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的眼球衔接在一起，组成了这两面高墙。这些眼球不带眼皮，直勾勾地看着许乌鸢，一点流转的眼波都没有。
“哦~都在看我呢，这多不好意思。”
许乌鸢左右横跳，不断移动自己的位置，眼球们却没有反应，依然生硬地盯着前方，瞳孔完全无法转动。
死不瞑目。
许乌鸢脑海里莫名浮现出这四个字，这些眼球毫无生机，简直像是从刚刚横死之人身上挖出来的一般，还在含恨盯着凶手离开的方向。
【隔壁老王：这是列车的眼睛】
【隔壁老王：当然，它也是个畸变种，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它的核心碎片是蜻蜓。】
许乌鸢退开几步，终于看清了这只庞然大物。
它差不多是一辆公交车的大小，安安静静地停在叶片里，外形确实类似末日前的蜻蜓，只不过原本六边形的小眼被换成了眼球，它们重构了复眼，组成了眼前这幅诡异的画面。
据说蜻蜓的视力很发达，在飞行中也能轻易锁定小昆虫，可看着这些生硬呆滞的眼球，让人不得不怀疑它到底还能看到多少。
【隔壁老王：它就是开往小菜园城的列车，我们得抓紧时间上车，马上开车。】
【隔壁老王：它的车门在腹腔，你绕开复眼上去就行，记得把车票投喂给它。】
这一班列车在蒲公英车站是中途停车，腹腔里已经坐了个乘客，是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少年，一头红发朝天竖起，令人怀疑他是不是融了瓶发胶的碎片。
此时他正蜷缩在座椅上闭目养神，一点余光都没有分给许乌鸢。这人身上的裂痕都很多，一副随时都可能破碎的样子。
不等许乌鸢落座，列车就开始抖动起来。
【隔壁老王：要发车了……记得一定要坐稳！】
许乌鸢还没来得及细问，蜻蜓猛地弹射起步，他整个人都差点被甩了出去，还好他眼疾手快，用线将自己缝在座椅上。
“又来，列车起步的时候就不能平稳一点么。”红发少年从睡梦中惊醒，不满地埋怨道，“抖得我差点碎了。”
“别装聋，我知道你听得懂，就算你们罗马城垄断了交通，你也不能完全不顾乘客的舒适度叭。”红发少年挥舞着拳头，恶狠狠地说道。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抱怨的话传开之后，列车很明显地晃动了几下，颠得红发少年眼冒金花，碎片也跟着唰唰掉落。
很难不怀疑它就是故意的。
过了好久，蜻蜓的飞行才渐渐平缓起来，许乌鸢拆了线，很有兴致地看起窗外的风景来。
末世之前，世界是五彩缤纷的，山川河流奔腾不息，如今只能看到成千上万碎片堆积起来的荒芜。
荒凉让绝望膨胀得漫无边际，毫不在意地抹去了文明存在过的痕迹。
初看时还有些新奇，看了一会许乌鸢只觉得索然无味，系统适时地调出论坛界面，让他刷刷贴子打发时间。
论坛首页大多是些灌水的贴子，有求购碎片的，有问某个城市生存环境的，热度最高的是分析大佬们异能的贴子。
许乌鸢随手点进去一看，主楼还算有理有据，可到关键部分就戛然而止没了后续。
【隔壁老王：这是乌鸦，在引导读者跟贴主私下交易的。】
“交易？”许乌鸢小声开口，他跟另一个乘客距离很远，对方听不到他的声音。
【隔壁老王：对，异能分析也是一种商品，很多人专门干这一行，这些人被称为“乌鸦”。他们盯着每一个有价值的进化者，观察他们怎么使用异能，分析他们的能力究竟是什么，整理成报告出售，很受欢迎。】
【隔壁老王：不过这些报告鱼龙混杂，有准的，也有瞎说的，只能靠自己甄别。】
【隔壁老王：以前你的异能分析也很火，直到你死遁之后才慢慢少了下去，要是知道你亡者归来，乌鸦们不知道得有多兴奋。】
许乌鸢受了启发，搜索欺诈师相关贴子，但结果却是意外的少，零星的几个贴子内容都不痛不痒，发言的用户也相当谨慎，堪称谜语人中的谜语人。
【隔壁老王：没用的，论坛里没几个人敢涛欺诈师，因为他真会顺着网线过来揍人。】
“这么闲？”许乌鸢挑眉。
【隔壁老王：可不是嘛，他就是想一出是一出的人，有时候你当面指着他鼻子破口大骂都没事，有时候你只是在论坛阴阳了他一句，他就能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隔壁老王：总结一下，喜怒无常的男人最可怕。】
许乌鸢看了一圈就关了论坛，没发现一个跟他有关的贴子悄无声息地淹没了下去——
【救命，我好像见到了裁缝师本师，他还给我缝合了，现在我正在怀疑人生中。】
【可可爱爱没有脑袋：如题。】
【封心锁爱的披萨：钓鱼的，散了吧。】
【天空一声巨响：又来了，又来了，你再假装遇到裁缝师试试呢。】
【失联的遗体：裁缝师的死不早就石锤了么，这么多年了，裁缝师的孝子还不肯消停啊？】
【黑嗓夜莺：八成又是个复制人吧。】
【实验室的霉菌：求坐标，私。】
【富贵花开：没意思，散了吧，你区什么时候才能对裁缝师祛魅啊。】
……
类似的贴子在论坛上出现过很多，根本没几个人愿意点进来，惊不起一点水花。
·
飞了一天多，蜻蜓终于开始减速，不怎么平稳地落到了一朵开在地上的向日葵之中。
这朵巨大的向日葵自然也是一座车站，它没有根茎，只有花盘趴在地上，原本该长籽粒的地方空空荡荡，成了列车停靠的地方。
蜻蜓一头栽倒进花盘，丝毫不管自己的乘客怎么离开。
【隔壁老王：这是向日葵车站，离小菜园最近的车站，你徒步走上两天就能到了呢！】
“这也叫近？”
这个车站离城这么远，竟然也好意思叫城际列车。
