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秦子衿行事的确“肆无忌惮”,但蹇绰本人也是个从小便让长辈头疼操心的“小魔王”,于是对道侣无端揍人的行径接受良好。
较真说,蹇绰“无理”起来更恐怖些。
但对方令他苦恼的地方不止于此。
之前蹇绰便听说南岭世家的修士更“传统”些,只是不曾见过几位,自然也无实感。
而如今与秦子衿相处。对方嘴上说极厌恶他,实际却很似适应道侣这个身份,闹得蹇绰不知应当亲近还是疏远,真不如几天前初见时一剑杀了简单痛快些。
蹇绰这样想时,已至深夜。
他散了头发,正欲歇息。洞府外传来“砰砰”敲门声,以及法修扬着嗓子朗声道:“蹇绰!让我进去。”
这人甚至问也不问,理所当然地便觉着深夜能进蹇绰的洞府。
南岭法修——真是剑修所不能理解的修士。
蹇绰抓着头发犹豫了会儿,终是觉着两人间坦坦荡荡,对方又大大咧咧,便只是将发随手一绑,搭在肩上便去给秦子衿开门。
法修当真一点也不避嫌,=】挤进门内开口就同蹇绰抱怨:“你们这儿晚上还真有些冷。”
说着,秦子衿抬眼望向蹇绰。
夜色如静谧浓雾,悄然飘如室内。散发的剑修执灯望向他,俊秀的面上平白添了份白日里不曾有的鬼魅艳色。
“道友?秦道友?”
见对方发呆,蹇绰轻声询问。
秦子衿立刻回神,轻轻咳嗽一声。
他极其顺手地接过蹇绰手中灯盏,像是在自家一般穿堂而过,直入室内。
剑修忍了忍——心想傻子确实是这样的。
他顺从地跟着秦子衿,瞧见对方自然地往自己榻上一坐,心中不由叹气。
对方倒不觉有什么不妥,坐下便与蹇绰说:“昨日我只顾着揍那个学人精,一时都没想起来。”
他将灯盏放在茶几上,灯火摇曳,铺满室内:“他们想做如今的事,应是计划许久。前几年有一大群凡人来南岭伐树,乌泱泱烦得很,还死了不少。没想到是给你准备的礼。”
法修将手臂靠在茶几上,漫不经心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果子抛给剑修。蹇绰伸手接过,正是他平日里上山路上吃的苦果。
“他们说你爱吃,”秦子衿说,“来时我吃过几个,也忒难吃!下次给你带些我们那儿的,那才是能入口的果子。”
想到对方被苦得龇牙咧嘴的模样,蹇绰忍不住微笑起来。
他跟着也坐下,认认真真地啃了起来。
秦子衿侧脸瞧他,突然说:“我看那赵氏准备良久,又花了大功夫,就算在你这儿碰了个软钉子,恐怕也不会轻易放弃。”
他语气试探着说:“要不你直接把你师兄杀了吧。这样也免得许多麻烦。”
蹇绰差点被果核呛死。
他捂嘴咳了几声,面上慢慢浮出红晕。
剑修歪起头,露出困惑又苦恼的表情,小声说:“我怎会杀师兄?”
他的眼望向秦子衿,明明是高山冷锋上养作的人,偏偏有一双如若春水般的眼眸。剑修皱了下鼻子,慢悠悠道:“若我想杀师兄,随时都能动手。既然师兄如今还活着,那自是我对他半点杀心也无呀?”
秦子衿猜到蹇绰会拒绝,刚刚也不过随口一说。
只是,当对方提及这个话题时不急不恼,语气中带着种纯然冷静。
他忍不住与蹇绰更靠近了些,想瞧清对方脸上的神色,鼻间飘过一点幽幽冷香。
“你今日换澡豆了?”他忍不住问。
“?”
剑修又露出那种听不太懂的可爱表情,叫秦子衿根本看不透对方所思所想。他有时真想将手伸进蹇绰胸膛,把那颗玲珑剔透的剑心尖尖儿拨开,看看里面装着些什么。
“你师兄确实招来了麻烦。”
秦子衿又说,“又招麻烦,人也讨厌。你护着他作甚?要是再让我遇见他,我肯定——”
“秦子衿!”
蹇绰叫他。
被道侣猝不及防叫了大名,秦子衿骤然头皮一炸,心中发慌。
蹇绰却不知情,只是认真说:“你与我胡闹,较量倒也无碍。若是与师兄为难,恐会有性命之忧。”
“他一个医修,”秦子衿不以为然,“能把我怎么样?”
“你若为难师兄,我还是会偏袒师兄多些。”
蹇绰严肃道。
灯光下剑修的脸如玉色皎白,却照得秦子衿心中烦闷,剑眉紧皱。
“我是你道侣,你却要帮你师兄?”
“那是我亲师兄。”
“我难道不是你亲道侣吗?我们还有道侣契约!我是你第一个道侣!大房!”
蹇绰简直莫名其妙,心想修士哪里讲究什么大房二房的?
他见秦子衿气得厉害,一副要在自己洞府中闹起来的模样,便伸手拿剑,决定和对方讲讲道理,让对方冷静冷静。
这道理药到病除、立竿见影。
秦子衿只是望见他的动作,便顿时冷静下来。
“我觉着他们并不是只来针对师兄,”蹇绰凝思,“毕竟...”
