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时尧家出来后,落寞的情绪使林挽走路摇摇晃晃的。走到电梯口时,她不小心迎面撞上一个男人。
“对不……”林挽揉了揉被撞疼的额头,边道歉边抬头。
看到男人的那一秒,道歉的话顿时卡在了嗓子眼儿。
“傅……傅凛?!”她差点喊错他的名字。
近看,傅凛长得还人模狗样的,但即便如此,也掩盖不了斯文皮囊下的肮脏。
令人作呕。
而对方似乎对林挽的憎恨毫不在意,只是玩味地笑看着她,一双眯着眼探究的目光对上她的眼睛:
“久仰大名,林小姐。”
林挽正疑惑着对方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转瞬又想起,上次和时尧去烧烤摊吃饭的时候傅凛也在。
傅凛是彭旭的表哥,和陈炙越那伙人玩得都不赖,肯定多多少少知道林挽的大名。
总之,林挽对他们的评价是:狼狈为奸,没一个好东西。就好比陈炙越、傅凛和彭旭,一个人渣,一个渣男,一个走狗,谁都好不过谁。
傅凛故作惊讶:“林小姐认识我?”
“认识。”何止认识,她对他的印象简直差到了极点。
傅凛自我介绍:“那想必你也知道我的身份了,我是时尧的男朋友。”
林挽最讨厌这种虚与委蛇的做派,她指着时尧家的深棕色木门,毫不客气地问:“孤男寡女的,你来她家干什么?”
“我来接我女朋友约会。”
“你疯了?这是她家,不是在大马路上。你直接这样大摇大摆地进来,不怕被她父母发现?”
傅凛是大学生,可以自由恋爱,但时尧还是高中生,她家长绝对不会允许她早恋的。
“她妈妈去上班了,很晚才会回来。”傅凛忽然弯下身,附在她耳边,低声说:“这些都是她告诉我的,我甚至知道她父母的工作是什么。我想,我比你更了解她。”
她们认识多久?一年半;而时尧和傅凛认识多久?三个月。
满是谎言的三个月,却轻而易举地打败了她们一年半的友情。
甚至,傅凛什么都没做,时尧的天秤就自动偏向了他。
命数就是如此,热衷于把最美好的与最可悲的事物放在一起比较。
林挽咬咬牙,踹了他一脚:“你别再让我看见你。”
她力气小,踢人跟挠痒痒似的,眼中的戾气却不减:
“你最好给我老实一点,否则——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他所看到的,是她眼里的燎原大火。那是一个拼命活着的灵魂,迷茫而彷徨,如同飘渺的烟找不到风的方向,承受着灵魂被放逐的危险。
然而那遍体鳞伤的灵魂拖着沉重的躯壳,顽强地行走在世间。**的双脚踏出的一对对脚印,深深地印在了血红的地壳深处。
*
月色如流,洗不净人世的腐朽。
回到家后,林挽删掉了时尧所有的联系方式,彻底断绝了与她的所有往来。
她曾为她们点亮了长达398天的闺蜜标识而欣喜,如今却只能眼睁睁地望着它熄灭,然后消失不见。
在屏幕中央弹出“删除成功”的字样后,林挽终于忍不住把头埋在被子里,崩溃大哭起来。
她和时尧是怎么认识的呢?
大概是在一年前的秋天。
她们从高一开始的第一天就是同桌,熟悉之后,林挽跟班主任申请换座位时不要把她们调开,所以两人一直坐到了今天。
因为陈炙越的缘故,学校里的许多人都不喜欢林挽,即使不讨厌她的,也不敢靠近她,生怕一不小心成为陈炙越的下一个针对目标。
那段日子里,林挽遭受着身边人形形色色的憎恶,她的书经常莫名其妙地失踪,作业经常被人“忘记”收,然后挨老师的一顿骂。
如果没有时尧,她大概率会跟朱咏涵要求转学,转到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可她身在陈家的别墅里,即使转学,也避免不了天天和陈炙越见面。
而时尧虽然胆子小,却是学校里唯一一个愿意跟她一起的人。
她没有林挽那么大的勇气,敢当面和陈炙越叫板,却会在私下默默帮助她,帮她找回失踪的课本,陪她一起送作业。
林挽永远无法忘记,时尧跟自己说过的一句话——
“你怕什么,即使世俗淹没了你,也有我陪着你。”
她如仲夏将至,降临在林挽大雪纷飞的内心,赐她半生明艳海棠。
但就是这么好的一个人,她有个致命缺陷。
她太容易被骗。
就像时尧和傅凛,对方随便哄几句甜言蜜语,给几颗糖枣,她就傻傻地以为他是真的对自己好。
世间苦苦痴情者,何尝不是如此?
