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很高兴认识你。”
导师比我想象中的要年轻。
很冷的天，穿着飘逸的丝质衬衫，卷发蓬松自然，用一双温柔又多情的眸子看着我。他的瞳色很特别，明明是紫罗兰的颜色，却让人联想起玫瑰色天空。
我伸出手，学着上司的样子，但只轻握一下他的指尖：“你好。”
这一路上，他很沉默寡言。只有上司跟他说话时，他会回应几句。那双眼睛一直看着窗外匆匆而过的风景，显得冷漠疏离。他不是我印象中热情又浪漫的维罗诺人模样。
第一天并没有太多事，上司带着公司的几位领导和我一起为他接风洗尘，晚上就近在一家高级酒店的宴会厅吃了顿饭，我不好推辞。
期间，上司和几位领导们努力活跃气氛，不知是文化背景鸿沟太深，还是这位导师本就很难取悦，总之结果并不是那么尽如人意。
我是个天生就很害怕别人尴尬的人。
所以除了拼命吃吃吃，让自己假装很忙之外，导师不给面子，我便尽可能热情地回应领导们。
也不知道是不是显得太好说话了些，多喝了两杯后，上司居然对我提议：“表演个才艺吧！”
我难以置信看着他：“你说什么？”
“哎呀，现在这里只有你一个小姑娘，我们这些大老爷们哪有什么可献丑的。正好这里宴会厅设施配备很完整，你给我们大家唱首歌或者跳个舞嘛，特别是你导师，趁机会拉近一些距离，多好。”
我简直莫名其妙，我是来公司工作的，又不是来表演猴戏的，况且现在也不是工作时间。嘴上虽然在笑着拒绝，但越想越不太舒服，隐隐感觉有些屈辱。
上司已经把我从他身旁拉起来了，热情得不得了，好像下定决心要让我感到盛情难却。
但此刻我只想逃离，我的目光扫过桌上的一行人，那些看热闹的、兴味十足的、事不关己的、别有用心的眼神很快划过，而导师坐在我的斜对面，也在直直看着我。
似乎想从我眼中努力分辨出我的真实情绪。
“我不想表演。”我说。
上司抓着我的胳膊用力捏了捏，还在试图与我嬉笑：“别这样嘛，给大家点面子。”
“我是来吃饭的，这个表演我既不擅长，也不喜欢，老大，麻烦你放开我。”我极力克制住自己，毕竟还要在公司混，我不想闹得太难看。
上司脸一沉：“可……”
“你来唱吧。”导师突然发话，对着上司道，“你提议的，你自己唱。”
我长舒一口气。
上司恶狠狠瞪我一眼，径自找服务生去拿话筒。
我转头看向导师，想对他投去感激一瞥，却见他目光已从我身上轻轻移开，不着痕迹。
再往后，这顿饭吃得我如鲠在喉，虽然尴尬，但远没有要结束的意思。上司唱完歌后觉得我很失礼，又撺掇着我给导师敬酒。我拗不过他，敬了一回。上司居然说一杯不够，非要我敬满三杯才行。不然体现不出诚意。
看着导师不近人情的英俊面孔，考虑到以后还要共事很久，我忍了。
虽然是葡萄酒，满满三个高脚杯下来，也把我灌得够呛。
我偷偷给真珠发了条求救短信。真珠很快回复，向我表达歉意，说她现在正在外市出差，恐怕一时半会赶不回来。
我又尝试了联系其他几个朋友，不是没回应，就是有事脱不开身。
这时，脑海里蓦然浮现出一双蓝眼睛。
神奇的事发生了，我的手机突然震动一下。
【ST：[照片] 警署今天匿名收到的，这个该不是你送的吧？】
17
沈警官出现得迅速，突兀的敲门声惊动了站在门口的侍应生。对方大概以为是自己的同事，偷偷将门拉开一条缝隙，听清来人说话后，又恭敬地将门开大了些，让沈警官整个人进来。
包间里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停下话头，朝那处看去。
今天的沈警官穿的是件卡其色双排牛角扣大衣，围着那条芥青绿色围巾，大半张脸几乎都被围巾遮住，一整个青春逼人。
他似乎来得很急，所以发顶有些凌乱，银发微微翘起。
“抱歉，我找一下她。”
沈警官打破寂静，指了指我。在我望过来时，已经大步走到我身边。
白汽自他口中呼出，挨近时我甚至能感觉到他从外面带来的冷意。
“那个……”我很意外，毕竟我只是叫他给我打个救急电话，假装邻居说我家里漏水，哪想到他会亲自来一趟。
于是慌忙起身，结结巴巴跟一圈领导们解释：“我……我邻……”
沈警官忽然一把拉住我的手。
他的手背很冷，手掌却宽大又温暖，上面还有一层粗粝的薄茧，将我的手握成拳，严丝合缝地整个包住。
“我女朋友家里漏水了，淹到邻居家，需要先行回去处理一下。”
他是冲坐在主宾位子上的导师说的，但语气更像是通知在座各位，而非征询意见。
导师没有说话，看着我俩牵着的手，原本就冷漠的脸似乎更像冰山了。
上司是第一个搭腔的，他大着舌头，盘了盘自己的啤酒肚，吃惊且不悦地对我道：“没听说你有男朋友啊？”
这……我不善撒谎，转头求助沈警官。
