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国师退位，就要有新国师的上位。
宁帝这个位子坐的不实，再加上亲兵对老朝人的打压，更是无人支持。
每个早朝后御书房都会响起茶盏摔碎的声响。
每一天皇宫都要采买数种结实耐用的杯具。
“婉宁，你曾服侍过老国师，和他的三位徒弟相处的如何？”
宁帝倚在软座，手抚着太阳穴，一副思虑过度的模样。
江南繁花似锦，曾以熏香为男子之耻的宁帝如今也落入世俗，用起了龙涎香。
香品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一个人的品味，闻香识人这句话不是空穴来风。
提起檀香，人们会想到钟鼓寺庙，清幽雅致，暮霭沉沉。
提起麝香，人们会想到淡雅清新，独特持久，深宅女子的恩怨往事。
而提起茶香，林昭会想到那一晚柴房的月亮。
他的熏香很特别，市面上并不存在，按常理，像他这种需要在钦天监持久观测天象的人，身上的味道理应是冷淡的雪松，沉静幽檀，再不济也是个香火味。
可偏偏一近身，淡淡地仿佛长久存在于空气中的苦涩茶香萦绕鼻尖，顺着缝隙流进心里。
“儿臣……并不与他们相熟。”林昭垂眸回应，眼底的悲伤一划而过。
该说不说她这爹还是关心子女的，要不然也不会知道她曾沦落为婢。
林昭不太会撒谎，回答问题时语气发抖，眼神恍惚，明晃晃的心虚写在脸上。
可宁帝像看不见般，信了她的话。
愚帝，确实是保命坐稳龙椅的一种计谋。
“那这样，”他又发话，宛如寻常父女交流感情，“你和元庆相识一番，他这人性情温和又天资聪慧，想来和他能学到什么。”
言外之意，让他归从我。
“是。”林昭点头，顺从和尊敬。
只要不是让她去找那个人，就算是林言，她也愿意。
出了御书房，清新空气混着泥土清香扑面而来，林昭猛吸了一大口，才缓过神来。
“去查一下林言在哪里。”明亮廊道两边景色宜人，林昭赏着美景，对身后之人吩咐道。
那人步伐沉稳，听见命令后脚步一顿，随即快速离开。
林昭坐在廊厅内，缓缓喝着沏好的茶，不一会儿那人归来。
“七皇子如今就在上京，听说在招兵买马。”
来人徐徐道来查出的消息，林昭认真听着，听到有趣之处时，嘴角弯弯。
“招兵买马，他也要学父皇那一套？”指尖捻着杯沿，茶水中照应出她嘲讽的眼神，“太子已死，他有这个脑子吗？”
杯盏被放下，溅起水花，林昭看着红木桌上的水珠，脑子里只想到四个字：水满则溢。
一个人的野心如果过大，无论你怎么藏，都会让世人知晓。
“告诉他现在有两条路可选，一是回朝继任国师之位，二……”
杯盏被倒扣，淡黄色茶水顺着光滑桌面流入土地，“死。”
宁帝想要元庆作国师稳定朝纲并不是明智选择，其一是他本人忠心耿耿瞧不上名不正言不顺的皇帝，其二……林昭不愿。
国师之位，她有更合适的人选。
既能让宁帝龙椅坐稳，又能使林昭免了一心腹大患。
那人低声称是，再次转身离去，林昭望着渐行渐远的背影，对着廊亭外站立许久的人淡然开口，“又是一年耕事节，今年往府里招几个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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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沉默对峙，连空气都僵滞一瞬。
林昭不可置信，眉头紧锁又言语急切着让他再说一遍。
没料到她是这样的反应，秦正言瞳孔缩了缩，放在身侧的手跟着也动了动。
不应该，林昭想，易容道具总共三种，第一种是定期购买的秦愫面容，第二种是只能维持短暂时间的湘琴面容，第三种是可变幻两次的李四面容。
首先她使用的第一道具是定期道具，第二道具是可变幻道具，虽然她在秦正言面前已经使用了两次，但是道具规则上写的是叠加后以第一道具为主。
那她在秦正言这里，应该是秦愫的脸才对。
可……十一年前青花春日宴是她和秦正言相识的日子。
在军营潜伏了许多日子，甚至最开始假扮秦愫的时候林昭都没有现在紧张。
心提到了嗓子眼，哽的难受，稀薄的空气进了又出，憋的人喘不过气。
“你……”林昭吸了口气，胸腔中嗡鸣感依旧不见消弱，连带着说出去的话也有气无力，“再说一次。”
