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北辰终于知道怕了,面朝铃桑木扑通一声跪地,双手合十泣着拜道:“万兽山君,求求您放过我吧,我这也是没办法才带着祭品来拜您的,村里都已经快三个月不见太阳了,就求您高抬贵手,安心作古,不要再出来做乱了!!!”
人家拜神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他可倒好,祈求山神本人不要作乱。
忽然,一阵空灵的男声似乎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犹如天外之音,道:“为何带活人来?”
沈北辰瞪大了湿漉漉的眼,愣住了,树......树说话了?
“说话啊!”
......这树还是个急性子。
沈北辰终于确定树说话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然他不敢耽搁,只怕了一小下就连忙挣扎着跪好,连连磕头,道:“您、您不是、只受活人当祭祀品吗?清酒、黄米,哪怕是牛羊,都都没用。哦!那个,那个祭祀品,不是随便一个人,乃是个偷盗成性的罪人!”
解释这么一句就能消弭罪孽了?
小偷也是活人呐!还有,这是什么品级的造谣!!!简直太恶劣了!
关于山神的祭祀节有很多,大多以神明生前的品行命名,什么天清啦抱玉的,都很好听,唯独万兽山君叫了个什么......藏垢?
就是说他这个人呢,藏污纳垢。
好好好,集世间所有不好的品德于一身是吧?
这也就罢了,现在又传出圣树只受活人祭祀的谣言!
你猜它为什么要叫圣树呢?所谓圣!不就是集天地之灵气,护佑山民吗?
拿活人祭祀,怎么想的?
但这也不能全怪这些愚钝无知的山民,他们也是照着万神天门学的,毕竟祭祀礼都是万神天门主持,而且动不动就将有罪的活人绑到树下祭树。
就连山神本人,都是祭了与自己命数相连的圣树而死的。
安屿:......
神像丑也就罢了,还用自己的命祭自己的树。
世上还能找出第二个像他这样窝囊又悲催的山神吗?
安屿也不装神弄鬼了,从树上一跃而下,收起故弄玄虚,道:“你回去吧。”
沈北辰没动。
安屿:“......我说你回去!”
沈北辰依然没动。
安屿:“......”
是自己声音不够大,还是这人耳朵有毛病?
哦!我现在是个灵魂,别人听不见也看不见我,原来如此。安屿了然点头。
那故弄玄虚的天外之音再次传来:“起身,回去吧,下不为例。”
沈北辰又是虔诚一拜,道:“多谢山神。”然后颤巍巍从地上爬起,一步三回头地踏上了身后那条唯一的路,然而没走几步就发出一声尖叫,逃命似的跑了。
安屿:“......”有那么可怕吗?这世上还有第二个比我更可爱的山神吗?
送走沈北辰后,安屿哼着小曲轻轻一点脚就飘飘然跃出百米去,身姿轻盈像片随风而动的蒲公英。
他从来没有这么自由过。
穿越前是个没钱没自由的007,穿越后又成了一山之神,只要离开管辖地就会浑身溃烂而死。
现在倒好,死了倒自由了,哪儿都能去。
他哼着小曲飘来荡去,玩得不亦乐乎,一想到自己把那群人吓得呲哇乱叫、拿着草叶搔沈北辰的痒就觉得有趣。
正玩得欢快,不知不觉间飘到了一座野坟前,停身茫然四顾,才发觉自己竟然到了万兽山上!
铃桑木离万兽山不远,这才一不留神到了这儿。
虽说他是万兽山的山神,可依然觉得这山晦气,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能让鬼魂打寒战的地方能是什么好地方,他连忙转身就走。
然没走几步,他透明的手指就忽然变了一下形状,似乎被什么东西拉扯,成了尖长的笋状,又瞬间复原。
安屿使劲眨眨眼。
他是孤单寂寞了十年,可不至于出现幻觉吧??!!
再仔细盯着看,又一次变形。
安屿毛骨悚然,当了十年游魂,还是头一次发生这种事!
他心跳怦然,情绪在我要死了的不舍,和我终于要死了的喜悦之间摇摆,忽然,那股吸力增强,这次不是手指,而是他整个身体。
他一声徒劳的尖叫,这让他无端联想到西游记里,金角大王的法宝葫芦。
以他现在的形状,大约和把人吸进葫芦里的形态差不了多少吧?
尖叫的尾音散去,一切重归于寂,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黑沉沉的云层仿佛蓄势待发,憋了许久,吐出一口闪电,整片天空都恢复了活气,不再是一团死气沉沉。
那不知名的小野坟亮起幽幽绿光,坟土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细碎的土砾滚落,似有什么东西迫不及待破土而出。
忽然,一只死白的手伸出地面,慢而缓地曲动了一下手指。
紧接着,整座坟包都不安地耸动起来,有更多的土砾窸窸窣窣地往下滚落,少倾,一个人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
村东头的沈大娘家刚刚起床,撞上寒冷的空气,忙从床边扯了个薄袄套上,她没好气地拍了一把身旁的丈夫沈学,拍断了他的呼噜声。
“赶紧起床!眼瞅着就要下雨了!还有那么多活要干呢!”
