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的木剑上挂剑穗。如果我见过,我就不会选这个给他做礼物。
或者说,我甚至也不会考虑送他礼物。
可如果他有喜欢的女孩子,为什么还要接受我的邀请,为什么还要对我……
就在我想不明白,打算下次见面偷偷观察一下,实在不行与他当面询问清楚的时候,沈星回突然凭空消失了。
我们俩的联系定格在了流星降临的那一夜——我答应了他,下次还要一起来看流星。
往后的所有消息都是我的单方面问候,下面有个小小标志,显示未读。
我将那盆茶花海棠从他的位子上抱走,搬回靠近自己的窗边。
午休时分,赫尔终于逮到机会过来找我一起吃饭。而这次再也没有人跟他说我有约了。我笑了笑,回望一眼他空荡荡的座位,没有太多犹豫便接受了邀请。
赫尔很高兴,一路上与我笨拙闲聊,我心不在焉地应和着他。
天空中突然晃过一群白鸽,不知为何,我想起沈星回在阿斯翠亚的钟楼旁对我微笑。一眼万年。
我的心骤疼了一下,眼前有点模糊。
“你怎么了?”赫尔察觉到我的异样,紧张地问。
其实现在想来,沈星回自始至终也没有明确表达过喜欢我,我们之间发生的一切,用莉莉丝的话来说,最多算是暧昧拉扯。也可能是我的一厢情愿。
万一……或者说,很有可能……他只是因为得知我生病了,所以在可怜我呢。
这顿饭吃得我食不知味,连赫尔刚才说的话都没听清楚——
“你说什么?”
“我是说,莎蒂舞会,你有合适的人选了吗?”赫尔脸红得有点厉害,不敢与我对视,“没有的话我想推荐一下自己。”
我啊了一声,依稀想起等期末考完试,学院是有举办一场舞会来着。叫什么莎蒂舞会。这个舞会有点特殊,是需要女生主动邀请男生当舞伴的。所以赫尔只能毛遂自荐,没办法直接邀请我。
“那个……我还没想好。”我咬着叉子含混道,“我不一定会去,跳舞这件事我一直不太擅长。”
他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与懊恼。
“你干什么都不甘示弱,跳舞居然就认怂了?”他嗤笑一声,“我才不相信。”
见我一直不吭声,他又道:“没事,如果你想去的话,可以邀请我。我可是很抢手的,记得提前预约。”
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晚些时候,一向好脾气的伊万居然和莉莉斯在教室吵起架来。两个人吵得很凶,好像是因为伊万无意中发现,莉莉斯居然是跟本应排在他后面的男生一起去看的流星。
他们俩你一句我一句就差在室内动用evol对打起来。
我连忙起身劝架,结果伊万一看见我插手,反而更来劲了。
他激动道:“你也不是什么好鸟!一面想跟沈星回搞暧昧,一面还吊着赫尔!什么跳舞不擅长,换沈星回你怕是上赶着就擅长了!可惜沈星回压根瞧不上你,某些人还想着做菲罗斯皇室的小王妃呢!真是笑死人了!”
莉莉斯气急了,一把推开我的手,对他骂道:“自己实力不行就不要怪别人!我最讨厌弱鸡还嫉妒!更像个小丑!你再敢说她一句试试,老娘打得你满地找牙!”
其他同学又连忙上去将他们拉开。很多若似有似无的目光在我脸上来回逡巡,我下意识侧目看了一眼赫尔。他也是一脸震惊的模样,看了看我,尴尬摇头,又飞快移开目光。
莉莉斯将他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转过头来安慰我:“你不要理他,就是个疯子。口不择言。他主要是生我的气,跟你没关系。”
我没有说话,看着窗边的茶花海棠摇了摇头。
那株海棠如今已经恢复了生机,含苞欲放的骨朵在半空安静地伫立。粉色花边,乳白色的花瓣,几乎都能让人想象到盛开时的娇艳。
我心里空落落的。
伊万的话,我并没放在心上。但有一点我没办法反驳。如果换作是沈星回,我大约会真的会绞尽脑汁想邀请他。
26
在那之后,我摔倒得毫无征兆。
我带着手机和为数不多的换洗衣物住进了医院病房里,莉莉斯自是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她十分内疚,一直坚持认为是因为她的缘故才导致我的病情加重。
伊万也被赫尔压着写了封道歉信给我,言辞挺恳切的。我对他们笑笑,说不要在意,这是老毛病了。
赫尔跟我打来视频电话,问我还能不能去医院里探望我。
我犹豫了一番,还是拒绝了。
我希望他明白我的意思。
赫尔看着我,碧绿色的眼睛里有波光在闪动:“早知道你的病……”
他用力咬了咬嘴唇,别看眼睛:“我真是该死啊。”
