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的天气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突然变冷的呢?
好像是过了寒露吧。
江云程在楼下松软的沙发上正襟危坐,但神思已经飘远,他之前是不会明确感知气温变化的,因为家里有管家和保姆会根据每天的天气预报为他搭配好最适宜的穿搭,只有在常服添上厚重冬衣的时候江云程才会后知后觉,冬天来了。
但今年冷的好像格外早。
他身上还穿着单薄的半袖,裤脚也是挽起来的样式,露出纤细的脚踝,脚踝上还戴着一条脚链,泛着银色的冷光。
从楼上姗姗来迟下来的江迟照第一眼就看见江云程细的有些过分的脚踝。
印象里的人似乎没有这么瘦。
江云程看见江迟照之后身体微微发紧,呼吸的频率都有些快,一句“哥”在看见跟在江迟照背后的男生的时候卡在嗓子里不上不下,最终也没能喊出来。
江云程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江迟照已经不算自己的哥哥了。
他坐着的姿势乖巧又拘谨,江迟照没由来腾起一股烦躁的情绪,将身后的男生拉到自己身边,然后坐在江云程的对面。
“这是小黎,是……”
江迟照说完这句介绍的话之后有一瞬间有些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介绍江黎是江家原本的孩子,而江云程只是一个鸠占鹊巢的假少爷吗?
未免对江云程太过残忍。
可对江云程温和又实在没有什么必要,残忍一些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江迟照想。
于是一瞬间的迟疑被他抛诸脑后,那些话也就顺口而出,
“小黎是爸爸妈妈的亲生儿子,和你一样大,从今天开始会住进江宅。”
江云程有预设过听见这句话自己大概会是什么情绪,但真的听到反而很难给到回应,他呆呆地看着江迟照,过了许久才组织好语言,浑浑噩噩点了点头。
“好、好的,需要,需要我搬出去吗?”
江迟照没有说话。
他的视线落在江云程的脸上。
或许都是秾稠艳丽的长相,从前很多时候江迟照听到的都是说两兄弟长得很像,可如今再看,却发现他们两人长相毫无相似的地方。
江云程眉眼秾丽,眼窝很深,显得人有些很难亲近,可眼尾却微微下垂,眼神似兔子一样清澈无害,又很好地中和了他眉眼间的凌厉,嘴唇很薄,有明显的唇峰,还有一颗圆圆的唇珠,他脸很小,只有巴掌大,江迟照感觉自己一把手就能把江云程的整张脸盖住。
可他自己的脸上却并没有江云程那些中和锋利的长相,他眉目英挺,三庭五眼的比例非常标准,眉骨很高,显得眼窝极深,眼尾微微下压,看起来很难相处。
实际上也是这样,江迟照很少对谁态度温和,只有家里人会看到他和外边不一样的时候。
意识到自己看了江云程太久的时间,江迟照有些恼意,他的情绪似乎很轻易就能被江云程调动起来,江家父母已经把江云程的处理问题全权交由自己负责,江迟照觉得自己没有必要留他在江家。
“你在首都没有房产,搬出去能搬到哪里去呢?”
江云程手掌有些不自控的抽搐,他攥了攥手指平复情绪,问江迟照是什么想法。
江迟照觉得自己当下很难自控自己心底翻涌的暴戾情绪,他并不想在江云程的脸上看到这么轻描淡写的表情,在他的设想里,江云程或许撒娇,或许生气,但一定要流露出留下来的意愿。
江迟照的所有想法都是相悖的,现实和他的想法也是相悖的。
江云程没有如他所愿,泄露出更多情绪。
江迟照恶劣地想要看见江云程脸上的表情破碎,于是问他:“我安排你出国也可以吗?”
江迟照知道江云程不愿意出国,他不清楚具体的原因,他也不想知道,江迟照想要的,只是看到江云程弯下脊骨,向他求饶。
江云程闻言募地抬头,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江迟照,见他神色不像是开玩笑,扯了一个难看的笑道:“是……是爸,不对……”
滞涩的称呼很难开口,但江云程还是强迫自己张了嘴。
“是……叔叔阿姨的意思吗?”
叔叔阿姨……?
江迟照感觉自己浑身的情绪在听见这两个称呼之后猛的冲向了他的大脑,他有些难以自控自己的行为站起身,走到江云程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
江迟照的身高将近一米九,站在人面前很有压迫感,江黎没想到氛围在江云程的话之后突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他小心起身去抓江迟照的手,却没有抓住。
因为江迟照弯腰抬手掐住了江云程的脖子。
“怎么?知道自己鸠占鹊巢这时候开始装大度了吗?”
