大大方方地来吃喝玩乐呢。

这种好事他自然要带上阿菟,免得留他在宫里烦闷。

阿菟经过这几天的调理,气色好了很多,包在一身金线镶边的冰蓝色长衫里,粉雕玉琢的,似个可爱糯米团。

张德顺最后一个下了车,简单素衣打扮,别说脱了那身太监服,少了那卑躬屈膝的奴相,仔细一看倒也眉目清秀,气宇轩昂。

“贵客里面请。”刘掌柜惶恐地擦擦额头冷汗,点头哈腰地将人迎进去,又忙吩咐伙计,“贵客临门,赶紧再将饮霖阁打扫一遍,一粒灰尘都不能有。”

张德顺升任大总管后,胆子似也大了,这时拿捏起狐假虎威的气势来,“掌柜的,据我所知你们醉芳居最好的雅间是含露阁。”

刘掌柜眼中闪过惊惧,“可是含露阁已经被礼部左侍郎韩大人包了……”话没说完,却见张德顺眼睛危险一眯,方知自己说的是引火烧身之话,忙道:“贵客稍等,小的这就去办。”

宫南洵面露赞赏,他要的就是像张德顺这种懂得他心思、会见机行事的奴才。

醉芳居内布置得相当雅致,假山流水,绿树花廊,客人来来往往,衣香鬓影。

刘掌柜没让他们等多久,待他一说来人是谁,本有三分醉意的韩大人霎时惊醒了,起初还不信,自己离远偷偷看了看,赶紧屁滚尿流地给腾了地方。

宫南洵等人跟着刘掌柜上了二楼,含露阁内已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南面窗子对着玉带似的姬水河,确实是赏景用饭的佳处。

阁内席分两排,宫南洵在主位落座,刘掌柜恭恭敬敬递上来两个册子,一为食单,二为节目单。

“上你们这的招牌即可。”宫南洵看也不看将食单扔给刘掌柜。

刘掌柜深知皇帝什么人间美味没尝过,来他这醉芳居自然奔的是乐子,不遗余力地将每项表演都吹捧了一遍,而从始至终他都没敢抬头看熙微帝,后背早被汗湿透了,生怕自己一个不仔细惹恼了疯帝这里会血流成河。

宫南洵听到有口技表演时心中一宽,看似随便点了几个,刘掌柜便下去张罗。

美酒佳肴上桌,在宫南洵的示意下,张德顺叫人把屏风抬过来,有了这层遮挡,宫南洵便摘下面具,放心吃喝。

第一个节目是跳舞,那些异域风情的胡姬脸遮黑纱,衣着暴露,将腰肢捏得好似随风摆动的细柳,春色弥漫,香气浮动,叫人未喝酒便带了醉意。

“阿菟,食单之上有想吃的,尽管要来。”

宫南洵夹了一口鸳鸯鱼扇,鱼肉鲜美至极,入口即化,他不忘叫阿菟放开来吃,想他能够尽兴。

可阿菟却索然无味,精美的点心,喷香的菜肴,他一口未动,只目色沉郁望眼欲穿地盯着屏风。

他感觉自己体内住着一只饕餮,吃的并非食物,而是那个人的关怀、那个人的气味,那个人的碰触……那个人的一切。

而且越来越贪婪不知足。

雪落寒梅屏风上映出宫南洵的剪影,举着酒杯仰起天鹅般修美的颈子,嘴唇挨上杯沿,优雅地饮下去。

阿菟跟着吞咽了一口口水,恨不得目光化为实质穿透过去,脑海里不自觉想象那张沾了酒的唇瓣有多香醇,那双染了酒意的眼眸有多魅惑。

当宫南洵再次举起酒杯,红艳梅花衬着朦胧的撩人姿态,阿菟想怒吼着扑上去吻住那段脖颈,尝尽皮肉的鲜美,再撕开来将血和骨头都细嚼慢咽吞吃干净。

阿菟的眼神越来越炙热,骨子里的暴戾疯狂生长,指尖用力把酒杯捏为粉碎,声音淹没在靡靡丝竹声中。

“都过来给我瞧瞧。”

胡姬跳完舞,宫南洵勾勾手让她们到近前来,隔着屏风一一细看。

阿菟瞧见胡姬们在宫南洵面前眼波流转、卖弄风情的样子,妒火中烧,腥红着眼珠真想把她们都杀了。

他将拳头攥得咯咯作响,还好宫南洵道:“舞姿虽美,却不过庸脂俗粉,都下去吧。”

可阿菟的戾气上来了下不去,他的心头像是被炽热的火烘烤着,烦躁得很。

接下来几个美人聘聘婷婷得来唱曲弹琴。

宫南洵饮酒之余,发现吹箫的女子有些古怪,那眼珠子总是溜溜地四处看。

跟踪他的人很多,或是哪一方叫这女子来观察一番。

“阿菟,还是你先来陪我吧,我怕这些美人没一个能入眼的。”

被点到名字的阿菟视线还幽怨地缠缠绵绵绕在宫南洵身上,直到张德顺提醒“阿菟公子,大人叫你过去”,这才回过神来。

喜悦爬上脸颊,阿菟像是被主人家遗忘许久好不容易想起的小动物,兴奋地去找主人倾诉不满。

终于看到宫南洵紫衣华美,人更胜却屏风上的红梅三分颜色,脸颊粉透,盈润唇珠上还泛着水光。

阿菟顿觉喉咙干渴,他这才意识到他这只小动物不是主人吝啬得给一丁点甜头就能满足的。

他好想去吻掉宫南洵唇珠上的酒,品尝下唇上有多香醇,可尽管他在外面邪念横生,等面对宫南洵时,他又觉得自己好肮脏龌龊,不敢去亵渎仙人哥哥,只能乖巧的可怜的希望主人再多给他一点。

宫南洵看着他羽睫轻垂的失落模样,十分不解,明明那么多美味佳肴,怎么这么不开心。

“来,坐到我身边来。”

阿菟抿着嘴唇,腼腆地走近了一些,他刚没听到熙微帝的话,张德顺又没原样传达,只知道是叫他来,不知道是陪。

“我的阿菟缘何扭扭捏捏的。”宫南洵起身勾住阿菟肩膀,凑到他耳边悄声道:“有人盯着朕,委屈你陪朕演一演。”

又朗声道:“莫不是嫌我刚刚冷落了你?”

湿润的呼吸带着酒香喷在敏感的耳廓,阿菟所有的不快轻而易举便烟消云散,一抹红晕飘上脸颊,也把他的心用热火煨了起来。

“我来喂你吃。”揽着人坐下,宫南洵持箸夹起一块虾仁。

屏风上便映出两人亲密喂食的影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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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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