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羽弈从未尝过如此令人舒适的滋味,只想把这一丝一缕的香气都吃干抹净,只可惜已是眼冒金星,支撑不了一会儿就颓然倒下。
殷竹如木雕石塑般僵在原处。
封羽弈有点脸红(不过已烧成小红人了谁也看不出),“干嘛这么大惊小怪的,道侣之间这种不很正常么?”
“道侣?”殷竹脸色无比复杂,“你是指……我们?”
现在轮到封羽弈僵住了,“……不是吗??”
殷竹几次欲言又止,表情奇怪。
封羽弈捂住了脸,如烧红的烙铁蒸汽腾腾,“崔狼这个混蛋!!!”
“是他说的?”殷竹不知为何有点失落,低声道,“我还以为是因为你忆起了一些片段……”
“他说世间都这么传的,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看着殷竹茫然的眼神。
“我不怎么关注坊间八卦。”
“那就奇怪了!既然我们不是这种关系,你为什么在我死后要做这么多有的没的,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殷竹直接无视这个提问,关于现在的话题他还没结束,“你可不是人云亦云的人,就算崔狼这样告诉你你也不可能直接相信,所以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们是道侣?”他特别将最后两字语气加重。
封羽弈非常后悔刚刚的一时冲动。这人为什么要抓着这么无聊的问题不放?!
“这点重要吗?反正我们‘不是’!不是吗?”封羽弈迎着殷竹的目光瞪了回去。
两人僵持了片刻。
“起来。”
“?!”
“别躺着装死了,过来把洞口的石头清开。不想被困死在这里就自己动手!”殷竹的声音冷酷了起来。
封羽弈不可思议地大叫道:“你还有没有人性啊?!让病人干这个……”
殷竹毫无怜悯心地把他提溜起来,塞给他一个不知从哪儿变出的凿子。
“快去,把山挖开!”
封羽弈脚步浮软地举着凿子去锤他的脸,“混蛋!我今天非杀了你不可……”
只听一声闷响,他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摔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青灯伴着书卷翻页的沙沙声,窗外大月亮下夜枭啼鸣。半光半影之间盘坐着阳华尊人,干瘦的身躯包裹在厚重的华服里,纹丝不动,仿佛鎏金的神像。
苏舫州在蒲团上左扭右扭,根本坐不住。他心中咒骂眼前的老头子八白遍,随后试探性的开口:
“师父,要不今天的夜读就到此结束吧?”
尊人眼皮都没抬。
“不行,继续。”
继续个屁!苏舫州心道,你个臭老头就知道柿子捡软的捏,除了管我谁都管不住!
“要不我去把其他人也叫来?就我一个人开小灶也不大好吧,知识就是要共享!”
尊人眼皮微颤。
“你师弟还在服孝,他不方便来。”
“他不来还有师兄和小师妹呢,”苏舫州不依不饶,决定不留这老家伙面子,“我可是知道师兄行踪的!他都下山一周多了,不是逛集市就是泡酒楼,您怎么不管他?还有小师妹,她根本没在闭关!她早就挖了地道跑出去玩了!”
“多嘴!”
尊人的脸颊抖动,连带着小胡子一颤一颤的,“还不好好看书?!管好你自己!是不是又想受鞭刑了?”
苏舫州气呼呼地重新拿起书卷,心中骂骂咧咧地继续在蒲团上扭动。
封羽弈站在灯火通明的集市中央有些迷茫。他明明上一秒还在山洞之中,怎么下一秒跑这儿来了?他看向自己的储物戒,里面满是五彩斑斓的小石头。是了!自己为了淘这些奇珍异宝花了好几天的时间,现在也是时候离开了。
“要走啦,小凤?”一旁的摊主热心地问道。
“我该回去了,下次有好东西记得帮我留着。”
“那是自然!”摊主忙不迭道,“新家伙到手我可都是第一时间惦着您嘞!”
等封羽弈离开后,摊主心满意足地清算着手里的银两。
“这人出手可真大方!”隔壁的小贩羡慕地看着。
“可不么,”摊主咧嘴道,“这可是个怪人,只要有颜色鲜亮的小玩意就会买,人傻钱多,根本不识货,我们一家七口可全靠他养着呢!”他笑着掂了掂沉甸甸的银子。
小贩看得都要流口水了,当下决定自己也要收集小石头候着这位冤大头!
冤大头正心情愉悦地御剑飞上山头,对“严禁飞行,请从山脚阶梯进入!文明交通,一路顺风!”的标语熟视无睹。结界处的标牌上贴着一个很像自己的画像,上面打了一个大大的红叉。封羽弈随手扔出一张符文,轻松进入。
月色正好,相比早早地回房间休息,封羽弈选择在附近转悠转悠。别的不说,大衍派坐落的位置山明水秀,风景还是很好的。
不知不觉走上了一条小路,他看着周围陌生的景色有点疑惑,自己呆了这么久,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地方?小路像是刚挖出不久,两边还堆积着新土,路径上整齐地铺着石块。他又向前走了几步,两侧出现了不少树坑,有几个已经栽上了小树苗,嫩绿的枝干受着灵气的温养,体现出主人的精心呵护。
封羽弈看着悬崖边耸立的小屋,更加困惑。员峤山上只住着阳华尊人和他的四个弟子,老头子最喜欢华丽地装神弄鬼,大殿都是用金子铺的。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自己就是喜欢这里的道服才拜的师,其他几个弟子他虽然不怎么认识,但印象中都是喜好奢靡的公子哥(指苏舫州),怎么可能住在这么简陋的小木屋里?难道老头子又新收徒弟了?