“嗯，我们刚谈不久。各位幸会，我就职于花浦区特警署，姓沈。以后如果去那有需要，可以找我。”
上司的脸色立马变了：“那怎么好麻烦您……”
“你走吧。”导师不耐烦地打断他，伸出细长手指揉了揉眉心，对我言简意赅道，“明天见。”
众目睽睽之下，沈警官自作主张拎起我的包，牵着我出了房间。
我头脑昏昏沉沉的，只是机械地随着他往前挪动步子。直到两人都站在酒店门口，闻到扑面而来的冰凉的空气，才觉得稍微清醒了点。忍不住扶住自己的额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旁边有门童在跟他搭话：“先生，要打车么，出租车待客区往这边走。”
“不，谢谢。我们想先散个步，不着急。”
“啊，那往这边走，穿过大堂，就是酒店花园了，可以去欣赏一下夜景。”
他谢过那门童，对我轻声道：“你还能走吗？要是不舒服……”
“可以的，我没醉。”我强撑着说，甚至要甩开他自己往前走。然而今天穿的靴子有点跟，我摇晃了一下，在旁边人的惊呼中，被他一把扶住。
18
这家酒店位于海边，有属于自己的滨海花园。
虽然冬天去沙滩上着实有点找罪受，但在树林茂密的花园里转转还是挺不错的。
刚才被他扶住后，我有点丢面子，于是对他强调了一遍：“我真的没醉。”
沈警官看向我的眼神里带着点笑意，就像冬日的暖阳一样。他嗯了一声，任凭我站稳后又松开他的手臂：“你没醉，你只是需要吹吹风。”
我与他并肩而行。
夜空星光璀璨，风透过树林的间隙徐徐吹来，我眯着眼睛仰头看向苍穹。
从这里可以看到三颗连成一串的闪亮蓝星，据说它们是冬季夜空中最具代表性的标识。
于是我指着它道：“看，猎户座！”
他随我手指的方向看去，扬起眉毛：“你喜欢看星星？”
“不多，是这三颗太明显了，小时候老是看到，整整齐齐的，就很好奇它们到底是什么星。”我站在小亭子边缘，扶着罗马柱说，“后来看书上说，它们是猎户座的腰带。好有趣，就记住了。”
“说喜欢也不见得喜欢，像其他的，我就不太认识。不过我倒是经常梦到一些星星。”
“什么样的？”他手插口袋，在旁边的一根罗马柱旁边停住脚步。
许是喝了酒，我的胆子比平时要大，话也比平时要多。我道：“其实并不美好，还挺吓人的。”
“是你之前说的噩梦吗？可以说说吗，我想听。”他认真道。
不知为何，我总感觉他周身好像要比别处更亮一些，映着他眸子中的光，整个人显得暖意融融。
天寒地冻，我不由挨得他近了些，将那个流星撞地球的故事复述了一遍。
“真的很奇怪，按常理来说，我不应该能看到那么宏观视角上的场面。可是梦中就是不讲道理，我能把地球的一切惨状尽收眼底。这种梦做得多了，我对宇宙又好奇又害怕。”我意识到自顾自说了太多，又回头问他，“你做过这样的梦吗？”
他似乎一直在盯着我出神。
在我回头与他目光相接的一刹那，他竟然没有反应过来。眼中残留的情绪被我捕捉到，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复杂情绪，我只能说，那一刻，他看我如看故人。
我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因为他很快摇头：“你的梦确实很奇怪。”
“还有更奇怪的呢，就在我昨天的梦里。”我嘀咕道，“除了这些，我还梦到一个人。他一直在前面，不停地奔跑。他跑得太快了，我始终跟不上他。但又很着急，我大声喊他，他好像压根听不见，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从这个梦里醒来，我感觉比不睡还要累。”
“这个人是谁？你认识吗？”
我摇摇头：“我要是知道，就不会那么纠结了。”
他不置可否，没有回应。
我们向前又走了一阵。冬日的花园里，除了一些常青树，并没什么正在绽放的花。
冷风再度吹过时，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沈警官怔了怔，把围巾一圈圈摘下来，裹到我脖子上，跟包粽子似的，完全没有给我拒绝的机会。
围巾上沾染了一种好闻的木质清香，还有他的温度，我突然想起他在酒席间找到那个借口，脸上一时有点发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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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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