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熊怪的血条瞬间空了一大半，所有人都怔在原地。
“这条疯狗！”殷竹额上露出青筋，宝剑“迎风饮雪”逐渐在手中成型。一只手拦住了他。
“让我来。”曲遥拔剑上前，“小狼你们几个别轻举妄动，我来补伤害！”
封羽弈惊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手脚冰凉。有人扶住了他的后背。
“这是系统，不，应该说是天道的威压，”金禄存在他身侧轻声说道，“这游戏的系统中混有天道的气息，如果贸然违反规则，就会引起天罚。刚刚小狼的举动引来了上天的监视，现在我们每一步都得非常谨慎了！”
封羽弈抬眼望去，崔狼果然表情也很不好，步履迟缓了许多，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
所幸的是曲遥的加入为他们缓解了压力，三人谨慎地评估着输出的上限，总算击杀了BOSS。
“让你乱来！”殷竹怒道。
“我没有！”崔狼委屈地大叫，“我可是老老实实地点技能的！不是小凤让我尽力连击的嘛，我哪里知道结果会成这样……”
退出副本的时候封羽弈依旧身体虚浮，他站到最后面，待众人一个接一个离去，才缓步挪到传送阵上。
当脚下传来细微的震动时，他忽感到浑身剧痛，仿佛皮肉被撕扯开来般，力气瞬间散尽，膝盖撞击在地面上，发出一声巨响。
身上的衣服像是吸饱了水般，坠得千斤重，直至浓厚的血腥味在他鼻腔中炸开，直冲天灵盖，他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血染脏了衣服。
他在漆黑的长廊中跪行着，按理来说他应该看不见四周，可是他却在脑海中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两侧星罗棋布的佛手，密密麻麻地弯成可怖的爪样，紧紧抓着他的皮肤不松开。
这是他在幻境中见过的地方。
他拄着通身如墨的十三叉剑，一点点向前方挪动，撕裂的剧痛深深地钻入他的脑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灵力流窜，却拿伤口一点办法没有，佛手的触碰阻止着肉身的疗愈。
即使前进意味着不断凌迟，他也没有停下动作。疼痛比起在肉身，更是在他的魂魄上一道道刻写着，可他依旧坚持着，直至触摸到尽头的石碑。满壁镌刻的蝇头小字写满了他的罪孽，真实与谎言混杂，连他自己都不知自己做过什么，没做过什么，脑中充满了混沌和疼痛。
他用尽全身力气推倒石碑。与幻境中看到的不同，展现在眼前的并不是塔基，而是黑洞洞的深渊。台阶悬挂在墙壁旁，一圈一圈顺着塔身盘旋而上，第一阶梯与自己隔着难以逾越的鸿沟。
“我没罪……让我上去……”
他听见自己念叨着，但因为被拔了舌头，口齿不清，旁人根本听不懂。身后无数只手推搡着他，让他下去。他双手死命抠住两侧的墙壁，指尖深入墙内，鲜血顺着缝隙坠入没有尽头的黑暗之中。
“我没罪……真的没罪……求求你们了……让我上去……”
他精神恍惚地念叨着，不知自己僵持了多久，时间长到不大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身在何处，只存在一个念头，不可以掉下去，否则会魂飞魄散……
一束光自塔顶照下，他听见有人急速落下，挥剑砍断了他身后的束缚。
塔壁镶嵌的万千座佛龛中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何人大胆，竟敢擅闯万佛塔？”
“原来是修杀戮道的！与罪人沆瀣一气！”
“来者若不是心清目明，可就葬送在这塔间机关之中了……”
“舍命为罪人收尸，善哉善哉，此等情谊真不忍心看下去……”
“小凤！我来救你了，跟我走！”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封羽弈强睁开血红的双眼，在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了那双浅浅的灰眸。
“我不会放手的……”封羽弈含糊地轻笑，“还想骗我……”
崔狼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从防御性的动作看得出他不相信自己。崔狼不能动他，他魂魄不稳，强拉硬拽后果不堪设想。利用亲朋好友的幻象引诱犯人受刑逼供，击溃犯人精神底线是这里的常用手段，凤予弈现已根本无法分辨真实与虚假，防备他、攻击他都很正常，这也就是万佛塔带得出死人带不出活人的原因。