似乎是他在屋外逗留太久了,门扉轻响,里面的人走了出来。
“师兄,”那人恭敬地行了礼,“请问有什么事吗?”
他惊诧地看着月光下的那身白衣。在他的思维里只有绚烂的色彩才能描摹出美丽,可是一片素白居然将他脑海中的五颜六色彻底粉碎。
“大师兄?”那人见封羽弈没有反应,强忍着不耐又问了一次。
封羽弈这才注意到对方惨白的嘴唇和红肿的眼眶。
“你是新来的弟子?”
对方嘴唇颤抖,仿佛在压抑着什么,好半天才回答道:
“师兄,是我,殷竹。”
“殷竹是谁?”封羽弈茫然。
对方全身都开始颤抖,似乎快要忍到极限了。
“是您的三师弟。”
“啊!”封羽弈突然有点明白了,“所以小姝是你的师弟?”
“小姝是女的!是师妹!”殷竹开始低吼。
封羽弈恍然大悟,“难怪小姝上次冲我发那么大的火!原来是我把她的性别弄错了……”
殷竹闭上眼不去看他,“如果师兄没什么事的话就请离开吧,天晚了,我也要休息了。”
但是封羽弈不想走。他难得碰上这么好看的人,不舍得离开。
“这地方是你自己建的?”
“嗯。”
“你没有宿舍?”
“有的。”
“那你为什么跑这儿来住这破屋子?”
“为了离你们远一点。”殷竹咬牙道。
“为什么?那样不是很不方便吗?”封羽弈非常不解。
殷竹崩溃了:
“师兄!你没事的话就走吧!”
“我不想走。”
“为什么?!”
“因为你穿白色的好看,我想多看看。”
殷竹怒目圆睁,眼底泛起红血丝来。他突然招出剑,劈头盖脸地朝封羽弈袭来。
“你他妈说的是人话?!!老子在服丧!!!服丧懂吗???我爹妈死了!!!你这么想看白衣服,怎么不让你爹妈去死啊!!!!”
封羽弈一时不防,摔倒在地,眼睁睁地看着殷竹握剑暴戾地刺下来。剑锋在他的脸颊处擦过,留下一道血痕,深深地扎进地里。殷竹跨在他的身上,头上青筋暴起,气得说不出话来。
封羽弈抬了抬手腕,殷竹以为他要反击,浑身紧绷,可对方只是握住了他的手,拉向自己的肚子。
“你干嘛??”
殷竹挣脱不出,手掌被强行按在封羽弈的丹田处。
“你放手!!干什么……”
他突然顿住了,手心下是暖暖的光芒,一颗圆润的金丹在其中自在地旋转。
“对不起。”封羽弈说道,“我不是人,所以也说不了人话。你要是想说什么就直接告诉我,拐弯抹角地讲我听不懂。我不知道什么是‘服丧’。因为是从一片混沌中诞生的,所以也没有爹妈。但我知道我说错话了,对不起惹你这么生气,我不会再来烦你了。”
封羽弈落寞地起身离开,他想了想,又把储物戒丢了下来。
“这给你……赔罪。”
金丹带来的温暖的感觉消失了,冷风一吹,殷竹不禁打了个哆嗦。他懵懵地拿起储物戒,脑子里乱成浆糊。
“这都是些什么……”垃圾?后面两个字他没说出口。
“等、等下!”
封羽弈停住了脚步。
“刚才……那、那是妖丹?!”
对方点了点头。
殷竹感到混乱。
“你是妖?!那你怎么会在这儿??还有谁知道?师父知道吗?”
“他知道,测灵根的时候看到了。”
“知道还把你留在这种地方!”殷竹震惊道,“他想干什么?!”
殷竹看着他平静地注视着自己,突然间明白了之前的种种异常。他一直觉得大师兄总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看上去高深莫测,却总是出口伤人,做出些违背礼法的事情,是因为恶劣的本性,没想到居然是因为无知?!合着他这平淡的表情背后,根本不是他原以为的高高在上的冷漠,而是一片空白!
“还有人知道你的身份吗?”
“没有了。”
“不要再告诉任何一个人!也不要给别人看你的妖丹!”殷竹严肃地说道。
封羽弈没有立刻答话。他先是仔细观察了殷竹的神色,随后笑了,温和地答道:
“好。”
殷竹看着他的笑容呆住了。他突然想起很久前的一天,就是因为这明媚的笑容迟迟走不动路。金光闪闪的道服在阳光下晃眼,飘逸的衣摆仿佛凤凰的翅膀,玉坠玛瑙叮叮当当地布满全身,翠绕珠围,招摇得根本不像个修行之人。
他一直很厌恶二师兄说他是因为觊觎这人才上的山,他恨不得跟这品行恶劣的家伙切割开来,不要有任何瓜葛。可是现在,他突然忆起了自己的初心。
当初千里迢迢,跋山涉水而来,不过是为了追随这人的脚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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