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这个周末我过得有些魂不守舍。第一次强打起精神，开始偷偷浏览一些搭配指南。我甚至在莉莉丝周末回家前，旁敲侧击地问了问她，我适合什么样的风格。
莉莉斯用那双一向高贵冷艳的碧绿色眼眸瞅着我，眼神里写满了可疑。
我心虚到不敢看她。
好在她只是用鼻子轻哼了一声，就干脆利落地回答了我：“反差感！要么就淑女一点，要么就黑暗系酷酷的那种！千万不要还搞得跟平时的假小子似的。一定要第一眼惊艳才可以！”
说完她将棒棒糖塞到一边，在嘴巴右侧鼓起一个包。然后蹦起来在自己的衣橱里哐哐一阵翻，把两套从上到下搭配好的衣服甩到我床上。
“喏，你先试试，不着急的话你就照这些买，着急的话你就穿我的好了！”
我感动得不行，正要开口，她豪气地冲我一摆手。
“莉莉斯姐姐早就提醒过你，女人需要有自己的战衣！不是战斗服的那种战衣！是约会穿的战衣！情场上冲锋陷阵可跟打流浪体不是一回事，这次姐姐帮你了，下次记得提前准备！”
说完她又捏了捏我的肩膀，冲我一挑眉：“需要我教你一下跟男孩子约会的注意事项吗？”
我猜我脸上爆红，忙不迭抱着衣服跑进了洗手间。
17
距离跟沈星回一起去看流星还剩两周时间。
周一的剑术课上，沈星回迟到了。我正独自对着镜子练剑，赫尔突然走过来，小心翼翼地问我：“要不要我陪你一起练？”
我回头看了一眼，他的搭档正坐在不远处的地板上喝水，见到我看他，还冲我挤了一下眼睛，竖起大拇指，一副意味深长的样子。
“呃……不用了，沈星回没说不来，应该过会儿就到。”
他却迟迟不肯走开：“上次给你的信，谢谢你没在老师面前供出我来。”
“不客气，应该的。”
“我在信里提的问题，你有答案了吗？”
我一愣，这才想起在信的末尾，他问我要不要做朋友。于是耸耸肩：“可以啊，我们本来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你都跟我道歉了，我没那么小肚鸡肠。”
赫尔似乎很激动，脸颊都跟着泛红，两只手兴奋地来回搓了好几下：“那今天中午我能请你……”
“抱歉，她中午有约了。”由远及近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沈星回大步流星走过来，脸上是掩不住的疲惫，但即便如此，体态仍然完美，走到我身旁时，凑到我耳边熟稔而飞快地说了句：“对不起，我来晚了。”
赫尔没有理会他，只是转头看我。
我冲他笑笑：“那个，要不下次……”
“那就今天晚上？”
“晚上她也有约了。”沈星回不客气地继续抢答。
赫尔有些难以置信，问我：“你晚上要跟沈星回干什么？”
“我……”我鬼使神差地看向沈星回，满头问号。
“她有个作业想要请教我。”他气定神闲地说。
赫尔垂头丧气地离开后，我看着沈星回把书包扔到一边的地上，忍不住道：“我怎么不知道我有作业要问你？”
“你的茶花海棠难道不想再抢救一下吗？”
他抽出木剑来，笔划了几下，拿戴白色手套的修长手指在剑身的伤痕处轻抚。
我还真把这事儿忘了。鬼知道它现在在宿舍阳台上是个什么情况。
我心有余悸地大喊：“多谢沈老师！”
沈星回轻挑起一边眉毛：“要我帮你可以，但是有一个条件。”
“什么？”
他倾身过来，在我耳边悄声道：“这堂剑术课，陪我去个地方。”
他的气息呼在我耳边，温热又有点发痒。语气如此理所当然，以至于我都没察觉到自己除了答应还有别的选项。
总之，在我点头之后，他牵住我的手。这一回，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用力。
18
眼前一花，等我再看清周围，他已经松开我的手：“到了。”
这是……
我突然激动起来：“阿斯翠亚圣骑士学院！”
阿斯翠亚圣骑士学院，应该算是菲罗斯星上历史最悠久的皇家学校。赫赫有名的守护皇室成员的“逐光骑士团”便诞生于此，很多剑术大师和圣剑骑士也出自这里。
它自然是很多人的梦中情校，同样是我的，只是我不知道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否考进去。
即便如此，有生之年能来一趟这里，也未尝不是件幸事。
沈星回没有说话。
我们所站的位置，正好是在钟楼附近的楼顶。斜斜的棕色瓦片铺设得十分平整。不远处的古钟沐浴在温暖的晨光之下，显示出古朴的深铜色，屹立不倒。
