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桑晚听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但是轻轻摇了摇头,若是现在回浮云阁,还来得及,浮云阁内有陆先生。
见她思索得认真,沈辞捏剑的手忍不住用力几分,是想让谁解?
感到一阵寒气席卷,席闫连忙劝说道:“浮桑姑娘别犹豫了,若是三日内不解,姑娘只怕今后都不能握剑了。”
林桑晚脸色惨白,额前细汉直冒,胸口又有一股热流涌上,然后眼睛也不自觉地闭上,她无力地倒了下去。
至于后面发生了什么,她记不得了。
沈辞解下大氅,披在她身上,将她抱起,飞身上马,对着身后的两人道:“处理干净。”
两人齐声道:“是。”
剩下的两人皆惊愕不已,他们从未见过主子对谁如此紧张过,除了四年前的那名女子。
.....
漫天阴霾,朔风席卷,霞雪漂泊。
灵昆州南边郊区的一座农舍中,传来一阵阵咳嗽声,林桑晚咳完后,终于睁开了眼睛,瞄了一眼周围,屋内陈设简陋,身上盖的棉被缝缝补补。
她看了眼身上敝旧的衣衫,想要起身,只是刚撑起双臂,便又无力地倒了回去。
“你醒了。”
一道又低又磁的嗓音响起,令人心头一紧。
林桑晚循声望去,木门打开,她看见一道欣长清濯的身影,裹挟着寒风白雪,信步而来。
青年身着绣着祥云纹暗纹的墨蓝色锦衣,腰挂白玉,墨发被一支由狼骨制成的发簪高高束起。
整个人清冽如冷泉,矜贵如雪莲。
只是簪头那朵绽放的并蒂莲,与他周身的清雅不同,显出一抹别样的柔情。
行至床边,他的眼眸浅淡深邃,仿若琉璃,透着天生的疏冷淡漠,让人望而生畏。
可他的目光自她醒来后,便死死地盯着她。
他解下氅衣,不紧不慢地坐至床边,“可有哪里不适?”
林桑晚不敢再看他,赶忙将头转向另一边,他是认出自己了吗?
昔日清冷的落魄美少年,已成了全倾朝野的内阁首辅。
沉辞低垂着双眼,轻柔地拿出她左手。
指尖触碰,林桑晚下意识缩回手,忍着疼痛将身子往床里头挪了挪。
她不敢伸出手,更不敢直视后背那道讳莫如深的目光。
白皙无暇的手握了空,他低声道:“只是查下伤势。”语气难得的温柔。
她神容微舒,缓缓伸出手。
屋内落针可闻。
许久,身后之人没有要离去之意,林桑晚偷偷转头,抬眼,恰巧撞上他火灼般目光,烧得她心神一颤。
她咬了咬没有血色的嘴唇,竭力让自己声音平静些,倦倦道:“公子查完了吗?我有些乏了,想休息了。”
“你没话对我说吗?”沉辞狠狠地盯着她,眼中波涛汹涌,似要把四年来没得看得都补回来。
皇城初见,她身着红衣银甲,手持长枪,高坐骏马上,笑得意气风发。乌黑发亮的长发只用一根红色缎带束起,风一吹,便翩翩起舞,明媚而肆意。
他远远地望了一眼,只此惊鸿一瞥,他念念不忘地讨厌一个人,不分原因。
她鲜活得有些刺眼。
林桑晚皱眉,心道:“沈辞年少时便是南顺国第一公子,平素冷情寡言,从不主动找话,今日倒是难得主动开口。只是他的语气和表情有些令人琢磨不透。”
就在她不知道该从何回答时,一道响亮的声音打破了满室晦暗不明的气氛。
“哎呦,小娘子,你可总算醒来了,再不醒来,你家的夫君可要撑不住嘞。”
只见门口进来一位四十来岁的慈祥村妪,手里端着药汤,脸上布满了皱纹,笑起来时,脸上的肉一颤一颤。
林桑晚灼艳的脸上浮现疑惑,扯了一个笑:“我家夫君?……”
“小娘子,别不好意思,从家里私奔的公子小姐老婆子可见多了。但像你们这样男俊女美的可是少见。”
林桑晚掐了掐自己腿,心道:“好痛,看来不是梦啊。”
她道:“不知如何称呼大娘?”
“唤我王大娘就好。”
“王大娘,我和这位公子不是你想得那种关系。”林桑晚的睫毛微微一颤,解释道:“他是我大哥,年节时探亲路上遇到土匪……”
沈辞咳嗽几声,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
王大娘将药碗端到床前,眉毛一挑,一副“我懂”的表情。她正想扶着林桑晚用药,却感觉床边男子的凛然之气扑面而来,吓得手中的碗抖了一抖。
沈辞顺势接过药碗,双眼清明而冷淡,沉沉道:“多谢王大娘,给我就好。”
王大娘应了一声,很是上道地出门关门。
林桑晚本要自己动手,可实在是抬不起手来,只好大眼瞪小地喝完药。
沈辞悚然一笑,带着两分怒意,三分阴鸷,五分冰霜:“小娘子既然是我家小妹,为何一跑便是四年,跑便跑了,为何不告知大哥你还活着?”
他本想说的是:“你……还活着,真好。”
可看着她本该娇艳如芙蓉的脸庞此时却毫无血色,似乎一阵微风都能要去她半条命时,他也失去了往日的君子修养,清雅风度。
林桑晚是期盼与他的相逢,可那时的她定是光明正大地站在他面前……然后对他笑着说道:“沈辞,别来无恙否?”