烛火下剑修眼睫纤长,不知为何挠得秦子衿胸膛生痒。他无心再听对方分析,只是瞥见剑修落在桌面上的手骨节分明、修长,皮肤细腻莹润,纤细而有力,简直是法修见过最好看的一双手。
秦子衿忍了忍,没能忍住,于是假装不经意地将自己的手也靠了过去。
只还没碰上,对方便抽手站起身来。
他正欲又怒,便听蹇绰说:“我师兄来找我了。”
对方看向他,在剑修为难的目光中,自己这个正宫简直就当得如同小三一般!
“你去给他开门吧。”
秦子衿语气硬邦邦的,“要是我同他吵起来,你就直接揍我好了!”
蹇绰听话地去给师兄开门。他刚一走开,秦子衿就赌气藏于屋外窗后,心想:既然如此,那他就给这对恩恩爱爱的师兄弟让出位置。
见他如此,剑修便又想叹气了。
蹇绰重又开门,倒很习惯师兄在此时来寻自己。对方面色冷淡地站在洞府之外,依旧是那位秉公办事的刑堂长老之徒。
陆瑾开口说:“师弟,秦子衿这几天做的事,已经闹到我哪儿去了。”
怎么还有人背后告状呐!
蹇绰苦笑。
“师兄,”他压低声音,“秦道友他...他就是那个性子,他脑子又不好!你就别管他呗。”
“让开,我进去。”陆瑾说着,瞟了师弟一眼,“怎么?不许?”
蹇绰头真的好痛。
他让开门来,师兄也是个把他洞府当作自家的人。是直入内室,避也不避。
望见屋内孤零零摆着的紫檀剑托,陆瑾脚步稍停。
“秦子衿送你的那个?”他问。
“是赵氏。秦道友都把人给打了,我总不能还收他的礼吧?”
赵氏。
陆瑾心中默念这两个字,垂下眼来。
“是我给剑宗招来了这群人,”他说,“还要你来帮我去应付。”
“师兄!”蹇绰安慰他,“我仔细想了,他们来剑宗带了不少修士,当是那个什么无奇真人的属下。如果是他,应是另有所图”
他不是与师兄说瞎话,是真仔细琢磨了。
“他是剑修,”蹇绰说着,眼睛微微弯起,“他觉着不安、威胁,才这样胡乱出招。师兄,你不是剑修,也不够强。他不会真的将你当作敌手。”
剑修音色清冽动人,柔和下来时极是安慰人。
只是这话——
陆瑾望着师弟,对方抬眼,不偏不倚地直看向他。乌黑眼眸深处,涌上艳丽的血色
“说话这么难听。”陆瑾说。
“师兄,我实话实话嘛!”清俊青年弯唇笑着,“这其实全然与你无关,为何要挂心痛苦?”
从幼时开始,蹇绰常会问师兄因何痛苦。
他记得有一次,师兄在雪夜中向剑尊讨教一招剑式。大雪纷纷而落,被雪亮的剑光一斩两断。
师尊望也不望雪中的师兄,边与长老下棋,边抱着因畏冷缩成小小一团的蹇绰。
“不行。”
仙人说。
是棋不行,还是那一招不行?又或者在说师兄不行?
蹇绰望向在雪地中站立愣怔的师兄,对方一言不发地朝师长告退。他听不懂长老与剑尊的争辩,大人的那些话小豆丁一句也不明白。
他只是觉着师兄此时难过极了,便从师尊怀里跳了出来,“哒哒哒”跑着追上了师兄。
“师兄!师兄!”
蹇绰喊了好几声,师兄才回过身来等他。
他脸冻得通红,却也开心地笑着,伸手去拉师兄的袖子:“师兄,你走慢点!我来送你回去。”
“胡闹,雪这样大。”
师兄轻声回答,语气淡淡。
小蹇绰仰头看着师兄,不明白对方为何伤心,于是便径直开口询问。
“练不好剑就不练剑嘛!反正师兄你也不喜欢!”
他伸手索要抱抱,被对方抱起之后笨拙地伸手拍了拍对方,“师兄应该是更善于药理吧!我看你与长老感情很好,也想继承长老的衣钵。明明师兄做医修更好、更喜欢,为何要为了做不成剑修而伤心呢?”
“人总是有不得不做之事,”师兄回答着,蹲身将小小暖暖一团抱在怀中。
这天地缥缈,却只有师弟在意他这沧海一粟的喜怒哀乐,
对方抓着他的衣服,纯稚、认真地回答:“我就没有!我永远都不会去做我不想做的事!”
那夜师兄赠予蹇绰的暖玉,此刻还好好藏在怀中,带着旧日的淡淡温情。
“修者与凡人素来不同。师兄,你既踏入道门,便不必再为过往复仇。”
听完,陆瑾站定良久。
“师弟,”他缓缓说,“只有你会这样劝我。”
他长久凝视着蹇绰。对方已然长成了极出挑且美的青年,内里却依旧如同幼时、少时那样,沧海桑田亦不可移。
“大家说得没错,”陆瑾说,“你是天生的剑修。”
这句话由陆瑾说出,别有几分复杂滋味。
对方的仇人是剑修,又被逼着修剑;而毁了他剑骨的好师弟更是天生的剑修。好似这辈子的所有痛苦,都与剑修分不开。
“那师兄还讨厌剑修吗?”蹇绰仰着头问。
话音刚落,窗框处便传来一声碰撞巨响。
蹇绰:“!”
哎呀!他专心安慰师兄,把秦道友给忘在脑后了。
竹马就是有无尽多的回忆[垂耳兔头][可怜]
秦子衿:我还没死呢![小丑][愤怒][愤怒][愤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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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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