【隔壁老王：没办法呀，车站是畸变种，城市也是畸变种，靠得太近会出事的。】
许乌鸢只能满脸黑线地从蜻蜓体内跳了出来。
向日葵车站虽然很大，却是异常荒凉，除了蜻蜓，这里甚至找不出第二辆列车，不像蒲公英车站，附近还有个热热闹闹的小镇。
这里出了车站就是空空荡荡的荒野，想抓个代步的畸变种都没法。
【隔壁老王：荒凉是肯定的，小菜园是沼泽地下属城市，大家都不太愿意跟沼泽地扯上关系，除了你们这些参加试炼的，还真找不出第二个愿意靠近的人。】
许乌鸢站在原地没动。
【隔壁老王：还不走？高抬贵脚吧裁缝师大人。】
“太远，不想走。”
【隔壁老王：那裁缝师大人想怎么过去，总不能骑着我滑过去吧。】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能蹭个顺风车什么的。”许乌鸢余光看向同车的另一个乘客，“他应该也是要去小菜园的吧。”
红发少年完全没注意到许乌鸢的目光，他艰难地从蜻蜓腹腔里爬了出来，十分不爽地踢了列车几脚，这会正站在地上舒展腰肢。
他破碎度太高，就伸伸懒腰的功夫，身上的碎片就欻欻作响，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过了一会，少年终于发现有个不怀好意的人在盯着他。
少年：“……？”
【隔壁老王：你话要这么说的话也确实可以这么说。】
【隔壁老王：他身上有交通工具，可以抢……啊，不，我的意思是可以蹭一蹭。】
·
“额……”少年尴尬地抽搐着嘴角，“其实我这也不是很宽敞。”
少年的“车”是只一人高的箱子，箱子很华丽，箱身覆盖了一层蛇的鳞片，横放在地上，要挤两个人确实有些勉强。
“没事，挤挤就好，我不介意。”
许乌鸢温和一笑，扭头就坐了上去。
少年：“……”
他站在箱子边上无语了好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忍一时风平浪静，毕竟试炼在即，自己又濒临破碎，他不可以在这个节骨眼上惹事。
在心里哄了自己好久，少年这才不情不愿地上了箱子。
箱子有很多裂纹，看起来已经命不久矣，驮着两人前行倒是没问题的。它像蛇一样在平地上游走，估计是掺了一些蛇类的碎片，不过速度远比一般蛇类要快上许多，按照这个速度，只需要半天左右就能抵达小菜园。
走了一会，少年才想起来打量打量许乌鸢这个陌生人，他一眼扫过去，很自然就注意到许乌鸢身上横七竖八的缝线。
他盯着看了好久，许乌鸢都以为他认出了自己。
“怎么？”许乌鸢主动问道。
少年自以为隐蔽，被许乌鸢点破还吓了一跳，“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就是想问问哥你在哪里缝的，你看我的身体裂得厉害，也想缝缝。”
“自己缝的。”
“这是你的异能吗？”
许乌鸢似笑非笑，没有作答。
少年如梦初醒，对每个人来说异能都是头等机密，他这样打听显然是越界了，赶忙道歉，不再多问。
【许乌鸢：你们说得我很有名的样子，你看人家根本不认得。】
【隔壁老王：噢，我的上帝，我发誓我会用我的靴子狠狠地踢他的屁股，这该死的年轻人，他竟然一点历史常识都没有。】
【许乌鸢：……】
【隔壁老王：顺便一提，别看他破碎度很高的样子，其实人也挺菜的，一年前多他的破碎度就超过了50%，被迫卷入试炼之中，参加了少说十次试炼，一次都没有赢过，只有破碎度水涨船高，可谓是边角料中的边角料。】
许乌鸢懒懒地看着周围飞速闪过的景象，一些不知从哪里卷来的沙尘与他们相遇，起起落落，很快消失在视野之中。
“哎，”少年被沙尘糊了一脸，好不容易才抹了干净，他看了看许乌鸢，忍不住开口，“哥，你从哪来的？”
许乌鸢随口道：“荒野。”
“荒野？！”少年声音都高了几分，话出口才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过度，后悔地捂住嘴找补，“不好意思太大声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从荒野来的人。”
“是吗。”
“听说荒野沙漠里都是碎片，走三步都能踢倒五块，这是真的么？”
“差不多吧。”
至少许乌鸢经过的地方是这样的。
“哎~真想去看看啊，也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少年对荒野相当好奇，追着问东问西。
许乌鸢从黑域出来就直接进了安全区，对荒野了解有限，被问到了他就乱编一通，毫无心理负担地瞎说。
少年深信不疑，聊着聊着就降低了警惕，很开心地自报家门：“我叫于小晨，从241号城市来的，哥你怎么称呼？”
“许乌鸢。”
于小晨像是真不知道裁缝师，听到名字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哥，我看你破碎度也不是很高的样子嘛，第一次参加试炼？”
“恩。”
“这个小菜园试炼有些邪乎，不过没事，到时候哥你跟着我就行，我还蛮强的，罩你肯定没问题。”于小晨冲着许乌鸢眨了眨眼睛，“说不定还有意外收获呢。”
许乌鸢：“……”
许乌鸢：“是吗，那可真是谢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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