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二爷酒量好,我这两年走南闯北遇到过多少英雄好汉,都比不上段二爷。”汪富材对着段二竖起大拇指,一脸的敬佩。
段二摇着折扇,“谬赞谬赞了,汪掌柜的福临老号开遍大江南北,如今风头都要盖过了荣康了。”
“承您的福!"汪富材拱着手起身,小厮快步走到门口,推开门,如花似玉的娘子们手捧着大小不一的雕花匣子,流水一般走进来。
段二往后靠了靠,脊背抵在了清雅男子的肩膀,道:“文兄,咱们汪大掌柜的献艺,准保让你大开眼界!”
文砚山颔首应声,
汪富材几跨步到一位娘子旁边,打开黄梨花百宝匣,里面一颗奶绿珠子坐在锦垫上,汪富材双手遮住屋里的光亮,那荧绿色的光芒从他指缝窜出来。
汪富材笑的见牙不见眼,“这是我在密州从一老农手中买到的,老农不识货,开口要三两银子,我给了他三十两。”
段二起身,上前观摩那珠子,啧啧称奇:“老农是从哪得来这么大的夜明珠?”
汪富材神秘一笑:“老农住的那处村子,毗邻着前朝皇陵,这珠子哪来的,我可说不清,也不敢说。”
汪富材虚牵着段二的手臂,移步到下一个剔红海水纹花卉攒盒,打开来一片流光溢彩,外圈的小格子里放满了珊瑚珠,往里是粉、白、黄、绿四色珍珠。
“这些都是明州的海珠,那边的采珠人腰上缠着绳子胳膊挎着篮子就扑进那海里。您瞧,这些粉色的珍珠,听说渗透了血气,能滋养女子的姿容。”
花鸟缠枝莲纹衣箱打开,底下铺的是水滑到反光的绫罗绸缎,上面摆着大大小小精致的胭脂水粉盒子,“杭州城是真真儿的风雅富贵,这些绸子锦缎胭脂香粉,全是最新的款式,京城里的贵人都还没用上那。”
汪富材又迈一步,到了最后一个鎏金莲花匣前面,捻须卖起关子来,“此物是压轴来的,在下走南闯北这些年,也是头一回见这样的神物。”
“快打开来啊!”段二被前面那些琳琅满目迷了眼,吊足了胃口。
汪富材打开匣子,一颗原石包裹着翡翠脉,那翡翠脉细细流淌。
汪富材骄傲得尾巴都要竖起来,“西蜀翡翠山挖出来的宝贝,不经雕琢,上面的翡翠脉自然化成‘太平’二字,我见到此神物就想到了您,”他对着段二拱手欠身,“若无将军镇守,哪来的我等小民的太平日子。”
窗外扒着的陆月,真想震天动地地冷哼一声。
这都是什么话儿,段二在军中挂个肥缺闲职,连盔都没戴过的人硬夸成了“守国大将军”。
罢了罢了,这些话听了伤脑子。陆月脚踩墙沿轻轻一蹬,勾住了四楼洞开的窗台,整个人倒吊下来,拉开弹弓的皮绳。
“嗖”的一声微不可闻的破风声,随后“哐当”烛台歪倒,钩挂纱幔拖曳一会儿,“失火了!”里面人喊道,椅腿咔嚓碰撞,女子们的惊呼,珠玉“哗啦啦”倾洒一地。
小厮们急急忙忙护送着各家的东主大爷离开厢房,丝毫未察觉一个灰蒙蒙的暗影从敞开的窗子里滚进来,无声无息滚了几圈,小厮们离开厢房,她也坠在后头跟出了门。
她最是粗鲁,一顿往前挤。小厮长随们团团围护着老爷们,她挤到跟前,冲着小厮的腿弯猛地出脚,几个小厮哀叫着跪倒下来。
汪富材看着身边的人头忽然没了好几个,又踩到了小厮的手,惊得抬脚骂道:“蠢货,走路都……”
话没说完,汪大掌柜就朝前扑倒,哇哇大叫。
段二爷走在最前头,一回头,正见汪富材像滚落山的肉石头,在狭窄的楼梯骨碌碌朝他滚来,“哎!这都什么……”
肉石肉山和段二爷的小厮们撞在一起,灰色的暗影擦过段二爷的锦袋,脚步哒哒地朝楼下奔去。
一个拐角,她闪身迈步,忽然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胳膊。
陆月抬首,正对上秋水流波似的一双眼,他清亮的眼里满满是这个灰头灰脸的丫头,“那没有路,你走错了。”
陆月微怔,被这样好看的人,满眼地注视总会恍惚几分,随后嘴角溢出一丝笑,手腕翻转使了个巧劲,便挣脱了,朝拐角奔去。
文砚山抬脚要追,随侍的小厮们拖拽着他下楼,“公子快下楼,这儿太乱了!”