迷恋一个人会自动为对方镀上金光,潜意识里就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时间总是默契地将一切摧毁。如果不是傅凛的出现,她们很有可能会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会一起考大学,一起毕业,一起来一趟说走就走的旅行。
灯影明灭,烟火畏楼。撼流年,恐荏苒。
过往的胶卷缓缓回放,播放着铺满落叶的街道。后来烟雨压满城,无伞无友一人行。
人生是一场荒诞的幻觉吗?欢愉退却,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还剩下些什么。
旁人都在各种**里游刃有余,唯独她还在一个人孤独地看着二十四桥的明月,看它圆满,看它憾缺,看它高高挂起,不染尘埃。
……
月隐暮尽,旧夜掌灯。
别墅的其他房间都灭了灯,唯独林挽房间的台灯常亮。
她坐在课桌前,一页一页翻着自己的日记本,上面记载了自己从初一到高一的全部经历。
她小时候喜欢写日记,但自从上了高二,就没什么时间写了。
日记本的最后一页,停在了和陈炙越决裂的那一天。
【经历这些是为了什么?第二天的阳光是不是太过虚伪?人们都说黎明带来新生,可为何我的苦难经久不息?】
当时,她写下日记的最后一句话,以此彻底告别过去的自己。
那些只有一盏灯陪伴的漫漫长夜,黑色封面的日记本里记录着每一个曾经让她无比难过的瞬间。
她是个重情义的人,无论是友情还是爱情,她都格外珍惜。
没人知道,当年和陈炙越决裂,她一个人哭了很久很久。今天和时尧闹掰,她也落了一整夜的泪。
她不会当着别人的面哭,她觉得那样是在用眼泪博取同情,所以总是躲在一个没人的角落偷偷掉眼泪,哭完后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然后迎接崭新的明天。
正如真正的生活没有长歌悲泣,爱都是形而上的概念。
经年累月的梦境里,她用麻痹意识的克制换来心安理得的残忍。她窥见离她远去的人化作纷飞的蝴蝶,翅膀颤动间洒落了一场蹁跹的凋零,如池中月,镜中花,缭绕成一缕留念。
长灯明烛久燃未熄,穿透她陈朽落败的眼泪。
门那边忽然传来“吱呀”的声音,林挽慌乱地合上日记。由于动作太快,一不小心将它打落在地。
下一秒,便见一人斜倚在门口,双手环抱在胸前,孤身而立。一双冷眸淡淡环视着她,脸上尽是不悦之色:
“我说——你究竟在搞什么?”
“你、你……”林挽指着他,“你”了半天也没蹦出一句话。
她哭得正惨,房间里突然闯进来个人,还是自己的死对头,换谁谁不慌。
自己哭这么丢脸的事被他撞见就算了,还被冷嘲热讽一顿。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没给林挽回答的机会,陈炙越不耐烦地指了指挂钟,“凌晨三点!”
“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鬼哭狼嚎什么?”
她哭的声音很大吗?隔壁居然都能听到。
“那你把门关紧不就好了!”林挽猛地一擤鼻涕,强行止住自己眼角不断往下冒的泪珠。
她不喜欢在别人面前哭,尤其是面对陈炙越。
可眼泪偏偏像断了闸的洪水,源源不断地往外涌,怎么也收不住。
看着她哭,陈炙越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反而冷笑一声:
“我门都反锁了,还是能听见你在这儿号啕大哭。”
“你自己房间隔音不好,能怪我吗?”林挽还是不肯承认自己哭声太大,红着眼把错误推在了房子身上,“还有,我不是跟你说了,不要随便进我房间吗?!”
但陈炙越似乎并没有听她讲话,而是蹲下身,在地上捡起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林挽定眼一看,那不是她的日记本吗?!
“你干什么?!”她“咻”地从椅子上弹起,去抢日记本。
而陈炙越只是稍稍偏过身子,便躲开了面前气急败坏的人的攻势。
“阳光是不是太过虚伪……我的苦难经久不息……”他边读边笑,仿佛看到了什么很有趣的玩物,“这是什么啊?”
“你……你有病啊!”
林挽最讨厌别人窥探她**,尤其是偷看她的日记。
更何况,上面还记录了许多她和陈炙越的往事。要是被他看见,她宁愿去死!
于是林挽跳起,试图从陈炙越手中抢回日记。但奈何身高差太大,只要陈炙越一抬手,无论她跳多高都碰不到。
对方笑得恶劣,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虽然不知道你在矫情个什么,但文笔还挺好,这就是年级第一的水平吗?”
矫情?
他带给她这么多痛苦的回忆,现在反过来说她矫情?
好在陈炙越说完这句话,就随手把日记丢回了桌上。林挽连忙扑过去,把日记本紧紧抱在怀里,生怕再被对方偷走。
林挽红着眼瞪他,眼里分明是倔犟与不屈:“现在我不哭了,你可以安心去睡觉了。”
可对方像是听不见她说话,反而愈发大胆,一屁股坐在了林挽床边。
“你快从我床上下来!”
林挽跑过去拽他,却死也拽不动。
“别叫了,我爸和你妈都在楼下睡觉。”陈炙越往床头一靠,“你把他们吵醒,要是他们过来,看见我和你一起坐在床上,会怎么想?”
“是你非要进我房间的。”林挽得理不饶人。
“那又怎么样,你觉得他们会信吗?”他半磕着眼眸,似乎有些困倦,“你觉得——我爸到时候会不会把你赶出我家?”
带着威胁性的话语回荡在耳畔,林挽虽然气,但也承认自己确实拿他毫无办法:“你到底想怎么样?”
只见陈炙越唇角一扬,显现出那标志性的,带着戏谑和挑逗的弧度:
“你喜欢那个姓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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