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结束后,柯叶和柯倩没有立刻回家,像避开追踪的逃犯,钻进沿河步道。河面宽阔,对岸新楼盘的LED轮廓灯连成一条彩色脊背,倒映在水里,被波纹揉碎成扭曲的万花筒。风把残余的酒菜香、鞭炮硝磺味一并吹来,又迅速卷走,仿佛替她们完成一次换气。
“你觉得……他们幸福吗?”柯叶望着对岸灯火,突然问道。那些窗口透出的暖黄灯光,像一箱箱被锁死的舞台剧,只放出光,不放出台词。
“不知道。”柯倩轻声回答,声音被风吹得发颤,“也许吧。至少看起来……很正常。”
“正常……”柯叶咀嚼着这个词,舌尖泛起苦味,像生吞了一片阿司匹林——外壳是甜的,内里酸得令人打颤。为了这个“正常”,她们需要每天服用大把药片、在针灸下变成刺猬、在真题集里磨到手指起茧,而有些人,似乎天生就能轻易拥有,如同出厂设置。
“林薇好像过得不错。”柯倩换了个话题,顺手捡起一块碎瓦片,斜抛向河面,瓦片连跳三下,最终沉入黑暗。
“嗯,她很不一样。”柯叶说,脑海里却闪过林薇剪辑视频时戴的蓝光眼镜,镜片上倒映着时间轴——一帧帧都是她自主切割的人生,“好像什么都不怕,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但那也需要勇气和能力。”柯倩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还留着晚上攥筷子留下的三粒红痕,“我们好像……什么都没有。”
婚礼像一面镀膜的镜子,照出两种与她们截然不同的“平行人生”:陈静式——按部就班、融入主流、获得世俗认可;林薇式——特立独行、敢于冒险、追求自我实现。而她们,被卡在中间,像两节脱轨的车厢,哪一种都无力抵达。
“有时候我会想,”柯叶的声音有些飘忽,像从水底下浮上来的气泡,“如果我没有得这个病,如果我顺利考到了证,现在会不会也像陈静一样……”
“如果没有高中那些事,如果我够坚强……”柯倩也举起毒酒杯,与假设碰杯。
但假设终究是假设。现实是:她们依然要面对药物的副作用、父母的期望、内心的空洞和死亡的诱惑;依然要在每个清晨把“异常”的标签贴回胸口,再把“职业微笑”戴到脸上。婚礼的热闹像一场短暂的幻觉,幻觉过后,是无边无际的现实荒漠。平行世界的光鲜亮丽,反而加深了她们身处泥潭的绝望感——那感觉像站在干涸的井底,看天上看月亮,月亮越大,井壁越高。
“回去吧。”良久,柯叶说。声音轻得像给黑夜递一张请假条。
“嗯。”柯倩点头,把手里剩余的瓦片碎屑拍干净,像拍掉一点无用的希望。
两人默默转身,走向各自那个需要继续扮演“正常”的家。高跟鞋与平底鞋在河堤上敲出不同的节拍,却同样空洞。喜帖可以被扔进小区垃圾桶,可那张无形的、标注着“异常”的标签,却像被热熨斗烫在皮肤里,撕下即带血。风把她们的背影吹得歪斜,像两株被梅雨泡软的芦苇,一回头,河对岸的灯火仍在闪烁,仿佛嘲笑:看啊,这就是你们够不着的平行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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