“没关系，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相信我为止。”
崔狼盘腿在他身边坐下，静静等待着。也许需要几天，几月，甚至几年，几十年，但他相信凤予弈的求生欲，终有一天他会选择这个通往生的希望。
“……副本终于过了！直接升到二十级！你们也收到奖励的邮件了吧？大佬们，拜托你们去做点任务推进下主线吧……”
“没问题，我这就去。”金老仙笑容可掬地摇着扇子道。
张樟小声嘀咕“我怎么一点也不信呢”，结果被听个正着，被金老仙搭着肩膀进行友善的谈话。
“小狼，这位可爱的张小友同意帮助我们提升等级了。小狼？人呢？”
山坡背后，无人在意的树荫里，崔狼正半跪在松软的土地上，手臂被紧紧攥住。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好多了……就是头还有点晕，再让我缓会儿……”封羽弈将脸埋进地面的青草间，深吸了几口气。
崔狼吓了个够呛，在传送阵里被凭空冒出的封羽弈拉走，后者张了张嘴还没说话突然干呕起来。
“都怪我！要是按技能的时候控制一下就好了……”
“不是因为这个，我……好像想起你救我出万佛塔的情景……”
崔狼的瞳孔变得溜圆，“真、真的吗？！”
他一把抱住封羽弈，像八爪鱼一样紧紧贴着，头埋在他的肩膀上，声音发闷：“没想到你居然会记起我！他们都说转世成人的话是不会有记忆的，幸好是骗人的……你知道我这几百年都是怎么过来的吗？你死讯传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我犯病了，出现了幻听！你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死掉呢……”
封羽弈其实没有完全记起他来，但他愿意选择相信这个热忱的少年，尤其是看到这人在那种地方陪了自己五年，历经各种机关几乎皮肉全无，依旧拖着自己逃出了鬼门关。这个人应该会对自己说实话。
“你们为什么要来找我？”
“按理来说确实不应该，”崔狼擦了擦眼泪，“但是我实在想见见你，就跟着殷竹一起来了。”
“所以这事是殷竹起的头？”
崔狼点点头。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然是因为想你啦，毕竟是道侣嘛。”
封羽弈只觉五雷轰顶，缓缓吐出一个：
“啊？”
崔狼捂住嘴，“我是不是说错话了？！这话是不是应该殷竹亲自跟你说？！”
“假、假的吧！怎么可能……”
“哈哈，我第一次听说的时候也是这反应，怎么也相信不了！毕竟一个仙尊，一个魔尊，在一起也太离谱了……”
封羽弈再次愣住：
“魔尊？谁是魔尊？”
“你呀！别担心，你是个好魔尊，”崔狼用大拇指给他比了个赞，“你在魔界非常安分守己，还和仙界签署了休战协议，井水不犯河水。你在位那段时间，修真界那帮老头子们虽然嘴上嫌弃，暗地里还是认可的！只可惜你死后魔界大乱，那些魔修又冲进人间开始作乱……”
封羽弈感觉脑袋里被强硬地灌入了什么狗血剧情。比起魔尊，他似乎更难以想象和殷竹这种家伙举案齐眉的光景。
“但……但是他不是这么说的呀……他说要向我报仇……”
“报仇？怎么可能！”崔狼觉得十分荒谬，“你们关系可好了！”
“一直都很好吗？”封羽弈对现状异常困惑。
崔狼在记忆里搜索了片刻，“至少从我知道你们这事起便是如此。”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死后。”
“…………”
“…………？！”
“可能是因为我以前跟殷竹不怎么熟吧，”崔狼讪讪地挠头， “你生前没怎么跟我提过他，我也没见过你们单独碰面，有些交集全是公事会面，毕竟殷竹是仙盟主嘛……”
“这能是道侣关系？！”封羽弈震惊。
“但你死后，殷盟主可是做出了惊世骇俗的举动！他先是把你的尸首藏进了冰域，让你千年不腐，然后开始捣鼓你的魂灯，全天下招揽了一大帮人为你聚魂返生，可惜没一个人成功，大家都不知道你的魂散到哪儿去了。他又取心头血招你的魂魄，都快取成干尸了也没招到。这还只是明面上的，暗地里有人传他还寻了傀儡术想炼你的尸，还有人在苗疆遇过他，在找什么复活的邪术。
最后是南华佛祖看不下去了，劝他给你焚尸，诵经帮你转世。不过说句实在话，从结果上看，要是他不扣住你的尸身这么折腾，你估计早几百年就重生。他作为修真界的盟主，正事全推了一心全在你身上，除了是因为爱你太深也没有其他解释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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