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颗 喜 糖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有阵阵寒风呼啸而过,地上白茫茫一片,本该是肃穆寒凉的氛围,却由于节日的到来,一片热闹祥和。

五彩的霓虹照射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有人笑着,跑着。圣诞的歌声不断地重复着。

而陈夕唐的家中也是一片温馨。

众人围绕着饭桌,一起给陈夕唐唱着生日歌,陈夕唐双手合十,默念自己的愿望:

希望一家人,能永永远远的在一起,永不分离。

许完愿后,将蛋糕上的蜡烛熄灭。

所有人的脸上都充斥着笑容。

“今天夕唐9岁了,咱们一起举杯庆祝一下吧。”父亲举起杯子,开心的对着一家人说。

过往太为遥远,陈夕唐忘记了自己的上一个生日,除此以外的更多画面。

但唯一清晰无比的存在记忆中的,是可乐倒在杯子里的声音。

那声音很神奇,像是一下子掉到大海里,耳边被海水充斥,在耳蜗处流动着,再缓缓飘进身体里。

于是陈夕唐决定去家门口的超市去买一瓶可乐。

庆祝生日是需要蛋糕或者可乐的,陈夕唐想。

刚走进离家不远的超市,那里围了一群人,有嘈杂的声音传出来。

陈夕唐穿过人群,见到里面的场景。

“你说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想买给我?”

母亲站在货架边上,一遍丢着手里的水果,一边叫骂着。

姥姥在一旁急切地拦着,还得不断地和老板道歉。

陈夕唐抬脚迈过一地的杂乱不堪,走近母亲身边伸出手制止她的动作。

店主一下子像是看看到救星一样,大声喊道:“夕唐啊,你妈今天来买水果,我见她那样子以为好了。看她装了几个坏的苹果,寻思给她换成新鲜的,结果她就开始骂我。”

“你就是欺负我你不想卖给我!你给我等着!”说罢女人随手抓了根香蕉朝着老板丢出去。

刚露头的老板看这架势一下子又蹲回到柜台,只留下凄惨的声音:“你快给她弄走吧,哎呦,我还要做生意呢。”

陈夕唐从书包的隔层里掏出了几张钱,放在了柜台上,和老板道了歉,转身和姥姥一起控制住母亲,带着她往出走。

地上躺着一瓶被摔破的可乐,黑色的液体和白色的泡沫一起流出。

陈夕唐觉得那一瞬间,母亲的咒骂,众人的议论通通都被隔绝,只有可乐发出的气泡的声音,像无数只虫蚁争先恐后的爬进他的耳膜,说不上痛,但足以令人焦躁。

陈夕唐从上面踩过去,黏糊糊的液体沾满鞋底,以至于接下来的每一步,他都能感受到阻力。

一直到了家里,母亲的声音都有些嘶哑,还是朝着陈夕唐骂个不停:“你有没有良心,我白给你养这么大了,你帮着外人!”

陈夕唐默不作声,将药喂给她,直到女人筋疲力尽后,这一切才重归于宁静。

当陈夕唐看到了饭桌上的饭菜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早上的那一切,不是梦。处于清醒当中的母亲,是真的想给自己的儿子好好庆祝一下他的十八岁生日。

却不小心把一切都搞砸了。

陈夕唐看着地上的蛋糕,不知道在混乱中什么时候被撞翻到了地上,五彩的奶油被混成一团,看不出原本的样子,陈夕唐极力地在脑海中将它还原,就那么蹲了很久,最终放弃,起身拿起扫把想将那一摊扫进垃圾桶。

但那黏腻的奶油蛋糕坚固的粘在地板上,怎么扫都扫不干净,好不容易扫起来,又粘在扫把和簸箕上。

陈夕唐觉得这蛋糕烦死了,看起来那么甜腻诱人,实则脆弱不堪,稍有不慎,美好的外表便被打碎。

他用力的甩了下扫把,终于,啪嚓一声,扫把戳在地板上,变成了两节。

姥姥听见声响,披着外套走出来,站在一旁,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陈夕唐赶紧蹲下拿手将蛋糕装进垃圾袋里,又抽了纸巾将地上的奶油擦干净,就那么低着头说:

“没事,我处理,您回去睡。”

不等姥姥回应,陈夕唐便洗了把手,拎起手里的垃圾袋向外走去。

就这么抓着垃圾袋漫无目的的走着,路过了黑暗狭窄的小巷,路过了好几个垃圾桶,又路过了霓虹闪烁的热闹街道,最终,陈夕唐站在了一个废弃工厂边上的道路上。

老旧的路灯早就坏掉,明明和身后的街道相隔不远,确实截然不同的景象。

陈夕唐看着眼前的上坡路,突然想起来,这是通往父亲以前工作的地方的路,那时候,陈夕唐的父亲经常加班。

母亲就会骑着自行车带好晚饭,载着陈夕唐去找父亲。

每次到了这里,陈夕唐都会跳下来,在后面推着母亲的自行车,等上坡之后再坐上去。

但如今,前方一片昏暗,那个坡好像变得无比高。

陈夕唐想,或许自己用尽所有的力气,都再也没有办法推着母亲走过这个坡,毕竟,对面也早已经没有了想见便能见到的人。

他停下脚步,不再往前走,转头回到那条明亮的街道去。

陈夕唐在路过小巷的转角的垃圾桶时,刚想将手里的袋子扔进去,耳边突然一道声音响起,吓了他一跳。

“那里面,是蛋糕吗,我闻到奶油的味道了?”

