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郎姑娘。”祝轻时拢袖,道。
念郎表情嫌恶, “别这么叫我。”她身上衣衫没有换,几处被江如琅扇风割开,却并未伤及皮肉,翻飞间能瞧见雪白的肌肤。
祝轻时见她十分不待见自己,也不自讨无趣,直截了当道:“这些都是你做的吗?城中闹鬼,还有客栈掌柜夫人之死。”
念郎盯着她瞧了一会,咧嘴道:“你想让我说是么?”
祝轻时微微一笑,道:“我并非想强迫你,只是想听个真相罢了。”
念郎大笑起来,她声音凄厉,林中歇息的鸟雀被惊飞,扑棱着翅膀赶忙逃离这个危险之地。
祝轻时兀自微笑着,默立不动。可隐在树上的程澜却冒出一身鸡皮疙瘩,他伸手戳戳身旁的贺君安,小声道:“她这是疯了???”
贺君安转首向他,但眼睛仍然一直盯着祝轻时那边,闻言,他顿了顿,摇了摇头。
程澜捏一捏怀中的声匣,又道:“一会祝姑娘要是问不出什么,就先把她抓住吧,别让祝姑娘遇到危险。”
贺君安非常赞同,道:“好。”
程澜看了他一眼,但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颜,平心而论,贺君安的长相是偏俊美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又平添了几分英气。他此刻微微皱眉,紧紧抿唇,盯着祝轻时和念郎,看起来似乎十分紧张。
程澜忽的一晃神,他突然觉得这张脸,他好像在哪里见过,但细想,却又想不到。他晃晃脑袋。
——原本是打算让祝姑娘问出答复,用声匣记录下来,也好定罪,但若是问不出来,也就罢了,先抓到人再说,以后也可以让江叔去问。
想到这里,他忽然念起一件事,道:“对了,江叔呢?不是说只是假装离场一下吗?他总不会是真遇到什么事……”
他话未说完,贺君安倏地抬手,示意他噤声。程澜于是闭了嘴,望向下面。
念郎似乎笑够了,她面上还保留着笑意,伸手揩掉眼角溢出的泪水,反问道:“真相是什么?”
祝轻时道:“事实便是真相。”
念郎又笑了, “那事实又是什么?你们又是在为谁讨公道?”
祝轻时微微皱眉。
念郎大声道:“我杀人,是事实!可我以前经历的一切,难道就不是事实吗?!我被关起来日夜折磨,我崩溃绝望的时候,怎么没有人站在我面前问我,真相是什么?这一切都是为何发生?怎么无人替我讨个公道?!”
“我受苦时无人过问!等到我受不了开始报复的时候,你们倒开始大义凛然!站在我面前问我真相?那你们倒是去看啊!你眼之所见即为真相,反正你们也只相信自己所看到的,说白了,不过是在为自己讨公道罢了!满足自己所谓惩恶扬善,从而去标榜炫耀!”
渐有风起,密叶沙沙作响,她的声音裹挟在风中,传去很远的地方。
祝轻时怔了一下,道:“可是,哪怕你曾遭受痛苦,这也不应成为你伤害他人的理由。”
“理由?”念郎笑出声来,“理由只不过是说给自己听的罢了!若是连理由也需要官方认证,那世界上许多苦难就不会存在了。世人皆负我,举目无亲族!你根本就不懂我所经历的!!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以为人人都想成为你所标榜的正人君子?做梦吧你!你说我不该伤害他人?那我又何其无辜?!!”
她来回踱步,咆哮道:“况且!我原本已经打算放下了!我只想、我只想要……可是为什么、连这个都不能满足我?!为什么你还要和我抢?!!!”
她状似癫狂,祝轻时默默凝视她,心道恐怕她说的就是江如琅了,她没有揭露事实,深吸一口气,道:“念郎姑娘,我不知你过去经历了什么,可你若是这样把苦痛传递下去,岂非成为了当初自己最痛恨的人?往……”
她话未说完,念郎就打断她道:“所以这是我想的吗?所以我在问你啊,当初我受难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祝轻时道:“我……念郎姑娘,公道并不一定每次都准时。”
念郎却道:“必须准时,晚来一会,就不是公道,那叫帮凶。”
祝轻时默了一会,道:“念郎姑娘,我还是希望……”她想说些什么,但又觉得所有的言语都十分苍白无力。
念郎撩起眼皮看她,唇角缓缓勾起,她面容瓷净,笑起来甚是好看,可此刻她眸中却尽是讥讽,
“你希望我能被感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为我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实现所有人都快乐的美好未来是么?你以为你在拯救世人么?你真是招笑,苦痛不发生在自己身上,就可以站在高处冷眼旁观不痛不痒,世上谁人需要你的拯救?!”
