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惺惺相惜

彼时已然深秋,冷风萧瑟,而萧麒出来的急,只披着一件薄薄的外袍,没一会就冻得手脚冰凉。

李充容的长乐宫中,砖石坚硬粗砾,隔着几层布料磨着膝盖那处细腻的皮肤,只要稍稍一挪动就是一股刺痛之感。他蹙着眉,为了缓解这片刻疼痛,两只手就不由自主撑在地上。

“啪!”

只是稍微一松懈,就被人扇偏了脸,好不容易结痂的疤又因着这一下撕裂,血液流淌下来,口中一片腥咸——

下手的是李充容身边的太监,奉着主子的意来盯着他有没有跪足时辰。他是李充容的心腹太监,知道主子想给萧麒点颜色瞧,当然不会让他好过。

萧麒恨恨地抬头盯向他,似是恨不得将那阉人千刀万剐。

太监也是被这一眼看得心头火起,他掐着尖细的嗓子,阴阳怪气道:“哟,殿下还不长记性呢?”

“得罪了咱们充容娘娘,还想着全身而退?您可得给娘娘跪好了,长点孝心!否则休想回你的承恩殿去!”他恶狠狠地道。

长乐宫宫门大敞着,宫外人来人往,各宫妃嫔的宫人们见了太监训斥皇子这等倒反天罡的事,也只是冷眼瞧着,装聋作哑——宫中从来没有秘密,不过这么一会,二皇子冲撞了李充容的事,早就在各宫内传遍了。

谁都知道李充容是皇后娘娘一手提拔起来的,又是如今皇上跟前的红人,而萧麒不过是个弃妃所出的哥儿,孰轻孰重,人人心里都清楚。

宫人们的一道道视线像是针一般密密麻麻地扎在萧麒身上。尊严、脸面,在那一刹那间都烟消云散了,他像个贱奴一样受人欺辱,却无法反抗。

最后还是杜若姑姑闻讯而来,好说歹说才得以搀扶着萧麒回了宫。那时候,萧麒的两条腿已经软似面条,浑身无力的靠在她身上,呼吸也变得微弱。

他只听得耳畔的猎猎风声,还有夹杂着泣音的,杜若姑姑的说话声,“是奴婢不好,让殿下受了这等天大的委屈……”

“殿下!”

等晏渠山知道消息,匆匆赶来时,萧麒已不省人事地倒在榻上。他裹着几层的厚厚被衾,也克制不住地发抖,额头鼻尖泛着晶莹的汗,整张脸苍白的像纸。

他是皇子伴读,身份是比寻常的宫女太监尊贵些,平日里又自诩清高,不与下人为伍。萧麒今日的事情,还是宫女们咬耳朵时,他无意中听得的。

晏渠山心里震惊——他知道二皇子不得宠,却没想到宫中那些踩高捧低的人已经猖狂到如此地步,不过区区充容,竟然敢用训诫宫人的手段对付皇子?!

床榻边上只围着杜若姑姑,和素来伺候萧麒的紫珠,杜若拿帕子细致地擦去萧麒额上的汗,看到晏渠山来了,只是叹口气,“晏公子。”

紫珠见着晏渠山的第一眼,就觉得他接近自家殿下是不安好心,因此向来不给他好脸色看,只是睨他一眼:“哟,公子好大的架子,殿下出了这样的事,还这般闲庭信步地姗姗来迟!”

“紫珠!”

“姑姑!”紫珠瞪圆了眼,“我都打听过了,都是这晏渠山早上不知和殿下气了什么争执,气的殿下匆匆离开,这才撞到那妖妃的轿子!若不是他……”

“紫珠!注意言辞!”杜若拧着眉冷声扔下这样一句,又复而看向晏渠山,欲言又止,“早上的事,也许是有隐情的也说不定……”

晏渠山不理会紫珠,只问她,“方海呢?”

“去请太医了!”紫珠恨恨道,“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闲呐!”

等了大概半柱香的功夫方海才气喘吁吁地回来,杜若忙去接他,见他只身一人回来,忙问:“怎么只有你?值班的太医呢?”

方海抬头看她,面露愁色:“张太医不在太医院内。”

“怎会?他去哪个宫里了?”

“去长乐宫了,说是李充容身子不爽,请去替她看诊了。”

“什么?混账。”这下,连一向老成持重的杜若都克制不住了,“哪有这样巧的事情,怎么偏偏这个时候身子不爽起来了!她是什么时候将张太医叫去的?”

“申时,可现已过去快一个时辰了……她向来身体强健,纵使今日有个小病小痛,又何以费这么久的功夫……”

杜若又问:“你去催过没有?”

方海摇摇头,“我去了李充容宫中,却被她宫中的人拦了下来。”

杜若面色青白,几乎要跌坐在地上,她转头看向榻上蜷缩着身子的萧麒,几乎要落下泪来,“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晏渠山环顾屋中,见房中只有他们寥寥几个人,皱了皱眉,“兰妃娘娘呢?”

“殿下是她的亲生骨肉,纵然他们之间有什么龃龉,可如今殿下身为皇子,病重却无人诊治,她也不管不顾吗?!”

