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君子兰

“慕青公子下月入宫给陛下贺寿送礼,须新选几个婢女跟着同去,专门照看他的花。这里的花你们一人一盆带回去养着,到时候养得最好的三人就入选,可以晋升成大公子的替身丫头,月俸翻十翻,头名还有二十两赏银。”

“都听明白了吗?”

随着管事的张嬷嬷一声令下,小丫鬟们立刻一拥而上,大概有三十多个人,全哄抢起摆在院子里的花卉盆栽。

江哀生没听明白,就被身边的女孩子撞到,踉跄两步“砰”一声摔到在地,膝盖重重磕了一下,连带着脑袋一阵阵昏沉发蒙。

等这阵突如其来的刺痛过去,刚刚穿越的她也顺利拥有了原主的全部记忆。

原主和江哀生同名同姓,江哀生名字取自“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一句,没少被她嫌弃父母无病呻吟。

而原主是渔民的孩子,生活穷苦,父母在辽阔江面上生下她,却担心难以养活,这才取了“哀生”这么个贱名。

好在原主父母对她极好,一直养到十八岁,实在是负担不起才狠心把她卖上岸,挑了户有钱的好人家去做丫鬟。

同样是穷苦人家出来的孩子,陆上的还不起水上的。原主进慕家不足一月,却在丫鬟之中饱受欺凌,包揽一众脏累活,吃不饱穿不暖,父母给的衣物吃食直接被抢走扔进池塘。

因为身上有挥之不去的鱼腥味,没参与霸凌的人也都嫌弃疏远她。原主性格温和娴静,受不了这番折磨,今早偷偷吞了毒药,方才在院子里听张嬷嬷讲话的时候毒发生亡。

这么看来…

刚才撞到江哀生的那个小丫鬟也很难说究竟是不是故意。

“哀生,你可是有什么不满意的?特意选这么盆要死不死的花,是不想好好比赛吗?”

张嬷嬷阴阳怪气的话一出口,江哀生心到不好,都来不及细看记忆,连忙抬头,只见院中央只剩下一盆卷了边儿,瘦小焉巴看着随时会死掉的绿植。

张嬷嬷是有名的面虎,谁要是拂了她的意,她可以不着痕迹把人折腾个半死。

江哀生作为上个月刚被卖进慕家的最低等的小丫鬟,暂且还没惹着她。现在的江哀生毫无靠山,自然是不敢有任何不满意。

她很快爬起来把花抱入怀中,讨好笑着,连忙解释到:“奶奶误会了,我初来乍到,就想着让别的姐妹先选,若是剩下好的那再好不过,若是剩下不好的,我万一养好了,最后得分指不定还能更高点。”

张嬷嬷瞥了她一眼:“那你算盘可打错了,我只管一个月之后谁养得最好,可不管这花原先是什么样!但你们中谁要是不当心把花养死了,一顿板子肯定是逃不掉。”

江哀生疯狂点头:“奶奶说的是,我要是把花养死了,打死我都没有怨言。”

“什么死不死的,胡说八道。”

张嬷嬷抬手抽了她一下,力道不轻不重:“慕家没这种动辄打杀的规矩。”

居然还有有这么善心的有钱人家?

江哀生知道古代人命不值钱,刚刚敢这么说话是真不觉得自己会受罚。

她上辈子学的园艺专业,因为实在不好找工作,在毫不相关的销售行业干了小一年,被老板pua到差点精神崩溃,就只好捏着鼻子往上读。

吃了不少苦,一连读到了农学博士,进可上一线做种植专家顾问,退可留校任教,光明未来就在眼前。却不曾想在即将苦尽甘来之时出了车祸,穿成了古代某个富商家的小丫鬟。

唯一的安慰就是被安排着来种花,也算是专业对口。

她手里这盆是君子兰,叶片蜷曲下垂,颜色黯淡,甚至生了不少霉斑,看着像是活不了多久。但江哀生知道这花生命力强,现在这副样子只不过是浇多了水。

她伸手摸了摸花盆底部,果然没有用来沥水的圆形开口,泥土过于湿润粘着根部,把根茎都泡腐烂了!

得赶快换个花盆,换上一半干土,江哀生这样打算着,又摸了摸君子兰尚且包裹紧实的绿色花苞,心中十分满意。

一个月之后它刚好开花,会是很漂亮的亮橘色。

江哀生想着以原主的人脉,回去也没人会帮忙,不如就这会趁人多把想法和管事嬷嬷说了,既然是比赛,这么点要求应该不至于被拒绝。

听了她换盆换泥的要求,张嬷嬷先是嘲讽地笑了一声,接着低头细细认了认江哀生的脸,片刻后甚至上手摸了一把,面色反倒是好了不少。

“那你跟我来吧,我带你去换。”

江哀生听话跟在张嬷嬷身后半步,又听见她挥了挥手示意院子里其它丫鬟散了回去干该干的活。

她对我的脸满意?

江哀生现在并不知道这具身体外貌如何,也不在意。张嬷嬷这副态度证明了她显然是好看的,去做贴身丫鬟估计也能让那个大公子满意,连带着张嬷嬷也能有好处。

虽然贴身丫鬟这个晋升奖励并不怎样,但江哀生对于赢得这场比赛势还是在必得的。

她会种花,这场比赛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天意让她这么个农学博士来了,那她要是就该用这个在古代安生立命。

二十两银子,是江哀生的渔父十年都换不来的收入。换算到现代大概有整整十万,只是给一个丫鬟的赏钱。

江哀生打算用这笔钱购置间小房子,让原主的父母上岸,免于漂泊苦,也能歇一歇经年受潮后浮肿刺痛的双腿。

至于那个慕青公子,长的好看就是她赚了!不好看…那就另说,走一步算一步吧。

——

江哀生在张嬷嬷那给这棵君子兰换好新盆,又十分识趣地把张嬷嬷的单人屋室简单打扫了一遍。

这举动引来张嬷嬷稀奇的目光,像是在说我先前怎么没发现院里还有这么机灵的丫头。

“奶奶回见!”