她和秦正言的关系，在十一年前是朋友，在一年前是上下级，而在现在，是仇人。
再怎么样，秦正言依旧是秦正岐的亲弟弟，还是一母同胎的双生子。
林昭要杀秦正岐，他就是第一阻力。
少女胸膛快速起伏，显然是被气的不行，秦正言把她的微表情看在眼里，张了张嘴，还是咽下了原本想说的话。
“青花春日宴那天，是你替我向齐院长伸张正义的。”
心脏石头落地，没有想象的踏实和侥幸，甚至还有一种砸在地面的震撼。
守住了一个秘密，得到了另一个秘密。
秦正言说十一年前的青花春日宴，他和当时还是孤儿的婉宁公主闹了矛盾被推至泥坑，婉宁公主逃逸后是秦愫看到救了他并向齐院长说明情况。
而秦愫当时来慈幼院是跟随母亲送货，无聊闲逛时偶然遇见。
“是啊，”林昭敛了敛心神，轻飘飘感叹，“太久远了，我都忘了。”
所以……他们真是娃娃亲。
林昭突然想到了一年前自己做的愚蠢决定，失声笑了下，悔恨，失望和悲伤从四面八方向眼眶聚集，汇成今夜星光。
“就算是这样，我们也结束了。”仔细想了下，真正的秦愫已然有了自己的心上人，要不然那天她也不会和她换身份。
她不能顶着秦愫的身份与秦正言谈情说爱，那是对秦愫的不公和侮辱。
拒绝肯定是要拒绝的，林昭想了想措辞，慎重说出口，“秦大人我跟你说句实话，成亲前我便有了心上人，他也许没有钱权，却有一颗热爱生活珍爱情人的心，我很喜欢。”
那一天，林昭说了很多话，总结起来就是劝秦正言放弃，她并不爱他，也不可能回头，更不要再去管她要做的事情。
“好。”出乎意料的痛快，秦正言站在黑暗中，被沉重夜色席卷着，除了轻松释怀的声音外，什么也看不清。
“不过如果你遇到了困难，我一定帮你。”在走之前，他说了这么一句，能听出来里面浅浅的最后挣扎。
“多谢。”林昭点头应下，任何人或事都不能逼得太紧，松弛有度才是处世之道。
秦正言的背影渐渐远去，刚才还热闹的酒席此刻狼狈萧条。
“秦小姐。”久在暗处的梁年走出来，听了全程的他此刻内心慌乱。
上位者的风华往事他心里门清，只是没想到秦愫一个乡野村女竟能让两位枭雄折腰。
想到此处，对林昭的态度愈发恭敬。
“你也听到了，我曾是秦正言的妻子。”狼藉场景配忧郁美人，在乱世常见，在和平时代属实罕见。
月下清白，美人面色愁容，无力跌落软榻，身形纤细，姿态怜人。
梁年突然明白了那句爱江山更爱美人。
“我不会说出去的。”陈昱平只要干净女人，林昭既然在其身边侍奉许久，想来与秦正言并无夫妻之实。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点事情顶多算饭后茶语的闲谈。
梁年不是什么好人，毕竟连自己的青梅都舍得骗过来做军妓。
只是在看见眼角殷红不被怜爱的林昭后，他心生怜悯，抛去情爱利益，只想让她开心。
他知道林昭在陈昱平那里过的并不好，不然也不会让他帮助把风，与旧情人秦正言见面。
英雄难过美人关，他连英雄都算不上，这美人关对他来说就是天堂。
他的反应在林昭的意料之中，只是……态度出奇的好了点。
观察了梁年的微表情后，林昭心下了然，他喜欢自己。
世界上没有完美的骗术，而眼睛是最诚实的地方。
“多谢梁大哥。”她直起身，虚虚揽住梁年宽阔腰肢，如同需要人安抚的柔弱少女，乖顺趴在他的胸膛。“小女子无以为报，只求……”
手下的皮肤轻轻颤抖，林昭又凑近了些，连带着自己的唇，柔软贴近他的耳侧，不用想也知道，此刻梁年的脸上必是惊喜。
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比睡上司女人更令人心情舒爽的事情了吧。
沉重又急切的脚步快速袭来，地面尘埃被震得翻了个身，悄悄打量了还沉沦在臆想的男人，她看着喘着粗气的来人，在梁年的耳边轻轻道：“只求……替我一死。”
须臾间，剑入血肉的沉闷声一晃而过，喷溅出的液体打在林昭干净的衣裙之上，环住自己腰间的躯体一僵，随后重重摔倒在地。
满身是血的林昭面露恐惧，对着来人柔弱开口，语气可怜身体颤抖，脸上带着无法言喻的羞涩。
“大人，您要为我做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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