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炙越最后望去的方向，是刚刚离开的派出所。
他有足够的信心，所以能毫不避违地把真相作为谜面透露给她。
至于能不能解开谜底，就看林挽的本事了。
他暗示得非常明显，方才警察局内，驻足过且她认识的仅有庞警官和安妮两人。
林挽是一个非常注重友情的人。她宁可相信庞警官是故意接近她的间谍，也不愿怀疑到自己的好朋友身上。
可安妮近期的种种异常，又不得不让林挽起疑。
想到这儿，她轻笑一声，嘲笑自己荒诞的推理。
怎么可能呢？安妮那么胆小。
林挽靠躺在沙发上，歪了歪头，随即拿起手机，屏幕上还保留着刚刚和庞警官的聊天界面。
她的敌人……究竟会是哪一个呢？
真令人期待。
……
计划还没个头绪，林挽先收到了同学聚会提前的消息。
“不是说好的下周吗？为什么改成今天了？”电梯里，林挽一边蹲下系鞋带，一边吐槽着消息的变动。
本来她约好和庞警官私下会面，却被突如其来的聚会耽搁。董思嘉一直劝她出来，林挽也没法拒绝。
“因为有对小情侣说下周要去外地旅游，所以把时间提前了。”
听到这个奇葩理由，一向好脾气的林挽忍不住吐槽：“他们知道下周有聚会，还挑那个时间段旅游？又不是只有他们两个参加，别人也有自己的工作。”
“没关系啦，早点办完也一样，有什么工作留到下周呗。”董思嘉拍拍她，安慰，“话说你这鞋怎么回事？出来一会儿，鞋带都散两次了。”
这双运动鞋是林挽新买的，她在网上没看清图片，收到才发现上面有四根鞋带，每根还长得要命。
她本来就不太会系鞋带，遇到这种复杂的，只能分别打两个松结。
电梯门开，董思嘉先一步进入饭店。林挽系好鞋带，从后面追了过去。
他们计划先吃饭，然后去KTV，但林挽估计自己呆不到后面一项环节。
不知是不是听说林挽当了高薪的精英律师，从前对她视而不见的同学纷纷转变态度，每逢路过就跟她打招呼，然后客套两句。
时间能改变什么？又能摧毁什么？
早已在钱财中堕落的人，不知不觉便成为了自己当年痛恨的独裁者。
林挽是轻度脸盲，除了几个熟悉点的，其他根本和名字对不上号。
所以，每当别人问她“还记得我吗”，她就会以同班同学代替。
她当然知道别人是怎么私下议论自己的，用何种讽刺的词语描绘，轻易略过她的高中三年，然后直接跳跃到她如今的成就。
第一次融入这群人之间，竟是这样虚伪的情景。曾经最渴望的同学情谊，在此刻变得一文不值。
林挽和董思嘉是卡点来的，进入包厢时，里面的人已经基本上到齐，满满地围了一圈。
视线挨个扫过，直至看见一道不可思议的身影——
陈炙越坐在最里面那头的灯光下，眼底与鼻翼被打上薄薄的阴影。许是轮廓线太锋利，他的侧脸总是显得格外冷淡。
听到门口有动静，才勉为其难地侧过头。在瞥见她的那一瞬间，方才倦怠的神情瞬间来了兴致。
冷汗濡湿林挽的眼角，顺着苍白的肌肤滑落，收缩的瞳孔隐约泛灰。
他居然也在。
这是近年以来，她第一次在有其他高中同学的情况下碰见陈炙越。
千万不要告诉他们。
她不想让任何人发现他们见不得人的关系，不然她费尽心思树立的形象又将不复存在。
本以为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同学聚会，现在看来，仿佛没有那么轻松了。
里面的人同她们打招呼，林挽却丝毫听不进去，心不在焉地挥挥手，也不知道是对谁挥的。
她怎么就忘了，陈炙越也是自己的同班同学呢？
她们进来得最迟，包厢里仅剩两个连着的空位，正是陈炙越左侧的两个。
林挽先一步抢了离他远点的“宝藏座位”，于是董思嘉顺理成章地坐到他左边。
还好她不是独自来的，中间能有个人隔着。
心情紧张的时候，林挽没有精力思考别的，做什么都像神游。
她本来就不饿，所以没夹多少吃的，只拿了几个蛋黄酥，再配上一杯冰冻柠檬汁。
从进来起，包厢内就人生鼎沸。林挽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所有声音都像打了马赛克一样模糊。
一圈人之间总归有几个熟悉面孔，比如彭旭和几个男生。而悲哀的是，那群人竟然都是当初陈炙越身边的人。
到头来，令她印象深刻的，居然只有伤害过自己的那群人。
林挽忍不住往陈炙越那边偷瞄。
他依旧坐在备受瞩目的位置，自然后倾靠在椅背上，不会主动询问或引起话题，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他不会每句话都回应，大多只是挑感兴趣的回答，但也不担心自己的态度是否会导致冷场，因为庸俗的人们总能制造出无数个话题。
浅褶单薄的眼皮，漆黑阴翳的瞳孔，一双断眉似乎天生无情。冷漠淡然的气质中又暗藏野性和肆意，一股淡淡的浑劲儿。
永远盘踞在人们脑海中的脸，让人爱慕的同时又无比嫉妒。
察觉到她的视线，陈炙越将目光转了个角度，姿态懒散地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深邃的眼眸微眯，算是对她无声的回应。
好在这一细节并未被人发现，他们曲意逢迎地奉承着，如同西装革履的乞丐，表皮被磨损的只剩笑脸。
目睹这样的情景，林挽总感到无止境的压抑。
好像无论过了多久，陈炙越都是那群人的中心。
她什么都没能改变。
不过林挽也不是什么非常争强好胜的人，如果不是他打乱自己的生活轨迹，她完全可以视若无睹，做好自己。
“林挽，你变化好大呀！高中时我们就觉得你很漂亮，长大了果然更好看了。”
