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初转头看着朱晓鳞,复问道:“你想吃什么?尽管说,我不挑食。”言下之意,就是按对方喜好随便点。说这话时,她眼睛水汪汪的,神采奕奕,无比真诚。
朱晓鳞被她眼中射出的光彩诱惑了一下,差点就跟随本心答应了,但想着中午也是初初母亲付的钱,现下又跑到人家家里蹭晚饭,毕竟还不熟,第一次来,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除此之外,初初父亲不在家,但待会晚饭时,讲不定会回来,到时候一见面就上来一起吃饭,多少会有些尴尬,他也担心对方会不喜欢自己,隐隐的有些害怕。
当然这些心思他都不方便讲出来,所以面上,还得表现出坦然无惧的模样,于是违心道:“谢谢阿姨,今天不吃了,出来的时候,没和家里说过,回去晚了,我爸妈会担心的。”
初初母亲挽留道:“没事的,和家里打个电话告诉一声就好了。”
朱晓鳞推托,“我家没安电话。”他一时情急,没想出合适的谎言,便随便胡诌了一个,讲完后,才发觉有些尴尬,表情有些不太自然。他的这些小心思在初初母亲眼里,却变了味道,被解读成了窘迫。
初初母亲不禁有些内疚,刚刚的话定是戳到了对方自尊心,这孩子必然家境不好,所以家里才没安电话,难得他还这么优秀懂礼,实在让人心疼,于是不禁安慰道:“那没事,下次来的时候,和爸爸妈妈说一下,到我家吃好晚饭再回去。好吗?”
初初母亲语气温柔,声音软软的,如三月微风拂面,又如春日的暖阳,舒爽温暖,让初初都不由有些感动了,听在朱晓鳞耳中,更是温暖无比,但他扯了谎,有些愧疚,说不出话来,只好乖顺地点头答应。
初初对自己的记性很有把握,她清楚记得朱晓鳞家客厅里是装着电话的,而今天他却矢口否认,明显是在扯谎,她趁母亲不注意,偷偷地朝朱晓鳞使眼色,对方却假装没看见,初初停了眉眼官司,嘴角下扯,表示鄙视。
吃晚饭的时候,母亲一个劲地向父亲夸朱晓鳞谦逊有礼、聪明、勤奋。
前面几点初初可以理解,因为他今天“装”得是挺像那么回事,“聪明”这点也可以从他的成绩推导出来,但“勤奋”,初初实在不知道母亲是从哪里看出的。她故意撅母亲,“妈妈,我看书这么认真,您怎么不夸我勤奋啊?朱晓鳞哪里就勤奋了?才第一天见面您就知道?”
母亲有些惊奇,发现女儿今天有些反常,平时不都是很乖的吗?今天怎么好像换了个人似的——一下子转了性,居然和自己顶起嘴来。
母亲略带火气道:“人家学习这么好,哪就不勤奋了?再看人家的笔记,记得是清清楚楚、工工整整,一看就是好学生,还这么谦逊乐于助人,你怎么就不识好歹呢?我夸人家两句你就吃醋,今天是吃了火药吗?”
父亲见势不妙,赶忙劝架,“好了,你也说了,初初吃醋,和自己女儿计较什么?平时不都是你劝我不要太严厉么?今天怎么自己反倒板脸了呢?”
母亲瞥了眼父亲,又朝初初看了看,发现女儿有些讪讪的,心下也有些不是滋味,肝火一下减了不少,剩下的话也就自然咽了回去。
见停了战火,父亲才又开始询问起关于朱晓鳞的一些情况,妻子刚才说的都是褒奖,他则更想听到客观的情况,于是问起了妻子:“今天到底怎么个经过啊?你和我说说。”
刚刚一闹,母亲现在冷静了不少,评价也变得更加中肯,她细细地向丈夫说起了今天见面的细节,初初父亲不时点头,偶尔询问初初,她也都一一乖乖回答。
虽然刚刚和母亲有些争执,但初初也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朱晓鳞的确有很多可取之处,她说到了他的学习、他对自己的帮助。说话时,初初看到父亲不时点头,显然对朱晓鳞有了好印象,对他产生了好奇。
他遗憾道:“今天真是赶巧了,不在家,否则就见到了。”
母亲微笑着,“不着急,我们约好了,以后每周六下午,他都来帮我们初初辅导。”
父亲很意外,焦急询问:“那人家家长知道吗?会同意吗?不会耽误他学习吧?”
母亲也不确定,犹豫道:“今天还没来得及告诉,但他回去后应该会说的,他说本来就要在新华书店看一天书,分半天出来给初初辅导也没什么关系。我看这孩子挺有主见的,应该能说服他爸妈。”
父亲有些不信,“要是你女儿每周占用半天时间给人家辅导,你愿意吗?非亲非故的。”说这话时,他表情严肃,带着责备的意味,显然是怪母亲考虑不周。
听父亲这么说,母亲也开始担忧起来,皱着眉头。初初连忙安慰,“没关系的,就算他不来,我也能考上二中。”
得到女儿安慰后,母亲眉头才略舒展开,稍稍安心。
***
隔周周末,两人像是约好似的,又在新华书店见面了,他们很有默契地一同看书,与上次不同,这回两人待在同一区域,自从上周在家里辅导后,两人不知不觉又亲近了不少,而他们却不自知。朱晓鳞问:“初初,你喜欢看哪一类的书啊?”
初初轻声介绍自己先前看过的一本,将它从书架上拿下来,朱晓鳞接过,赫然看到书名——《鲁滨逊漂流记》,不禁莞尔一笑,“没想到你一小姑娘居然喜欢看这类书,之前看得那么入迷就是这本?”