陈夕唐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一个脏兮兮的男孩,蜷缩成一小团。

“能给我吗?”

陈夕唐刚想说这已经掉在地上了,就被对方伸手一把夺了过去。

“哎,不干净了。”

那人像是没听见似的,自顾自的将蛋糕往嘴里放,看上去应该是饿了许久了。

“没事,吃不坏肚子就行?”

陈夕唐叹了口气,等他想转身离开的时候,那人已经吃完,用手抹抹嘴,说:“谢谢你的招待。”

陈夕唐不解的望着他。那男孩貌似对这垃圾袋里的蛋糕极其满意。

“希望以后我能吃到一个完整漂亮的,属于自己的蛋糕。”那人眼中盛满悲伤,但又怀着憧憬说道。

男孩见陈夕唐微微皱眉的样子绷紧了脸质问:

“你觉得我做不到吗?”

“没有。”陈夕唐连忙解释,“我只是觉得,有了愿望就容易变成执念,那样就会更累些。”

男孩不屑地挥了挥手。

“可是连愿望都不敢有,活得这么小心翼翼蹑手蹑脚,才更累吧。”男孩拍了拍衣服站起来,又跺跺了蹲麻的脚。“随便你吧,反正谁憋屈谁知道。”

说罢,男孩朝着前方走去,走了几步突然停下。

“你有时候以为那是给你带来痛苦的执念,但也没准是带来救赎的光,谁知道呢,对吧?”

男孩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陈夕唐第一次觉得,自己长期以来给自己包围上的一层层壳在逐渐破碎。

那看起来貌似坚固的躯壳,其实摇摇欲坠,唯一苦苦支撑的,是陈夕唐的自欺欺人。

如今那虚假的谎言被戳破,那长达几年的躯壳一瞬间轰然倒塌。

忽然想起在福溪山的那个夜晚,或许执念从那时就已然出现。陈夕唐想要那晚闪过的一束光,永久的留在自己的世界里。

不是那满天星辰,不是那漫漫流萤,而是那人眼中闪过的那道光。

十八岁的陈夕唐,想在生日这天,趁十二点的钟声还未敲响,许下一个愿望。

陈夕唐来到晚霞的时候,恰巧航哥在沈晖那刚吃完饭,两人站在门口。

“行了,别送我了。”航哥一边裹紧自己的外套,一边和沈晖说着。“小时一上大学,你这立马成了孤家寡人,不行你赶紧找一个,省的还得拉着我跟你过节。”

话音刚落,便抬头看见陈夕唐围着厚厚的围巾,站在雪地里,露出来的耳朵和鼻尖都被冻得红红的。

“哎,我这话说早了嘿,你这走了个弟弟,还有一个呢,看来也没到孤家寡人的地步。”

“行了,你快回去吧。”沈晖开口。

“走了走了,你俩也赶紧进去吧,怪冷的。”

航哥看着陈夕唐,觉得自己的后脑勺微微犯疼,抬手摸了摸,再没说什么,抬脚离开了。

陈夕唐跟着沈晖进屋,刚刚被冻得冰凉的身体渐渐回温。

“你怎么来了?”沈晖问,看看上去有些兴致不高的样子。

“我.....我今天早上在那个盒子里放了个苹果,我来看看有没有被冻坏。”

“瞎掰。”

陈夕唐这蹩脚的借口一下子被戳破便有些尴尬。

“没冻坏,让我吃了。”但沈晖还是回应道。

“那个...今天是我的生日,虽然有些无理,但我想跟你讨个愿望。”陈夕唐鼓足了勇气说。

沈晖见对方这样子,一时也摸不着头脑,心想,他这个架势是憋了个多大的愿望,咋,他要要我这书店啊?

“行吧,说说看。”沈晖说。

陈夕唐从兜里摸索出来丢掉的蛋糕里剩下的蜡烛,举起来,刚想拿起桌子上的打火机点燃,被沈晖制止。

“等等。”

沈晖转身走进厨房提出一个蛋糕。

他帮陈夕唐将蜡烛插好。

“十八岁生日,别给自己整那么可怜。”

明亮的灯光被关掉,只有烛火在夜色里微微闪着,在那闪烁的烛光下,是属于陈夕唐的蛋糕,完整的没有被打翻的蛋糕。

“那天我听到你和航哥说,等沈时上大学以后,你可能不会在宁安待太久。”

陈夕唐开口索要自己的愿望。

“我只希望,之后无论你在那里,要告诉我,要让我知道,你在哪里。”

陈夕唐说完不敢再去看沈晖的眼睛,将蜡烛吹灭。

但在这一片黑暗中,陈夕唐听到沈晖的声音。

“嗯,答应你。”沈晖停顿下又说:

“喜糖,十八岁快乐。”

陈夕唐将一切收拾干净后,发现沈晖已经躺在沙发上睡去。他拿了个毛毯盖在了沈晖身上。

陈夕唐抬头看向墙上的钟表,指针即将指向十二点的位置。

他虔诚又坚定地,隔着毛茸茸的毛毯,吻向沈晖的心脏。

钟声敲响,这是陈夕唐的十八岁,生长出执念的十八岁。

往后,他便是有愿望的陈夕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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