江哀生没指望扫个房子能得到什么优待,只当是为了感谢她帮了自己。说完这句就带着这盆焉巴植物去了原主平时干活的地方。

是去马厩养马,连带着还要负责那一小片草地的种植看护。江哀生还挺喜欢这个活儿,好歹不用和人打太多交道。

八面玲珑,她可以,但不喜欢。

和人交流的时候她常常会觉得对方虚伪,自己也虚伪。养马和种植物一样,对她来说是真实的。

等干完活天色已晚,丫鬟们也陆续回到了住处。慕家对下人并不苛待,就连江哀生这样最低等的丫鬟也住的是四人间。

三个同屋的女孩子年纪都比她小,自顾自走在前面并不搭理她,还在清楚江哀生跟在后头的情况下砰一声甩上房门。

江哀生看得清楚,甩门的小丫鬟爱漂亮,往双丫髻里藏着根小银饰。她叫桃夭,是大丫鬟绿竹的小跟班,受绿竹的示意带头欺负自己欺负得最狠。

一群未成年的小丫头片子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江哀生想不明白这一点,但她们已经把人逼死了,不管是什么原因,江哀生也很难对她们有什么好印象。

但她一推开门就立刻皱起了眉头,鱼腥味,房间里有着极其浓重的鱼腥味,冲得她后退半步没忍住干呕了声。

她原本以为“鱼腥味”只是她们孤立原主的借口,却不曾想果真有这么恶心的味道充斥在屋内,这样的环境根本就没法住人。

江哀生下意识抬手嗅了嗅自己的胳膊,确认没味道后对上了里头三人麻木且绝望的神情。

“我们还没说什么呢,你怎么到嫌弃上了?”

“就是,明明我们已经把她的那些破烂全扔干净了,为什么还有这该死的腥味!”

江哀生没有立刻回答,她在思考,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这个味道有一种别样的熟悉感。

比起那种带着水汽的鱼腥味,这个味道更像是…更像是鱼腐烂发臭后的腥味!

之前有朋友去捉鱼,会把网里不要的小鱼送给她给植物们堆肥,偶尔路过花园时也能闻到这个味道,只不过掩埋在土层里腥臭味很淡,她才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

她大步跨进屋,盯着三人问:“你们谁藏着烂了的鱼?”

屋内三人被她突如其来的气势唬住,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半晌才有一人小声反驳:“我们没有…味道是从你床上传来的。”

这会开口的小丫鬟叫玲儿,年纪最小胆子也最小,跟着另外两人孤立江哀生大概只是为了自保,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江哀生闻言爬上记忆中原主的床榻,味道的确比别处更浓些。她微微皱眉,可记忆里原主绝对没往床上藏过鱼。

那无非就是别人藏好了栽赃嫁祸,这不难判断,难判断的是谁干的,以及为什么。

原主天真迟钝,并不知道自己惹到过谁,甚至连怀疑堤防的对象都找不出半个。

江哀生边想着探头往床底下看去,是在她意料之中的空无一物。

正当她打算起身时指尖无意碰到了床板背面的木条,透着些微不可察的湿意。她不着痕迹捻了捻指尖,微微黏。

丫鬟们睡的是杉木,耐潮湿,不易腐烂。却因为它纤维密度大的特性比较容易吸附气味,经久不散。

江哀生几乎肯定了这气味是源于被涂抹在床板底下的液体,也许是鱼血,也许是鱼内脏的汁液,一次次涂抹在上面,逐渐腐烂形成了这样恶心的腥臭味。

她叹了口气,在掀了床板打草惊蛇和佯装不知暗中调查之中犹豫片刻还是选择了前者。

反正用这计量的人大概没打算也没能力至自己于死地。更何况,她实在做不到睡在这张腥臭的床板上面。

江哀生挥了挥手,唤到:“玲儿,过来帮个忙。”

玲儿偷瞄桃夭一眼,下意识拒绝:“凭什么!”

“我知道鱼腥味的来源了,你来看。”

“你…原本不知道吗?”

玲儿见另外两个丫头没什么反应这才犹豫着缓缓上前,也跟着爬上床板。

“对,手抓住这里。”

江哀生指导着玲儿抓紧床沿,然后两人在床板两头一起乏力,把床板整个掀起,又翻了一面重重砸在空地上。

玲儿被吓了一跳,又去看桃夭。江哀生也一直在观察那两人的神情,却没看出什么异常。

这会见到床板的反应又似乎有些过于夸张了,江哀生不解,不就是鱼血干在木头上么,为什么她们的神情会如此惊恐。

直到玲儿“啊”地叫声,后退几步手指着床板声音颤抖:“巫…巫蛊,”她嗓音甚至带上了哭腔:“是不是有人要害我们…我害怕,一会该不会闹鬼吧…”

作为丫鬟,在主子家里头搞这种东西,不管出于什么理由大概都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桃夭反应算不得慢,为了撇清关系在一开始的惊吓过后就连忙大声指责江哀生:“你在床底下画这些,是打算害谁!”

巫蛊,害谁。

江哀生冷笑一声,看着屋里头的人,原来实在这等着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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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哀生
连载中酒陵埋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