可现在,她不敢直视他幽深光华的眼,杏眼低垂,她想说点什么,而喉咙像是被烈火灼烧过,哽咽地发不出声。
在沉冤昭雪之路上,要么进一步,要么身死全灭,如今有了点线索,她更得小心行事。
许久,林桑晚对着他笑道:“公子认错人了,我乃浮云阁浮桑,刚刚冒充家妹,实是为了公子名声着想。”
屋外大雪纷飞,沈辞不说话,静静凝视着她,袖口中紧握着的双手出血来。
年少时,她笑得明媚张扬,如今笑得依然澄澈明亮,可笑容中带着微不可查的沧桑,令他莫名心疼。
她在担忧什么?是不信自己?
想到这,沈辞蓦地起身,往火盆里添木炭。
林桑晚的目光跟着他,淡淡的火光映在他脸上,显得他越发俊美如暖玉。
不知是不是错觉,一点滴晶莹剔透的泪珠自他眼角滴落,悄无声息地砸在炭火上,发出极轻的“噗呲”一声。
“浮……桑!”沈辞自喃一声,慢慢转头,抬眸盯着她,声音极力克制道:“林桑晚,你四年前爬沈府墙时怎不知有损名声?你既然这么为我考虑,何必送我簪子?如今还要装作不认识?”
她身子一僵,心道:“当年刚回永都,只觉得他长得极好看,就想天天跑去看一眼。送他簪子,不过是谢礼。”
这是认识沈辞以来,他说过得最长一句话。
静默许久,林桑晚细密纤长的羽睫轻颤,终是坦白:“沈辞,好久不见。”
久到隔了数个春秋,恍若隔世。
话音未落,沈辞的眉眼渐渐温润起来,垂着眸直勾勾看着她,有些摄人心魂。
他放下手中的铁钳子,沉声道:“嗯。”
她岔开话题:“你怎么会出现在灵昆?恰好救了我……”
他淡淡道:“并非恰好,我是特意为你而来。”
林桑晚微愣,轻轻摇头,“我不信。”
沈辞道:“自从镇北王通敌叛国案封卷后,皇上下令不许任何人提起。于是我私下翻看卷宗,发现有很多疑点,就想着派人寻找当年参与此案的人。我发现总有人快我一步,而且还不止一人,其中一人是定阳侯蒋礼,当今皇后的亲哥哥。而另一人,我不敢确定是不是你。”
他看着她的眼中划过痛楚,端坐着的身子微微一僵,拳头不自觉握紧。
“一月前,我的人发现定阳侯亲卫去了罗刹,便派人在罗刹守着,确定目标后我便告假,一路南下,直到遇见你。”
她看向他,眼中氤氲,“你相信我的祖父,我的爹爹真的会通敌叛国吗?”
沈辞对林家父子的印象不多,镇北王虽已是年过五十,仍精神矍铄,一身浩然正气;宣威大将军则是身材魁伟,为人忠厚老实,一张国字脸更显得他老实而无二心。
镇北王林尚胜年少时便随先帝征战四方,用兵如神,其所领的神勇军所过之地,敌人无不胆战心惊,且是南顺国第一个异姓王,其有三子。
长子林慕峰完全承袭了他的优秀品质,守疆扩土,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年三十岁被封宣威大将军;次子林慕威虽在才智上稍逊色,好在有一身武力,霸气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三子林慕雪,巾帼不让须眉,年芳十五入宫为妃,后生一女。
林家上下勤勤肯肯,老老实实,安守本份,即便在朝堂之上有过嘴舌,也都是为国为民。
半晌,他道:“不信。”
不信。
她眼中泪水瞬间夺眶而出,片刻后,鼻子轻轻一吸,眼中又恢复一派澄净明亮,如一汪清泉,再也寻不到波澜。
她要替林家满门报仇,要五万神勇军洗清冤屈,要让所有和石堰之变有牵连的人都付出代价。
“你此番救我是为何?”
她不是没想过他是为了年少情谊,可这点微末的情谊着实不足以说服人。
一阵寒风从破旧的窗户呼啸而入,灌进沈辞的脖颈,他登时捂住嘴用力咳了两声,这两声咳嗽似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生生咳出来。明明中毒的不是他,受伤的不是他,可他苍白着一张脸,干裂的嘴唇动了动,道:“沉冤昭雪。”
林桑晚微蹙眉,这些年她加入南虎军做掩饰,暗地里创立了浮云阁,收集天下各类情报,其中便有沈辞。
他自入仕,便步步为营,以天下为棋,掌控全局,权倾朝野,却从不结党营私,刚正不阿,有冤必平,实在是难以琢磨之人。
他说沉冤昭雪,难不成要为林家平反?!为何?只因为林府有冤?天下冤屈数不胜数,他难道每件都管吗?而且林府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若真搅进去了那他这些年的努力都将付之东流,许会万劫不复。
她低垂着眉,淡淡道:“多谢,只是你我非亲非故,真不必如此。”
非亲非故?
沈辞身子一颤,然后背脊挺直,“你刚好一点,莫要累着,我去弄点吃的过来。”
当他拥紧她的纤腰,与她纠缠,不断放纵自己沉溺于她的美好时,早就不是非亲非故了。
门“吱嘎”响起,外头风雪正盛,每踩一步,发出沙沙作响,鞋印落雪,片刻后再也寻不到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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