祝轻时道:“我并非此意。”
念郎道:“你就是此意。真希望终有一天,你也沦落到不被理解不被认同不被尊重,人人喊打人人恨不得除之后快,无人爱无人呵护的地步,到那时,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还能像今天一样坚定!我……什么东西!!!”
突然一个网从天而降,兜头将她罩住。她龇牙咧嘴,使出浑身解数想将它撕破,可那网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的,金光流转,里面的人越挣扎收的越紧,念郎站立不稳,滚到了地上。
贺君安落到祝轻时身边,伸手抚上她的肩膀,道:“师姐!”
祝轻时回过神来,抬首看了贺君安一眼,道:“我没事。”
程澜跳到网旁,看了看,见里面的人无法挣脱,这才放下心来。他向二人走来,同时举起怀中的声匣,道:“嗐!也算是收到了一两句,其余的就让江叔来问吧。”
祝轻时点点头,她面上神色不动,贺君安却好似能读懂她的心一般,轻声问道:“师姐?”
祝轻时道:“没事。只是我在想,这位姑娘,是否真的经历过一些惨不忍睹的往事。”
程澜道:“何必信她,这类邪修满嘴谎言,她必定是知道自己要被抓了,大难临头,这才编出一些谎话,想搏个从轻发落罢了。”
祝轻时微微摇头,轻声道:“可如若这一切,都是真的呢?”
须臾,贺君安叹道:“那只能说,造化弄人,时也命也。”
程澜道:“好了好了,别感慨了,是不是真的,具体如何,再查查总能知道的。而且,若是城中百姓因她受难,她又因他人受难,那他人若是又因他人,如此一层一层推出去,推到祖宗十八代怕是都弄不清。这个世上总要有人先站出来,结束这个循环的。别想这些了,先来看看接下来怎么办吧。”
于是二人也不再多言。那边念郎倒在地上后,就不再挣扎,她脸埋在地上,一动不动。三人走在网边,程澜道:“念郎姑娘?”
念郎不声不响。
程澜和两人对视一眼,奇怪道:“怎么回事?睡着了??”他伸手便要去抓念郎的后领,想将她翻个面,祝轻时忙道:“程公子!小心。”
程澜道:“放心放心,我注意着呢。”
他一面提防着,一面出手,在触到念郎肌肤的那一刻,整个人倏地顿住了,他将手按在她侧颈上,须臾,猛地将她翻了个面。
就见念郎瞪着双目,还保持着龇牙咧嘴的表情,人却是静止不动了。
祝轻时脱口而出:“这是怎么回事?!”
贺君安也蹲下身,探向念郎脉搏,面色一变,他抬首望向祝轻时,道:“不好了。没有脉搏了。”
祝轻时面色也是一变。程澜皱眉道:“死了?怎么死了?自杀吗?没理由啊??可方才也没见到其他人……啊。”
说到这里,他倏地抬首,看向四周密林。
这一带房屋少,树林多,四周栽种的还都是不会落叶的树木,密叶层层。方才他与贺君安躲在树上,并未被发现,可若是在他们之前,早有人躲在密叶深处,并且刻意隐藏,同样也不会被他们发现——
祝轻时也望向四周,道:“你们方才可曾注意周遭?”
程澜道:“没有啊,这谁能想到,我以为原城人这时候都应当躲在家里呢。”
贺君安道:“若是外人出手,那必定不是原城百姓,只是我们方才都被吸引了注意,并未有意觉察。”
祝轻时道:“罢了。还是先……”她目光忽的一顿。
其余二人见状,纷纷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就见密林深处,缓缓走来六七个人。除为首最左侧的那位是一袭红衣外,其余所有人皆是身着蓝衣,在月光下,那蓝雾蒙蒙的,自肩头和下摆慢慢变淡,向中间过度,到腰间已近白色,偏偏腰间又系着一条蓝色腰带,搭配的十分适宜。
和江如琅吊儿郎当比起来,那些人身姿挺拔,气宇轩昂,看起来个个身手非凡。
程澜低声道:“是南净宫的人。”
祝轻时看了他一眼,他继续道:“为首的二位,一位是南净宫少宫主陆逢川,一位是他堂妹陆连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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