初初没有回答,反倒是反唇道:“我‘一小姑娘’难道不应该喜欢看这书么?”
朱晓鳞听到她引用自己的话,把那四个字咬得特别重,于是,从中品出了几分愤怒的味道,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说法可能引起了对方不快,又想着她大概是解读出了几许性别轻视的隐意,随即讪讪一笑,也不争辩,伏低道:“也不是,只是和你的形象挺不搭的。”
初初露出愿闻其详的表情,示意他说下去,朱晓鳞道:“你看上去很文静,没想到也会喜欢这种冒险故事。”
初初反驳,“精彩的故事大家都喜欢,哪分文静还是活泼?”她眨巴着眼睛,小嘴像机关枪一样,“主人公靠着自己的努力在孤岛上生活,耕种养殖,改善贫瘠无聊的日子,即使只有他一人,离开的希望渺茫,却依然积极乐观,认真生活。他离索多年,最终回归人类社会,这样的传奇,即使只是一个故事,难道不值得男女老少洒泪庆贺,翻书拜读吗?”
“所以,你是喜欢主人公乐观积极的精神?”
“没错!每一个不屈不饶、努力生活的人都值得敬佩。即使身处逆境,也依然热爱生活,积极向上,不抱怨、不气馁,永不向困难妥协。”她眼里冒着光,身上散发出一股无形的力量,无穷无竭,如小宇宙一般,让朱晓鳞也不由得被感染了。
初初说完,看向朱晓鳞,发现对方正怔怔得出神,于是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回神。
初初有些生气,自己慷慨陈词了半天,对方竟然走神了,遂不悦道:“你怎么老走神啊?真不知道好成绩是怎么来的,上课有没有认真听?”双方已经很熟,初初说话也越来越肆无忌惮,真当对方是自己哥哥。
朱晓鳞非但不恼,反而有些庆幸,庆幸初初单纯,没发现他的异样,他显摆道:“哥哥是神人,好成绩还不信手拈来?”
初初不屑,冲他白眼,之前还觉得他正儿八经的,没想到这么厚脸皮,真是印证了那句话——“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原来他一本正经的好学生模样都是装出来的。
初初忍不住对母亲报以同情,同时又觉得好笑,亏得母亲一资深成年人,也着了他的道,被他的表象骗了。她脑海中忽然闪出一个的词——“引狼入室”,又觉得这词有些不太恰当,忍不住被自己逗乐了。
朱晓鳞看着她脸上丰富多彩的表情变化,觉得对方傻傻的,还挺可爱,不知道她小脑袋里又在憋什么坏招,笑得贼兮兮的。于是,他一个暴栗敲上初初脑门,好笑道:“想什么呢?”
初初吃痛,用手捂着脑门,幽怨地看着对方,埋怨道:“你怎么还使用暴力?”
“轻轻敲一下,不至于吧?”
“哪有‘轻轻’,不信你自己试试?”
朱晓鳞还真的在自己的脑门上用指关节敲了几下,但并不觉得疼,他如实道:“不疼啊!?”疑惑地望着初初。
初初凑上前,用力又敲了三下,敲完后才补充道:“是这样才对,自己敲自己当然不疼啦——!”
朱晓鳞不满:“我刚刚哪有这么用力?”他捂着脑门,不停揉搓着。
初初强装硬气:“你刚刚更用力好么?我已经手下留情了。”
朱晓鳞自然不信,但没有证据,不好辩驳,只能作罢。他朝初初使了个眼色。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初初发现不远处一个店员正往他们这儿瞧,看来是自己刚刚动静太大了,影响到了其他顾客。初初有些抱歉,朝那个店员颔首,示意自己晓得了,旁边的朱晓鳞却偷偷有些幸灾乐祸。
快到中午的时候,初初问朱晓鳞要不要和她一起回去吃饭,没想到他却反问:“你爸爸在家吗?”
初初有些不太明白他的意思,迟疑道:“在啊,怎么啦?上礼拜我爸就很想见你,结果没见到,他还挺遗憾,今天特地待在家里等着你去呢!——哦,对了,出门的时候,他们还特地嘱咐我带你回家吃午饭。”
“叔叔在,我就不去了吧——”
初初难得看到他扭捏的样子,奇怪道:“反正都要一起吃晚饭的,多吃一顿午饭又怎么啦?”
“我还没准备好呢。”
初初不解,“吃饭有什么好准备的?上次在外面,你不是也吃了么?也没准备呀!”
对方停顿了两秒,随即抬头看向初初,似是豁出去一般,道:“上次不是没你爸嘛!”
初初听到这个答案也是一怔,反应过来后忍不住捧腹大笑,揶揄道:“你不是胆子很大么?上次那么多小混混打架都不怕,你还怕我爸呀?”,见他没回应,初初继续道:“再说,那是我爸,又不是你爸,你怕什么?”
朱晓鳞见小姑娘嘲笑自己,憋着气却无力反驳,只能在心里默默道:“正是你爸我才怕。”正腹诽着,却听见旁边的人自言自语:“不过我爸是挺凶的,我也有点怕他。”她回头看着朱晓鳞,颇理解同情,问道:“那你晚饭也不吃吗?”
他有些拿不定主意,含糊道:“到时候再说吧。”
初初点了点头,“那我先回去了,和我妈说好了要回去吃的,你待会自己过来,可以吗?”
朱晓鳞好笑道:“你还操心我?你家我又不是没去过,大姐?”最后两个字被他咬得重重的,玩笑意味很浓。
初初见他恢复了常态,便不再啰嗦,径自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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