左手边的短发女生找林挽搭话，但林挽对她没什么印象。
她自动将她划分到“同班同学”一列：“谢谢，你也很可爱。”
话音落下，右边不知哪位“嗤”了声。
林挽感觉到十足的冒犯。她能肯定，这个声音就是冲她来的。
好在左边的女生没听到，继续说：“这么久过去，你应该不记得我是谁了吧。”
“你是我们班的呀。”
短发女生明显一噎：“我是隔壁班的，因为跟你们班很熟悉，所以被一起带过来了。”
这不是班级聚会吗？怎么还有隔壁班的？
林挽露出一个说错话的尴尬微笑：“想起来了，我比较忘事。”
“呵呵。”
又是一声嘲笑，这次声音依然来自右边。
林挽不愉快地回头望去，可那群男生都在各聊各的，好像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交谈内容。
“没关系，你可是我们学校的名人，不记得我也很正常。听说你是高考状元，还去剑桥读了法律专业，真是我们羡慕不来的生活。”
“羡慕”一词林挽听过很多遍，但他们都只提及羡慕，而对她的付出只字不提，仿佛她生来就什么都有似的。
在他人眼中，她确实是那种值得羡慕的完美人士。
可如果了解真实的她，他们还会这样想吗？会不会在内心嘲笑她的可怜、悲惨境地？
林挽谦逊地答：“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我现在只是名律师，天天忙得转不过来，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锦衣玉食。
“嗤。”
随着充满嘲讽的笑声再次响起，林挽彻底忍不住了，直接转身道：“你有毛病吗？笑什么笑？”
然后每当她转过头，陈炙越的表情又恢复原样。
他晃了晃手中盛满深红液体的酒杯，狭长的眼尾随意一扬，若无其事地扮着无辜：
“我什么时候笑了？”
尽管他不承认，但林挽百分百肯定，那声讨厌的嗤笑就是冲自己而来。
“我不是聋子。”
空气中的躁动因子被点燃，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怒火在一点一点上升。
被两人夹在中间的董思嘉左右环顾，见情势不对，直接夹了个鸡腿往林挽嘴里送。
她做不到让陈炙越安分，只能让自己的好友委屈一下。
林挽恢复平静，交谈也就此打断。
呆在陈炙越旁边，她总觉得浑身不自在，吃完便去上了个厕所，准备在外面多呆一会。
洗完手出来，还没迈两步，她就发现该死的鞋带又散了。
烦躁的时候，林挽总会产生一些荒诞且无厘头的想法，例如现在：它难道就不能自己系好吗？
她蹲在门口，好不容易把四根鞋带全部系好，刚要起身，又崩溃地瞧见有一根长长地拖在地上。
她不得不把鞋带散开重新系，却发现它打了死结，怎么拽都拽不动。
与此同时，走道那头忽然传来渐近的脚步声，最终在距离卫生间几米处停下。
门口凸出的墙把林挽和来人隔开，她看不见对方，但能从声音辨别出他们的身份——是高中班里一个记不清名字的男生，和一个经常刁难林挽的女生。
叫什么来着……卫蓓瑶？
紧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的身体摩擦声，大概是小情侣亲热。
可刚刚在包厢里，卫蓓瑶明明和朋友说，自己谈了个二十九岁的男友。
下一秒，林挽听见男方问：“你男朋友呢？”
“今天是工作日，他要上班的，你关心他干嘛？”
“最常呆在你身边的人是他，我当然在意了。你这么久不联系我，如果不是同学聚会，你打算把我晾在一边多久？”
……
堪称精彩的语录，让林挽大致明白了外面的情况。
为了给聚会提供足够的场地，班长特意买下了这层楼一天的使用权，整个二楼只开放他们一个包厢。
其他人都在包厢里吃饭，只有林挽去了厕所。而她现在出来，倒显得像在偷听。
这么不光彩的内容，如果被人听到，卫蓓瑶肯定不会轻易放她走。
林挽估摸着两人暧昧不了多久，借墙壁的遮挡在厕所门口蹲下，准备等他们结束溜出去。
他们不是来上厕所的，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自动离开。
然而，五分钟过去，外面仍在卿卿我我，跟热恋期的小情侣一样难舍难分。
结束漫长的甜腻聊天，林挽本以为他们会就此打住，偷偷向外瞥了眼，却发现二人已经抱在一起，男方的手还在卫蓓瑶腰间游走，做着露骨又大胆的**动作。
卫蓓瑶嘟囔着嘴：“你在这儿弄，万一有人过来怎么办？我可是跟他们说我有男朋友了。”
“放心，彭旭在和那群人对吹。包厢里热闹得很，不会有人过来的。”
林挽敢打赌，他肯定没仔细看，不然也不会连少个人都没发现。
正逢偷看，距她更近的脚步声响起。
以为自己暴露，林挽吓得一激灵，立马回过头，满怀诧异地对上那张漫不经心的脸。
“你在这里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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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chapter 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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