他没有用力,但足够侮辱人,江云程向来喜欢在这个沙发上窝着,但现在却被迫陷进去。
无法抽身。
因为不敢,也没有力气。
江迟照还在咄咄逼人。
“江云程?你怎么不一起把姓氏也改掉呢?为什么不愿意离开呢?这是你最好的归宿了,离开首都,去一个谁也不认识你的地方自生自灭呢?”
不是重新开始新的人生。
而是——
“自生自灭。”
听见这四个字的江云程倏地抬头,圆润的兔眼里盛满了不可置信,江迟照这才发现他眼眶早已经红透了,江云程眼睫抖得很厉害,是害怕的意思。
江云程在害怕自己。
江迟照突然意识到这一点,然后他感觉自己的心脏猛的坠了一下,手上的动作微微松了松。
江云程蓄在眼尾的一汪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坠在江迟照手上留下涟漪,是滚烫的,像是在他手上烙下一个疤。
但泪痕很快就会消失。
江迟照不知道,这样快消失的疤痕,是他的未来谶语。
-
最后也没有说明江云程要去哪里,江宅是不可能待下去了,江云程几乎落荒而逃离开那里,但出来之后才发现自己没有地方去。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是江家的亲生孩子。
所以江云程知道自己有的一切都是江家父母的怜悯,让他有了衣食无忧的生活,但他们对他是没有爱的。
正式因为他知道,所以他也不会接受江家给的任何不动产,那些东西永远不会属于他。
江云程知道或许有一天这一切都会被收走,但没想过会这么快。
他知道自己是一株没有根系的浮萍,悬在平和的水面上,一旦水起波澜,他的人生可能都会面临灭顶之灾,所以他要很努力才能让自己看起来有归处。
这也是江云程不愿意离开首都的原因。
他不是没有家的野孩子。
江云程还记得自己大概是在三岁左右的时候被江家父母接到的江宅。
三岁小孩即便有记忆也很零碎,他只能依稀记得自己之前在孤儿院生活,被接到江宅的那天天很蓝,阳光很好,江妈妈身上的香水味道很好闻,零星的记忆很少,只有这么一点点,甚至都没能分给江迟照。
或许正是因为觉得江云程不记事,江家父母便一直对外称江云程是他们的亲生孩子,江迟照也就始终都觉得江云程就是自己当年走失的亲弟弟。
在他的记忆里有江迟照出现是在小学的时候,家里的司机会一起接他们上下学,江迟照比他大了三岁,所以一起坐车的时间也就只有三年,但小时候的江迟照对他很好,会说“要永远保护弟弟”。
后来是什么时候变了的呢?
江云程缩在别墅后的一个角落里,意识逐渐开始不再清晰。
他藏身的位置在江宅别墅后的一个破败廊桥下,是小区一些好心人喂流浪猫搭建的,不比外头暖和多少,但因为对家的执念过深,江云程觉得,哪怕是流浪猫的家,他也愿意做个不速之客。
江云程甩了甩头,努力让自己的思绪清楚一点。
江迟照第一次对他表现出不耐神色就是前段时间,江云程那时候虽然已经高三,但因为他已经走了艺术生的提前招生考试被首艺大民乐系录取,而且平时的学习成绩很好,所以并不担心文化课的成绩,他闲下来没什么事情,于是学了江迟照很早之前提过的一首二胡曲。
那个时候江迟照已经大三,开始接触江家企业里的工作,因为不怎么住校所以经常家里、学校和公司三线跑,那天是个下午,江云程兴冲冲拿着二胡想给江迟照听,但是被他拒绝了。
江云程没有错过江迟照眼底一闪而过的厌恶,他拒绝的理由很敷衍,只推脱说自己很忙,但江云程看见江迟照抱着的平板上,是游戏的组队界面。
江云程知道这款游戏,江迟照在刚接手公司很忙的时候压力很大,那段时间江云程会跟他一起玩这个游戏解压。
后来江迟照的工作越来越顺利,江云程也没再见他玩过。
但在这样的情况下,江迟照并不想掩饰的让他看见,江云程想,或许是江迟照在释放一种,他并不需要自己的信号。
江云程过分敏感,自那之后再也没有主动去找过江迟照。
他从没有在江家父母面前表现出来过,江迟照也依旧和从前淡淡的样子无二,因此江家父母并不清楚两个人之间的客气疏离。
或许他们也并不在意。
江云程像是一个什么物件,所有权被攥在江迟照手里。
就像今天这样,在他们眼里,无论江迟照对自己是好是坏,都是他个人的事情,他们夫妻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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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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