沈学没应声,烦躁地蹙眉翻个身,又不动了。
沈大娘翻他个白眼,起身利落地收拾好自己,端起木盆出门去,在井边洗漱完,一道滚雷翻过,当即吓了一个激灵。
上次天现异象还是十一年前,九厄星齐现于昼,黑风呼啸、地动山摇,短短一年后,便爆发了恐怖的瘟疫,村里一半的人口都死于非命。
沈大娘忧心忡忡地望天,心有不详的预感。
闷雷在云层中翻滚,白光紫光交替闪动,沈大娘还没来得及回屋,雨就毫无征兆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跟不要钱的水一盆一盆往下倒一样,顷刻将她浑身浇透。
她顶着雨正要去关院门,就见小路上走来一个人。
隔着雨幕,视线不甚清晰,只能隐约看见个模糊人影,以为又是那倒霉催的傻子王二。
她善心大发,探出半个身子冲那边大喊:“喂!王二,还不赶紧躲雨去!一会儿淋死你个屁的!”
然那人充耳不闻,仍举步前行,沈大娘觉得古怪,她往前欠身眯眼,这才发觉此人走路姿势怪异,一卡一顿,古怪又笨重,重点是毫无生气,瞬间三魂吓离了七魄,一张脸煞白。
这走来的哪里是活人,那张灰白的脸,分明是白珩仙君家死去十年的小子!
一声凄厉不似人声的尖叫冲破雨幕直刺上空。
“鬼......鬼啊!!!!!!——————”
与那双毫无活气的眼珠对上的一瞬,沈大娘一口气卡在喉咙,嗝的一声,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大雨下了整整两天,白珩仙君宁明远的独子复活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万兽山村各个角落,连蚂蚁路过都灌了一耳朵。
雨停后,黑了三个多月的天终于放晴,万兽山村迎来了久违的晴天,众山民欢呼,很快恢复了劳作。
第一抹朝晖撒向大地,一村民扛着锄头远远看见前方树下挂着个长条条的东西。
他揉揉眼,瞪大眼睛仔细看,迟疑着靠近了一点。
那悬挂的事物无风自动,慢慢旋转,正面转过来时,这人一屁股坐在地上,脚蹬着地往后退。
那张灰青的、死不瞑目的脸,正是沈大娘。
很快,沈大娘的尸身下挤满了人,一个枯瘦的身影跪俯在地,嚎啕大哭,正是沈学。
沈湘红着眼圈,轻抚沈学的背安抚。
自沈大娘出门洗漱失踪后,沈学就顶着大雨找了她两天,没想到竟然挂在了这里。
一个村民悲痛万分地说:“这一定是宁朗干的,不知他施了什么妖术,让沈大娘自缢。”
另一个有些担忧,道:“宁朗生前就行踪诡秘、举止古怪,现在居然还能复活归来,说不定早就是魔了!”
另一人反驳道:“那又如何?!他曾经横竖也是个凡人,就算如今自修入了魔,也有他爹白珩仙君在!”
白珩仙君四个字仿佛一记定海神针,浮动的人心瞬间安定下来,一起小心放下沈大娘的尸身,由一众沈家人打头阵,哄哄闹闹地往宁家宅去。
他们齐天震呼:“白珩仙君一定会为我们做主的!”
“手刃凶手!不得好死!”
宁家家主宁明远贵为万神天门门主、万兽山村村长,家宅却贫寒得很,只薄屋两三间,小院一方,与普通农户家无甚差别。
不待众人拍门,听到风声的守正堂弟子就将门打开了,宁明远打头阵等候。
此人身形魁梧,长袖飘然,肃立人群正前方甚是威严,叫人不敢直视。
眉间三道深深的纹路,诉说着他烦杂难平的心绪。
安屿站在他身后。
十年没见,宁明远毫不见老,仍是死前记忆里那般丰神俊朗,只较之从前更深沉的气质、深邃的目光,留下了岁月流淌过的痕迹。
众人走近,方才还吵吵嚷嚷的场面瞬间有序起来。
在白珩仙君面前无人敢放肆,连嚎哭了一路的沈学都止了哭声,上前一步行礼,主动诉说冤屈。
宁明远面容凝肃。
有人指着宁朗说:“定是他所为,否则,太平了十年,为什么他一回来,就又出了人命,总不能是万恶之源的万兽山君回来了吧?”
安屿无奈苦笑,还真是自己这个“万恶之源”回来了,但此事与我无关。
那天被那股奇异的吸力带走,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清醒过来,恢复神智,知道自己占了谁的身体。
宁明远早年丧偶,只留下宁朗一个独子,这孩子文质彬彬,眉目清秀,一派书生气。
安屿醒来后一照镜子,惊奇地发现,宁朗竟与自己的本来容貌有七八分相似,粗略一扫,除了左眉尾处多了一颗红痣,可以说是孪生兄弟,只不过安屿的气质正好与之相反,更玩世不恭、自由散漫。
没想到啊没想到,阔别十年归来,屁股还没坐热,就又一次“光荣”地成为了凶手。
安屿简直哭笑不得,这熟悉的感觉啊。
他心中正叹气,宁明远发话了,喊了一声肖金。
队列中走出个一脸思绪繁杂、心不能定的少年,宁明远沉了口气,道:“将他带回万神天门,好好审,如若当真有罪,绝不姑息!”
他后半句显然是说给众村民听的。
肖金领命,回头在众弟子中扫了几眼,点了三个人:“你,你,嗯......还有璟羿,跟我走。”
他说璟羿时,偷看了一下白珩仙君的脸色,看到他点头才放心。
安屿听到璟羿二字,下意识回头,却正与那双灼灼的双目对上。
似乎这双眼一直贴在他的背心,从没有离开过。
璟羿是白珩仙君座下最具天资,也是年纪最小的首席仙徒,而现在却穿着普通的门生服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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