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挽被迫留在了陈炙越的别墅里。
这儿并不是他真正的家,只是他名下搁置的小别墅,本人并不怎么居住。
因为工作需求,陈炙越常年往返于各个国家之间,没有固定的住所,基本上去哪儿就在哪儿住。
最近正巧赶上澳门大选。林城作为现任特区行政长官,被害的消息传播迅速。他一死,竞争对手立马坐不住了,纷纷参与选举,争先恐后地为自己拉票。
新闻报道称,林城是因政治纠纷被一位竞争对手所杀害,现在刺杀者已被逮捕。尽管很多人对此存疑,但关心真相的并不多,他们只关心最近的大选以及自己是否能够成功上位。
这么热闹的场景,陈炙越又怎么可能错过。离开别墅的第二天,他就马不停蹄地赶往澳门。
陈炙越并非多管闲事,而是因为——他看中了一位候选合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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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林挽恢复正常的工作接单,以忙碌填补骨骼的残缺。
陈炙越还算有点良知,没有限制她的出行自由。只要不见乱七八糟的人,日常工作和购物都随便。
虽然林挽很清楚,这个“乱七八糟”的人特指陆闻泽。
除了身边的人不同,她又回到了风波前的平常日子。下班闲余时间码点字,一贯的边缘题材招爱亦招恨。那些不文明评论会自动被平台删除,而不带脏字过审的,她也懒得应付,就放那儿不管,时间久了自然会被其他评论盖下去。
她做什么,都不是为了迎合别人。
林挽偷偷参加了宋警官的葬礼。身为间接害死他的元凶,她无法光明正大地站在坟前,只能偷偷在角落悼念,祈求迷失的魂灵得到安息。
低矮的坟墓、哭泣的家属,那些分崩离析的悲惨画面,无不昭示着她的罪行。
宋警官和她一样,都是陈炙越手中的棋子。下一步走向如何,全部由他决定。
林挽参加过太多人的葬礼,聆听耳熟能详的悼念词,却头一回觉得如此陌生。
真正的死亡并不隆重,它没有出彩绚丽的场面,只是一瞬间的事,有些人就永远离开了。
在这个痛苦、混沌的时代,死亡失去了本身具备的威慑力,成为了不再隶属于命运的另一种解脱。
身体坍缩后垂下泪痕,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停滞。她如同一座休眠火山,极其压抑的状态下,仍然没有丧失活力。
她不可能认命,“低头”这个词太侮辱她了。即使是无上限的危险,她也会赌上性命将它驱逐。
经年伤疤难以愈合,似乎是对内心执念的辩解,她总是不愿放弃。哪怕是现在被陈炙越关进别墅,她仍旧不安分地策划着逃亡。
他们的仇恨太深,即便是死亡也无法将其抹去。
葬礼结束,林挽静静地目送人群远去,直至他们模糊成缩影。
周围空无一人,她终于走上前,轻轻将一束白色菊花搁置坟前。
“宋警官,你是一个伟大的人民警察,你的荣誉不会被世人遗忘。非常抱歉以你的牺牲作为我抗衡的代价,我会完成你的遗愿,替你和你父亲报仇。”
“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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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警官的母亲已经年过六十,林挽便买了些对身体有益的补品送到她家。
为了不刺激老人,林挽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只称自己是曾经被宋警官帮助过的人。
此时老人情绪缓解了许多,没有葬礼时那么难过,看见前来探望的林挽,便招待她在家里坐会。
“不用了奶奶,我过会就走。宋警官是个很伟大的警察,我相信所有被他帮助过的人都会永远铭记他。这些是给您的补品,希望您能尽快从悲伤中走出来。”
如宋母所说,宋警官从小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警察。起初是为了调查父亲的死因,后来渐渐发觉了保护别人的意义,享受这份责任感为他带来的荣誉。
她没有逗留太久,怕深重的罪恶感会淹没自己。
即将拉开院子铁门的时候,背后有一道声音喊住她:
“喂,等下。”
林挽脚步一顿。
即使背对着那人,她都能想象到背后是个多没礼貌的家伙。
面对陌生人,上来就是“喂”,跟地痞流氓一样。
林挽不喜地回头,视线中却是一个身着警察制服的男人。
这个没礼貌的家伙……竟然是警察吗?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无礼的警察,跟宋警官简直天差地别。
“有事吗?”