文砚山被一左一右两个小厮架着往下走,他急道:“刚刚有个女孩子,她走错了方向,火要是烧起来,她就要被烧死了。”
“您要是出了什么事,小的和松烟就不用活了!”
“得罪了!”
那灰头灰身的小丫鬟,拐进无人的暗巷,甩开身后喧闹的人声,南马王街敞亮又漆黑的候着她。
陆月又手脚并用攀回曹氏饭铺的二楼,铺开码开一排的锦带褡裢,指缝里叮呤咣啷洒下一把粉白珍珠。
她擦亮了灯烛,对着那一叠崭新的通关文书,美滋滋地弹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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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砚山下了段家的马车,段二用折扇挑着帘子,和他说了几句道别的话,文砚山毕恭毕敬长揖到地道了谢,段二满眼的满意,放下帘子悠悠回府。
候在二门的江嬷嬷走出来,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拍着文砚山斗篷上的细雪,随着他的脚步进了门,“砚哥儿回来得早,老爷夫人还没歇下,要不要去说说话?”
文砚山在履星院和依云院的岔路停下,一如既往地温和谦顺,“劳嬷嬷禀一声父亲母亲,我从宴席回来,心神乏累,就不去和问安了,父亲母亲也早些歇下吧。”
江嬷嬷听着砚哥儿低低的调子,没精神极了,心疼坏了,“好,嬷嬷去跟老爷夫人说,砚哥儿早点歇下,”扭头对松烟和陶泓两个小厮说话,声调提高,“怎么才出去一个时辰就把公子累成这样,你们两个不尽心。”
松烟和陶泓两人缩头挨训,他们哪知道公子为什么这样疲累,段二爷怜惜着呢,一口酒都没逼着公子喝,也就多说了几句话。唉但他们是辩解不得的,说一句能被嬷嬷骂上十句。
“没事,嬷嬷放心,也让父亲母亲放心。”文砚山浅笑着按了按江嬷嬷的手,便朝着履星院去了。
江嬷嬷望着砚哥儿转进了竹林,看不见影了,才朝依云院去,一边走心里一边念叨着,砚哥儿难道是长大了?怎么变得有些怪。
他们家砚哥儿从会走路那会儿,晨昏定省问父母安就没断过,是最守礼的孩子。现在跟段二学会了喝花酒,连问安也不去了。
不过,砚哥儿就算变了,也是世上一顶一的好孩子。偶尔累了,晨昏问安省了也好,和朋友们饮酒玩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那些吟诗作对的文人们,也都喝酒。
江嬷嬷心里的话翻来覆去,想来想去砚哥儿就一个好字,她挺直了腰板迈进依月院,向老爷夫人回话去了。
文砚山刚迈进履星院,正房的帘子哗啦一下子掀开,大踏步走出来个高大的男子,他焦急地走出几步,对上文砚山的眼神,脚步微滞,放缓了迎出来,“砚哥儿回来了,啧啧,相枝一直赶我回家,说大公子吃酒去了,回来得半夜了。”
小厮相枝跟在后面一脸的不高兴,撇着嘴,“潘指挥听说公子去的是怡红楼,可把他急坏了,说怡红楼是虎狼窝,要去接公子回来。我看他是假忧心公子的清白,真想去怡红楼潇洒。”
文砚山深深地看了相枝一眼,“不可无礼。”
相枝立刻闭了嘴,潘保国笑着打哈哈,侧身让过文砚山,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正房,小厮帮文砚山解了披风,便被屏退下去。
几案上的碟子里满是花生壳,堆起了一座小山,一些花生碎屑落到了桌面上。
文砚山摸了摸茶壶,烫手的温度,他笑着落座,“我这儿还有半饼班章,等大事办完,给先生送过去。”
看这花生的量,潘先生在这儿坐了许久了,茶水早凉了,应该是喝干了一壶又一壶,相枝续上的。
“茶就不必了,不过,你家院子里种的花生是真香,我都想拿回去酿酒。只是不知道,酿完了我还能不能喝上。”潘保国强笑道,神情凄然。
文砚山正色道:“先生,我已经记下了赴会之人,他们当中有一半人明日便要出关,我们抓住机会,胜算起码有半成。”
“府尹那边……”
文砚山神色坚韧,吐字铿锵,心里有十足的底气,“冯娘子撞死在府衙的门柱上那日,阿爹大病了一场,这件事刻在阿爹心里,他便阻拦不得。”
潘保国嗖地起身,朝文砚山跪下去,文砚山忙扶住他的胳膊,“先生,不可。”
潘保国两手用力地握了握文砚山的双臂,老泪纵横,执意跪了下去,“保国,谢公子大恩!”
头磕在团花毯子上,无声无息,一跪一立两人心中,战鼓声震天撼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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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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