“别这么说。”我对他笑了笑,“能和你们做同学,我很开心。没有你们先前的倒彩,我也不会越跑越快。”
病房里的日子很难熬。
一开始我还能在坐得屁股变迟钝时,站起来到处去院子里转悠一下。后来身体越发觉得吃力,大多数时间就只能靠着病床躺着,读读书,看看影视节目。从护士对待我的态度变化上,我能感觉到,这一次恐怕是真熬不过去了。
有那么一两次,当我从昏睡中醒过来时,我见到了风尘仆仆的院长阿姨。在我的记忆中,院长阿姨的容貌从未变化过,没有衰老,依旧那样端庄美丽。
做一个健康又长寿的菲罗斯星人,真好啊。
她微笑着看我睁开眼睛,摸了摸我的额发:“好孩子,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单就这么一句话,差点让我落泪。
我点头,破涕为笑:“阿姨,能不能给我下一碗长寿面,就当作提前过我十七岁的生日好了。”
院长阿姨的手艺很好,哪怕是素面都能让人吃得津津有味。
小时候福利院里为了省事,总会把同一个月生日的孩子聚集在一起搞一次生日会。那时院长阿姨就会亲自下厨,做一锅香喷喷的长寿面给大家吃。过生日的孩子有特权,除了一枚圆滚滚的荷包蛋,还能多得到一块香喷喷的炖肉。
我最喜欢这一碗。
很快我就意识到这里是医院,又摇着头道:“太麻烦了,算啦。”
她只回答了两个字:“等着。”
趁她去找医院餐厅交涉的间隙,我把手机从床头拿起来,再一次打开那次流星之夜跟沈星回合照。
每次陷入更久的昏睡之后醒来,我都会立刻打开看一眼,以确保我们曾经的唯一一次约会不是我异想天开的做梦。
看到他的手轻轻搭在我肩头,就好像能感觉到他的体温。他的微笑并不明显,但十分温柔。温柔到让人单是看着都觉得心安,都觉得想哭。
我的指尖轻拂过他的脸颊,下颌,嘴唇,还有……眼睛。
那双充满魔力的宝石蓝的眼睛。
沈星回,如果有一天我们终要分离,可否让我们在梦中相见?
那样,我甘愿一直长眠于那个美梦之中,再无遗憾。
吃完长寿面,花了我极大的精力,我出了一身冷汗。院长阿姨亲手帮我擦拭了身体,然后亲吻了我的额头,就离开了。
夜晚的病房里,窗帘没有完全拉上,按照我的个人意愿,留了一条缝。幽冷的月光顺着那条缝隙倾泻而下,我就这么定定地盯着,发呆。
不知是时间长了产生幻觉还是怎的,到最后,我竟然看到那窗帘被人从外面拉开,一个银白的身影披着月色就这样从窗外跨进来。
我已经睁不开眼,视线里模糊得不成样子。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身影一步步朝我走近,弯腰。
最后我实在支撑不住,还是陷入沉睡。
但在沉睡前的一刻,我感到周身一暖,似乎落入了一个比重力毯要舒服千百倍的拥抱。
沈星回,此生我还有机会再见到你吗?
27
也许是心诚则灵,我当真做了一个梦。
梦见我重新回到天镜盐湖的栈桥边,孤身坐着。
梦中的天上没有流星,但漫天星辰闪烁,有一条璀璨的银河既挂在天边,又垂在脚下。
有人在身后低低地问:“你在等什么?”
“沈星回。”我不假思索地说,可立刻觉察到这个声音,连忙回头,惊喜地又喊道,“沈星回!”
他挨着我轻轻坐下,我注意到他的衣服。
他穿的仍是平时的那身学生制服,可是……浑身破损,脏兮兮皱巴巴的,我的视线移到他脸上。他的左脸颊和额头上,也全都是血道子,有些已经凝结了,但有些还在往外渗血。
我伸手想去摸,却被他躲开了。
“不用等我。”他闷声说,“累了就睡吧。”
我又看到他肩头背着的那把木剑,此刻上面就挂着一个剑穗,是我送他的小星星。
我笑了:“沈星回,你果然还是放心不下我。”
他没有说话,顺着我的视线看去,将木剑摘下来,把小星星拿在手里仔细端详。
“一颗不够。”他说,“我还需要更多。”
“找别人吧,做个更漂亮的。”
他深深望着我:“那我能不能拿别的东西跟你换?”
这时,我忽然发觉他脖子上多了一道东西。那是一道从未见过的,闪烁着红色光芒的光圈。那光圈也就比他白皙的脖颈宽出来一点点,看上去分外诡异。与其说是一种装饰项链,不如说更像枷锁。
我拿手去摸,这次,他没有避开。但我什么也没摸到,包括他的脖子。
他轻吸一口气,展开血迹斑斑的右手:“我只想要你做的。”
掌心里是一颗极其耀眼的芯核,当中流动的光芒展示出它强大无比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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