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雪侧头看了看瘦弱的阿笙,笑道:“春花有鸡蛋吃,你只管拿着吃就是。”
阿笙一愣,小心翼翼地剥了壳,白嫩弹滑的鸡蛋漏了出来,她十分珍惜地小口咬着,心里生出几分感动。
庄雪咬了口手上拿着的杂面饼子,侧头道:“咱们今日走东乡的路去山上的村子叫卖,远的很,你若是坚持不住了,一定得提前同我说。”
阿笙摇摇头,语气笃定:“雪娘,你放心。我不怕累,以前逃荒时,再远再险的山路我都走过。”
庄雪笑了笑,二人并肩往东乡走去。
*
不知是不是阿笙入县学的缘故,这几日来县学的学子虽不多,但也远远好过第一日那般了。
县学没有正经夫子,叶云昭和孙宁精力有限,如今只收了十七个学子,两个今年十九岁的新妇,十二个刚刚及笄的小姑娘,还有三个未及笄的丫头,其中就有身子不大好的冬柏和身壮如牛的二丫。
叶云昭和孙宁还有顶要紧的事儿要做,当夫子这件事多少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未及笄的丫头太小,如今还学不得技艺,叶云昭只让她们每隔两日来县学一日,同其他学子一起学习简单的算数,偶尔还凭着原身的记忆教她们写些简单常用的汉字。
除去她们三个小的,剩下的则是连着十日都要来的了。两日由叶云昭教她们做吃食,一日教些简单的算数,两日由孙宁教她们做竹编,一日教些简单的字词。
如此反复,虽然进度缓慢,但县学总归是一派欣欣向荣的光景。
就这么过了好几日,算是到了县学放旬假的日子,旬假每十日休息四日,叶云昭与孙宁还留了不少问题,让学子们回家好好思考。
接着这个契机,叶云昭才有机会去瞧瞧自己埋的那些羊肚菌有没有发出羊肚菌菌丝。
这日清晨,她还没吃朝食,便急匆匆地推开杂物间的木门,许久未住人的屋子弥漫着淡淡的尘土。
叶云昭轻咳几声,接着又抬手轻轻挥动了几下,自暴自弃地捂住了口鼻,弯着腰往自己放木盆那处走去。
木盆被她放在避光的地方,上面还盖着半张破旧的麻席,如今麻席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显得愈发破了。
叶云昭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麻席从木盆上拿下来,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将尘土散落进去,一切功亏一篑。
木盆里是她从山上背回来的腐叶和腐殖土,先前还是黑灰色的,如今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白色的、连片的菌丝。
或许是发菌丝的时间太长,紧挨着木盆的片状菌丝上竟然长出了两三个小小的、棕盖白杆的小羊肚菌。
叶云昭看着这些小小的羊肚菌一愣,倒不知道如何把菌丝搓成菌种了。
她蹲在原地,思索半晌,又跑到院子里挖了些土,一点一点地覆盖在白色的菌丝上,想要试着实验,看看这些菌丝能不能长成羊肚菌。
叶云昭上辈子帮农户卖过蘑菇,那时她才知道,原来发菌丝环境比较简陋时,同一片菌丝会长出不同品种的蘑菇。如今的环境何止是简陋啊,所以她为了以防万一,决定先自己试试看。
再者说羊肚菌种植时间大多是十月底、十一月初,如今不过九月中旬,还有不少时间,赶在十一月前种下,成熟时正好赶上年底,想来能赚不少钱。
叶云昭想好这些事情,心情不错,轻轻地拍了拍被她寄予厚望的木盆,欢喜地离开了。
不过她刚出县衙大门,便同陈靖山撞个正着。
叶云昭疑惑道:“陈掌柜,你不是回岳州城了么?”
倒不是她主动打听陈靖山的行踪,而是翠花娘子在小如意楼学了一段时日的算盘,还曾来县衙同叶云昭展示过,技法纯熟,速度极快。
彼时翠花娘子为了此事要好好感谢陈靖山和孟掌柜,便来问叶云昭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只是第二日翠花娘子却说陈靖山已经回岳州城了,做了些精致的吃食统统便宜了孟掌柜。
因此,如今叶云昭忽然遇见陈靖山,莫名有种活见鬼的错觉。
陈靖山还是那副老样子,看着冷淡,鞠了个礼,回道:“前几日铺子里有事,没能同你告别,是陈某的错。”
闻言,叶云昭歪了歪头,莫名其妙道:“你同不同我告别,有何影响?”