大概今日的事桩桩件件,实在是让人真是闻所未闻,晏渠山竟然也不自知地动了怒,提高了声量。

紫珠尚年少,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当即就要冲出宫去,“我去求求娘娘,殿下可是她的亲骨肉啊!”

可她尚未出门,却被杜若拦了下来,“娘娘睡了,别吵醒她。”

“姑姑?!”紫珠不可置信道。

杜若看着她,露出一抹苦笑,“你在这承恩殿当差的时日也不久了,娘娘对殿下的态度,你还看不清吗?”

“可她是殿下的母妃……”

“这天底下,不是所有的娘,都爱着自己的孩儿的。”杜若轻声地开口道,“这事,娘娘不会管的。”

晏渠山听着她的话,微弱地咂摸出什么,猛得看向杜若。

杜若站起身,问方海:“皇上那边呢?”

方海说:“问过了,说皇上在与余大人议政,谁也不让进去。”

“我和皇上身边的李公公素来有些交情,我去求求他。你们继续看着殿下。”她说罢,就沐浴着夜色朝屋外走去。

晏渠山走进萧麒床边,替他拨开了沾在额角的碎发——不过这么一会,萧麒的状态更加不好,竟然咳出一口血来,继而捂着脑袋,微弱地喊着疼。

他久久地端详着萧麒的脸,看他因为疼痛而沁出泪来,到底叹了口气,突然开口对方海说:“去拿个软枕来。”

方海虽然心里疑惑,却也照做了,却见晏渠山将萧麒的手放在软枕上,手指搭了上去,像是在替萧麒号脉,方海面露惊讶:“晏公子这是?”

晏渠山沉默片刻,回答道:“我的……生母,早年是名医女,颇懂医术,我早些年跟在她身边,耳濡目染,故而也懂些皮毛。”

“只是学艺不精,也只能摸出个大概。”晏渠山道。

他母亲后来早就不靠看诊为生,只是晏良置办的那宅子中有些医书古籍。晏渠山闲来无事翻看了几遍,他娘亲见了,也曾指点一二,他脑子灵光,纵然过了那么久,却也记得清楚。

可再如何记得清楚,也不过是懂些医理,未曾实操……

但萧麒是皇子,若是因为没有太医诊治而出事,那么罪在李充容那帮人,可要是因为他误诊而出了什么事,那么不只是他,连晏良的项上人头也难保。

晏渠山向来做事缜密,从来不会让自己立于不利之地,可是看着萧麒那个样子,却罕见的动了恻隐之心……

或许,说恻隐之心倒也不尽然,他只是看着萧麒,想起了那个风吹雨打的自己。

是他冲动了。

“脉浮而紧,像是风寒之兆。”晏渠山叹口气,最后还是说道,“我只能让殿下现下稍微好受些,要根治,还得是太医来。”

说罢,他就提笔,写了张方子交予方海手中,“让太医院的药童按着我这方子上写的剂量抓。”

眼下萧麒咳地几乎咽气,就是死马也当做活马医了,方海点点头,便向外跑去。

晏渠山看他走了,便把那软枕从萧麒手下抽了出来。刚要离开床榻,腰身却被一双轻软的手拢住了,腰后也贴上温热的面孔,是萧麒在他身后轻声的呢喃,“我好难受……”

“不要走……”他的声音那样轻,似乎是在哽咽。萧麒的力气那么小,晏渠山只要稍稍用劲就能让他松开,可他却愣在原地,到底没有动。

“疼啊……我疼啊……”萧麒靠着他,病了,也再无那样倨傲逞强,只是哭,不住地落泪,“冷,好冷,抱抱我,抱抱我。”

他攥着晏渠山腰间的衣料,像是握住了一根最后的救命稻草,“母妃……父皇……”

“不管是谁也好……我好冷啊……抱抱我……求求你了……抱抱我……”

像是个孩童。

他的哭声实在揪心,不知道为什么,晏渠山的心口变地闷起来,他转了身,把萧麒拢在怀中,衣角细致地擦去他面上的泪,“不哭了,我在。”

萧麒的脸上烫的厉害,却也没有全然烧的糊涂,核桃似的眼睛艰难的眨了眨,才分辨出他,“晏……晏渠山……”

“嗯。”晏渠山应了一声,“我在。”

“晏渠山……”萧麒更加用力地抱住了他,眼泪鼻涕往他的衣服上擦,“别走……抱着我……别走……”

“我不走。”晏渠山说,“我在这,我不走。”

只是这一句话,却让萧麒心中的那道厚墙轰然崩塌,他站在废墟中,远处光亮中却只有一个晏渠山,他说,“我只有你了……”

“我只有你了……”

晏渠山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背,“我在这里。”

萧麒的身躯在他怀中颤抖着,像淋了冰水命不久矣的野猫崽子,敛去所有稚嫩的爪牙。他靠着晏渠山,离得很近,使得晏渠山能听到他的心跳声。

烛芯被火光燃烧地断了一截,抖落在烛台上,散成一小片苍苍的灰。

那一刻晏渠山突然明白——原来萧麒和他是一样的。

晏渠山:展示才艺ing

恶毒后妈持续作死

我求你们给点评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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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惺惺相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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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金菩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