“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的神情有些傲慢,冷然的眉宇间却泛着一丝严肃。
“我是谁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警察吗?我不是犯人,没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
这个人很奇怪,穿着警察制服却没个警察样,一上来就无缘无故地把她当成犯人审。
可他们分明是第一次见面。
男人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张警官证,娴熟地问:“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林挽细扫了眼,证件上的照片与他本人如出一辙,上面还写着他的名字:庞博。
真是出乎意料,这个无礼家伙居然是个警察。
尽管如此,林挽对庞博依旧生不出好感,勉强编了个理由:“宋警官生前帮助过我,我很感激他。听说他离世的噩耗,我就过来探望他家属。”
“那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林挽察觉到什么,立即摆出天真无知的表情,用提前准备好的说辞答:“宋警官在回家的路上出了车祸,我很惋惜。”
这个人在试探她。
历经沧桑之后,林挽面对危机总有着超乎常人的冷静,仿佛置身于外物。
如果换作其他人,可能早就被她糊弄过去了。可惜,在专业人士面前,这点笨拙的技俩不值一提。
更何况,他有决定性的证据。
庞博收回警官证,嗤笑一声,不留余地地拆穿她:
“别再说谎了,你的悲伤太虚伪了。”
或许是职业缘故,又或者是掌握了底牌,庞博的气势咄咄逼人,让人不自觉产生压迫感。
压住心里的恐慌念头,林挽无奈地对上他的视线:“我没有说谎,我只是个前来探望的普通人。除了受恩于宋警官,我跟这家人没有任何关系。你莫名其妙拦住我问了这么多问题,是不是疑心过重了?”
说谎时要看别人的眼睛,这是她从心理医生那儿学到的知识。
“宋警官,你是一个伟大的人民警察,你的荣誉不会被世人遗忘。”
庞博毫无征兆地念叨起来,看上去前言不搭后语。
但林挽总有种诡异的熟悉感。
就好像……前不久才在哪儿听过。
“非常抱歉以你的牺牲作为我抗衡的代价……”庞博眼珠一转,右手支着下巴,故作恍然,“既然没关系,那这个‘抗衡的代价’又是什么意思呢?”
闻言,林挽一惊。湿漉漉的迟钝浸满胸腔左部,坚定的傲气沦为笑柄。
这是她在葬礼时念的悼词。
怎么会?她明明是等人群散去才上前的,声音也压得很低,怎么就被别人听见了?
她咬咬牙:“警官先生,你偷听别人自言自语?”
“这不叫偷听,叫搜集线索。我只不过在边上回了个消息,就听见如此精彩的一席话,真是意外收获。”庞博小幅度勾起嘴角,凌驾于胜利者的姿态,“那么,‘代价’小姐,还不肯说实话吗?”
林挽哑然无言:“你想听什么?”
“所有,你知道的一切。包括你是谁,你跟宋警官、跟凶手是什么关系,还有你刚刚那番话的意思。”
“据我所知,宋警官出车祸前的最后一个案子在横琴口岸,可这并不是上级的任务,是你让他去的吗?”
林挽一时间不知道从何处开始回答。
她跟凶手的关系……该怎么解释?好像很复杂。
至今为止,她没有向除陆闻泽外的任何人倾诉过。尽管她曾向警方举报过陈炙越的非法行为,但最后都失败了,反而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
所以渐渐的,她不再依靠别人,更别提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警察,她都怀疑对方是不是陈炙越派来的间谍。
“你问得是不是太多了点?”
“那我恐怕就要以调查案件的名义,把你这个嫌疑犯带走了。”
见林挽眼里积淀着怀疑和恐惧,庞博立刻转变态度,放缓声音好言相劝:
“如你所见,我是一名警官,也是宋警官的挚友,你可以完全信任我。刚开始之所以直接质问你,是因为我认为你一定知道点什么,而那种方法会更有效,如果吓到你了,非常抱歉。”
“你知道宋警官的死并非意外,而你应该认识凶手,所以尽可能地把信息告诉我们。不用害怕凶手的打击报复,如果你是受害人,我会派人保护好你,所以你不用有所顾虑。”
“保护”这个词在她耳边出现过很多遍,可他们都只是做做表面功夫,实际上根本起不到一点儿作用。
林挽撩起耳边的碎发,微微昂起的脸偏向别侧,眼里的锐利与轻嘲冲散了身上所有的柔和:
“你要怎么保护我?如果我因为这件事受伤,你能负责吗?”
“我们不会让凶手有机会接近你。”
林挽干脆直言:“我现在就住在他家。”
话音落下,上一秒还信誓旦旦的警官愣住了。
这个信息完全在他意料之外。的确有知情者被凶手关起来的案例,可她用的是“住”,且能够自由外出,这一点儿也不像绑架或囚禁。
“今天探望完死者家属,我还要回他家吃晚饭呢。那时候你要怎么保护我?安排人一起住进来吗?”
吊儿郎当的语气像是在开玩笑,细听末尾又带着几分悲悯。
从林挽的话能推测出,她不是自愿的。
首次遇到这种情况,庞博一时间束手无策。
“你看,你都确保不了我的安全,那我又凭什么要为你的调查牺牲?那是不是太吃亏了点。”
经历过几次失败,她不会再轻易拿自己和身边的人做赌注。
谈话间,灰蒙蒙的天空降下几滴雨水,沿着发梢渗入皮肤,捻过枯霭的记忆,没入体内每一根敏感的神经。
林挽刚准备离开,就听那位警官再次喊住了她:“‘代价小姐’,我不知道你的名字,可以这么叫你吗?”
“随便。”她只想尽快结束对话,然后回家躲雨。
“你是律师吧?”他眼里饱含笑意。
彼时,一阵微凉的风拂过脸庞,冷暖不知。
“那我可以以委托人的名义——请求你帮我上诉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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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chapter 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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