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险招(四)

季怀芝最后是晕倒在温池池畔的。

他尚存了几分意识,能感觉到有人抱他出来擦干身子,又重新给他套了衣衫,他甚至能听到那人双脚蹚过水的轻响,可他却睁不开沉重的眼皮,只凭着本能抬臂缠住那人的脖颈,轻轻嗅吸鼻间漫着的松木沉香味儿。

直到被平放到松软的床榻上,季怀芝才本能地抓住那人将要撤去的手,低低呓语,“母妃…不要走,我身子好疼。”

他的“母妃”当真没走,坐于床侧,任他拽着。

季怀芝委屈得拧紧眉心。

他明明最是不争不抢,一直安分过活,为何季先绍偏就那般容不下他,屡屡侮辱他。

还有…他的翡玉玉佩…何故会是块假的…

他明明是想送一份最好的礼物给穆珩的…但想来也是再送不出去了…

即使在梦中,他犹记得穆珩是如何命他褪了亵-裤,细细看他的…他就如是一块砧板上的肉,被人握在手中肆意拿-捏…

穆珩会如何视他,他身为皇子,却懦弱无能,为寻庇护,甘愿赤-身去求另一个男人…

他如此下贱…该是会被穆珩瞧不起的…

可他不想…不想被穆珩瞧不起…

季怀芝鼻翼不住翕动,终还是难过得落下眼泪,眼眶濡湿。

这时,一只微凉的手覆上他的眼皮,为他揩去泪水。

季怀芝虽在昏沉,却也明白,这手不似母妃的手,要更宽大些,指腹还生了层薄茧,是男子的手。

是父皇么,还是季明昭?他们也来看自己了?

“父皇…明昭?”

季怀芝烧得迷糊,他偏过脸,不让那双手继续触他,断断续续地拒道,“我们…我们已经长大了,你不要再同小时一样,总这样摸我。”

那只手在听到季怀芝唤明昭时,明显一滞,随后,力气骤然加重,攥过他的脸用力捏了捏他的腮肉,季怀芝吃疼地一颤,才被放过。

接着,手又在他的耳廓浅浅刮过,季怀芝能闻到那人指尖处传来好闻的松香味。

手凉凉的,又干燥,季怀芝舒服得轻哼一声,昏睡中自也顾不得羞臊和抗拒了,主动将脸贴上那人的手心,乞求更多的抚-摸。

可那手就偏不碰他残存了泪痕以及未干涸血污的脸,就只专心揉-捻他干净小巧的耳垂,季怀芝的呼吸越发的急,他难耐蹙眉,面泛潮-红,从半开的唇-齿中轻轻溢出甜-腻的低-吟。

那只手越来越烫。

季怀芝的耳尖也越来越红,越来越热。

许久之后,把玩他耳朵的手不见了,身侧的气息亦远了,季怀芝再撑不住疲倦,陷入沉睡。

再醒来时,季怀芝只觉浑身被棍棒打过的之处皆酸痛到极致,他强撑起身子,牵动身上的蚕丝软被滑落,才发现自己的外衫已被人褪至肘前,大片大片光-裸莹白的脊背皆露在外,上头密布着细小的擦伤和淤青。

昨夜的记忆渐渐回笼。

他现在…现在…是在……

季怀芝失措地拉好被褥,猛地看见了殿中桌案前端坐着的穆珩。

偌大的空殿中并无其他人,雨早已歇了,天却依旧黑沉,穆珩手持杯盏,垂目抿了口茶,大半脸庞全笼在晦暗的阴影之中。

“殿下醒了?”

穆珩侧过脸,同季怀芝对视须臾,便起身端茶走近,俯身将杯盏递送至季怀芝干裂不堪的唇边,温声道,“喝些水。”

“你…你今日没去上朝么?”

“已经上朝回来了。”

穆珩已换了件寻常旧服,却依旧风姿高华,态若松鹤,他见季怀芝一直用手抱着被褥遮挡身子,有些好笑似的弯了弯眼,对他道,“你昨夜发了高烧,睡到将近午时。”

“啊……”

季怀芝这才觉出喉咙干疼,犹如火烧,他艰涩开口,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够杯盏,穆珩却不让他碰,只让他就着自己的手喝。

季怀芝怔了一怔。

穆珩却依旧保持相同的姿-势,甚至将杯盏送得更近了些,抵住他柔-嫩的唇瓣,季怀芝已能碰到杯沿处还温热着的水渍。

这杯茶是穆珩刚刚喝过的。

季怀芝眸光轻闪,最终还是拗不过穆珩,低下头,如小犬舔食,饮下几口茶水。

穆珩方才抽身离去,但很快,穆珩又回到殿中,端来一小盆水。

穆珩挽袖,取过盆沿的布巾打湿,又来至季怀芝跟前,对他道,“将被褥松开。”

季怀芝攥住被褥的指节微松了松,又立刻收紧,难堪摇头。

昨夜他已经很丢脸了,他不想再一次在穆珩面前失态。

穆珩幽黑的瞳仁瞧不出任何情绪,良久之后,才极轻地笑了一下,“殿下,你觉得你现在有资格拒绝我么?”