一群白鸽绕着尖尖的钟楼盘旋而过。
这个画面仿佛在博物馆中陈列的旧时油画，令人心旷神怡。从金黄的色调到笔触宏大的巴洛克建筑线条，无一处不让人感受到这所学院的伟大。
我回过头去看他。
在一片微风之中，他嘴角含笑，正安静地注视着我。
风将我的长发吹乱，我将恼人的发丝拨开，打趣道：“带我来这里，是为了激励我当上逐光骑士吗？”
他摇摇头：“只是觉得这里风景很好，想与你分享一下。”
“你经常来这里？”
“偶尔。”
“未来你也会来这里上学吗？”
他唔了一声：“也许吧……你呢？”
“再说吧。”
如果我能活到那时候。
“总之还是谢谢你跟我分享这片景色，没有私藏。”
“不客气。”沈星回自顾自在楼顶的斜坡上躺下，双臂舒展，枕在脑后，眼里倒映着同样蔚蓝的天空，“其实，我也希望你能多分享给我一些你的秘密。”
我扭头看他，见他躺得十分舒适，双腿修长交叠，也忍不住跟着坐下：“我有跟你分享啊，我的重力毯。”
“再来一个吧，我还想听。”
莉莉斯曾跟我说，跟男孩约会时，要表现得尽量自然大方一些。如果是很心仪的男孩，可以稍微主动一点也没关系。但不要过分突兀。
比如，从分享自己的生活点滴开始。
如果那个男孩也喜欢你，他会不厌其烦并且对你产生更多的好奇。
我也将自己的腿贴着斜坡伸开，双手放松地撑在身后，仰头看着天空。
我说：“哦，我最近看书看到一个名词，叫量子纠缠，有点感兴趣。当然是一种很粗浅的角度。两个暂时耦合的粒子，不再耦合之后，彼此之间仍旧维持的一种关联。很神奇，你不觉得吗？”
沈星回微微勾起嘴角：“你的关注点有些特别。”
我也跟着笑：“我现在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时，正在举手想问老师什么叫拱肩共旋转。结果看到你，就把这事忘了。”
“后来我自己私底下查了一下，AI说，从表面来看，这是指两个人将肩膀拱起并一起进行旋转运动。在宇宙天文学中，它指的是两个行星以某种协同或相互关联的方式旋转。但AI认为这个表述不够准确专业，应当使用诸如‘双星运动’这种更合适。”
沈星回抓住了其中的关键点：“为什么看到我，就忘了呢？”
我的心跳突然乱了一拍。不由自主又移开视线。
“呃，好像是因为……你的眼睛。”
“眼睛？”
“我没有在现实中见过这么蓝的眼睛，只在刚出生的小宝宝的照片里见过。就是……婴儿蓝。”
他沉默了一阵。
我以为他不喜欢我这样形容，心里有点慌，又继续找补道：“它让我想起了一首诗。那个……我一般不会有那么跳脱的想象力，不过实在是太贴切了。”
“什么诗？”
“他没有见过阴云……”我轻声念了起来。
他没有见过阴云。
他的眼睛是晴空的颜色。
他永远看着我，永远。
绝不会突然掉过头去。
等我念完这一整段，才意识到这个场景有多么要命。我居然当着沈星回的面给他朗诵了一首情诗！我可太出息了！
他惊异地笑了，连秀气锋利的眉毛都扬起来。
“他永远看着我，永远。”他盯着我，轻声重复了一遍，连语气都一模一样。
我瞬间感觉自己呼吸不畅，甚至有点想装死。脸唰的一下就红透了。
“那个……我不是故意这么说这么想的！”我苍白无力地辩解了一下，很快放弃，“好了，就这样，我没骗你。这应该算是一个分享了吧。”
“算。”他毫不犹豫地说着，忽然侧过身来，正对着我，眼底波光流转。
他只用一条胳膊撑在头侧，看上去有一丝漫不经心。
“量子纠缠。”他重复了一遍，视线从我的眼睛落在我身前随风起伏的发丝上。有两缕纠缠在了一起，在风中兀自不肯分开。
于是他伸出右手，轻启唇瓣，将手套一口扯掉，朝我伸来。
伸到半空中时，朝我示意。
我的身体好像僵住了，动也动不了。
那只修长白皙的手探到我脸侧，指节微动，将那两缕发丝温柔捋顺，别到我耳后。
仅耳廓上如蜻蜓点水般的碰触，都让我肌肤战栗起一大片。那时，我的心里只有一个感觉——
我完了。
我听到一种，攻城掠地般压倒性的沦陷，自心里的城池中迅速扩张开来。
“当两个粒子发生相互作用后，把它们拆开，那么它们始终都会处于纠缠状态。”他的轻言细语在我耳边久久回响。
“无论几个光年还是近在眼前，无视距离与时间的束缚。确实十分神奇，十分……令人着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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