陈靖山抬眼看她,眼前人虽身着常见的青绿色衫裙,但却衬得她的脸颊光滑柔白,盘着简单别致的发髻,歪着头,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一眨地望向自己。
他心头一动,不敢直视,只好错开视线:“菱粉糕卖得极好……多谢……”
叶云昭不明所以,心中想问:菱粉糕的方子本就是自己用来换棉被的,有何可谢?更想问:这么小的事情也需要专门再跑一趟?
但又怕他是来催第二张方子,于是她回:“那我就放心了。”
至此,二人大眼瞪小眼,一言不发地看着彼此,有些无言以对。
“你……”
“你……”
二人犹豫开口,竟和对方的话口撞了个正着。
叶云昭连忙笑道:“你先说。”
谁知端站在对面的陈靖山再一次与她同时开口:“你先说。”
叶云昭笑出了声,她笑道:“陈掌柜,有事你先说就是。”
陈靖山犹豫道:“叶县令,还是你先说罢。”
叶云昭无奈,只好点点头,问道:“菱粉糕卖得不错,那你是否需要菱粉呢?”
他这才想起二人先前的约定,立马开口:“自然需要,往后每三日如意楼会派伙计在陵南县收水栗子。”
叶云昭展颜一笑,激动之余出于上辈子的习惯,她又一次地抬手拉住了陈靖山的手:“太好啦!陈掌柜谢谢你。”
陈靖山觉得自己身体一僵,明明近在耳边的声音好似愈来愈远,只有一双柔软、掌心带着薄茧的手,轻轻地握在了他的手上。
薄茧随着她的动作轻柔地从陈靖山的手上滑过,好似在轻轻地摩挲着他咚咚直跳的心。
“叶县令,陈掌柜,你们这是?”
一道忽然响起的声音把陈靖山唤醒了,握住自己的那双手迅速离开,他反倒生出几分失落和烦躁。
叶云昭见胡婶子正盯着她的手,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又犯了一样的错误。
她极快地撒手,有些懊恼地开口:“胡婶子,你听我解释……”
胡婶子却没让她把话说完,只微微吃惊,嘴角露出有些暧昧的笑意,似笑非笑道:
“嗐,叶县令你不用解释,我什么都没看见。”
叶云昭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她急切道:“胡婶子,你别瞎想,我和陈掌柜当真什么事都没有”
虽说胡婶子如今是孤家寡人,但好歹也是成过亲的,再看不出二人的情况,她这么多年的盐算是白吃了。
一旁的陈靖山以为叶云昭这些话是女儿家的娇羞,脸上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朝着胡婶子道:
“胡婶子,你莫要再打趣她了。”
呦呦呦,莫要再打趣她了~胡婶子捂嘴一笑,心里感慨道。
心中清楚明白,面上却装糊涂:“我当真没有打趣叶县令。”
叶云昭也只好自暴自弃,放弃解释,问道:“胡婶子,你怎么从县衙出来了?”
胡婶子回:“昨日韩县丞订了些肥五花,今日我特意给他送来。那成,也没有旁的事情了,我就先走了。”
叶云昭点点头,正要叮嘱几句“路上小心”,却见胡婶子鬼鬼祟祟地俯在她身旁,探着头轻声道:“叶县令,光天化日来来往往,千万克制,男女授受不亲呐。”
说完,胡婶子快步转身离开,叶云昭脸“腾”地一红,转身想要解释:“胡婶子,我、他……我们……”
陈靖山见她脸色绯红,好奇问道:“方才胡婶子同你说了什么?”
叶云昭看向自己的“绯闻对象”,男人身姿挺拔,鼻高唇薄,一双星眸正盯着自己。就连她这个现代人也不得不承认,陈靖山确实有一副好皮囊。
她轻叹了口气,扯开话题:“陈掌柜,收购水栗子这件事你放心就是。”
话毕,叶云昭抬步离开,只留陈靖山一人站在原地,好似还在回味她方才的动作。
*
次日一早,刘麻子带了两三个衙役,在陵南县各处张贴告示。
有不怕事者主动问道:“大人,这告示上面写的是什么啊?”
“就是,大人,我们也不识字啊。”
一旁有一老叟叹道:“不会又是收税的告示罢……”
闻言,方才还兴奋的男人也缩了回去,围着衙役的人群都沸腾了,你一句我一句,都在抱怨税收之事。
刘麻子回过身,笑道:“这上头写的可不是税收之事,而是天大的好事。”
“好事?!”男人又猛地窜出来,露出谄媚的笑容,“大人你快同我们讲讲,到底是什么好事?”
更有等不及者,仰天大喊:“哪个识字?哪个识字?快来给大家读读告示上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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