“松开被褥,褪去亵-裤,之后,自己趴好。”

短短几字,如一记重拳,将季怀芝强装出来的冷静砸落得七零八碎,现在是白日,午间阴惨惨的白光正透过雕窗映在他的脸上。

季怀芝泫然照做,只自己的手,一直在抖。

他阖了双目,不敢去看此时穆珩是在以何种戏谑的表情看他,布巾拭过伤痕时,季怀芝方知原来是自己的伤处又渗出了血丝。

这些伤痕太多了。

从背颈一直蔓延至股-间。

不多时,布巾离去了,接着而来的,是皮-肉相碰的触感,穆珩正在为他涂抹药膏。

可又好像…不止是在抹药……

穆珩的手总是有意无意地刮-蹭…

怎么…怎么能这样……

季怀芝周身一震,混沌的脑中不知为何,又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他当初在安顺那儿看到的春-宫图,季怀芝虽不懂明明图上的人都是男子,为何还能做出那等令人脸红心跳之事,但此时此刻,他像极了图中那些雌-伏人下的伶童娈宠…

穆珩也会像春宫图上画的那样同他交-欢么…

季怀芝越胡思乱想,越是怕得双腿乱挣,伤处在床褥的布料间摩-擦之下,又破开了皮,溅落几点血星到了一尘不染的褥单上。

“你在乱动什么?转过来!”

穆珩的语气显然是不大好了。

季怀芝磨磨蹭蹭不肯动,将通红的脑袋拼命埋在枕头里,只当听不见。

穆珩失了耐性,一掌掴下。

力道很轻,但当季怀芝反应过来穆珩在做什么时,还是瞬间羞愤欲死。

“转过来。”

踯躅间,另一边又挨了一掌。

季怀芝不敢再违抗穆珩,飞快地转过身坐好,软睫低垂,面如火烧。

季怀芝胸腹前的伤不比背上少。

穆珩的目光渐移,同他一样,看上去颇为乖巧,正安安静静沉睡着。

穆珩呼吸骤重,将手中的紫玉膏药扔给季怀芝,“此药名唤紫玉膏,是太医院的疗伤圣品,三日便可愈伤消肿,自己回去上,把你身上的伤都去了,记住,我不喜脏东西。”

穆珩说罢,竟是要走,“将衣服穿好,稍后会有宫人来送你回去。”

“穆珩。”

季怀芝挣扎了一会儿,拥被遮住身体,急急唤住穆珩,“我…我可不可以不…不跳舞……”

“殿下。”

穆珩扭头,遥遥望向季怀芝,冷眼看他脸上血色一点点褪去。

“殿下,是你昨夜自己光着身子闯到我这里求我来救你的,我的要求,你自得照做。五日后,我会派车去轩朝门接你。”

“你的仆从我亦会重新给你换过。”

穆珩警告季怀芝,“还有,日后你莫要再与六殿下来往。”

季怀芝回到临水斋后,一切已恢复平静。

院门外的守卫早就撤走,唯有那方水池,因着昨夜雨水暴涨的缘故,死了好些鱼,莲杆也被摧折得不成样子。

满目疮痍。

季怀芝在池畔驻足好久,才踉踉跄跄地冲到自己殿中,季先绍已经不在了,发暗的墙根角落,独留下那条捆绑过他的腰带。

“安顺,安顺!”

季怀芝又跑去偏殿寻安顺,他记得季先绍的人昨夜在偏殿中搜到了好多磷粉,这些磷粉究竟是如何来的,他心中生疑,只想快些寻安顺问个清楚。

然而,偏殿亦是空空荡荡,安顺的一应物品全都不复存在。

季怀芝心中一紧。

这时,苑中传来一阵脚步声,原是奉常带人过来了,“五殿下,你可一切都好?奴才奉六殿下之命过来看看你。”

“我…我没事。”

季怀芝见是明昭的人,略松了口气,转而问道,“你可知…可知昨夜这里发生了什么?”

“昨夜大殿下派人来临水斋搜殿,在那个名叫安顺的奴才那里搜到了大量磷粉,经查,此些磷粉与当初走火的丹阳殿落下的磷粉并无二致。”

“怎…怎么会这样?”

季怀芝难以置信,“安顺不会纵火的,再说…再说…此前谢子珞来此搜查过,并无发现可疑之物,怎就突然在这搜出了磷粉,他人呢?他现在在哪里?”

奉常语气如常,“是他私受了宫外银货典当铺的好处,才决意纵火窃取丹阳殿宝物,昨夜畏罪潜逃,已经被陛下派人抓住,乱棍打死了。”

“五殿下放心,此事已经查清,是安顺咎由自取,不会牵连到你。奴才观殿下面色发白,可是有哪里不舒服?昨夜,我家殿下昨夜知道大殿下带人来临水斋后,怕大殿下为难于你,便派我带人前来看你,可奴才进时,才发现殿下已经不在此处了。殿下,您昨夜,去了何处?”

奉常试探性地问道。

“哦…我…我昨夜酒醉,不省人事,不知怎就在苑外的小道上睡着了,受了些风寒,劳烦公公替我转告六弟,我现在已经没事了,无需挂念的。”

原来,昨夜临水斋外来的另一队人,是季明昭的人。

季怀芝明白,应是穆珩出手,将安顺推了出去,替他摆平了此事。

可季先绍会如此轻易放过他么?

季怀芝没有把握。

同穆珩之间交易,是在行险招。

但失去穆珩的保护,他随时都有可能会被杀掉,或是侮-辱至死。

他为苟活下去,就只能…只能选择这么一条…不归路。

季怀芝思及穆珩对他的态度,轻轻垂首,停了好一会儿,才对奉常道,“你可不可以帮我备一件趁手的工具,我想…想在水池中捞一样东西。”

谢谢小可爱们的鼓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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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险招(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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