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天盖地的威压困住江小初，那股凶猛而霸道的灵气宛如排山倒海之势，江小初几乎要窒息。
他费劲抬起头去把琪轩这张人畜无害的脸刻在脑海里，他看不到白绫之下的面孔，但又在一瞬之间，觉得这个人似曾相识。
就在危在旦夕之时，藏在江小初袖子里的小兽跳了出来，张开嘴朝着琪轩吐出红色火焰，逼的琪轩倒退半步。
他看到小兽后，挥袖驱散火焰，隔空把团子拎了起来。
“世间竟然还有天魔血脉遗留，这股气息是……认主了？”琪轩哑然失笑，“实在可惜。”
“团子！”江小初艰难地支撑起半个身子，手骨却随着抬起而被凶悍霸道的灵气寸寸折断。
团子在半空挣扎着，却无可避免被拉扯向琪轩怀里。
“高贵的天魔遗脉不容玷污，这个凡人怎配做你的主人？”琪轩抚摸着团子的头，小兽在他的灵力催化下发出一声微弱的啼鸣，缓缓闭上眼睛。
它眉心的印记消散成灰。
体内残存的一缕联系突然像断掉的琴弦，江小初与天魔兽的联系，在此刻荡然无存。
相较之下，江小初更多的是感受到一股愤怒，凭借着这个毅力，他碎裂的骨骼拼接在一起，重新又支撑着他的身体站了起来。
“把团子……还给我！”江小初双目闪烁出金色光泽，全身沉寂的血脉燃烧沸腾起来，他已然忘却疼痛。
琪轩把昏迷的小兽收了起来，抬眼正视起江小初，淡淡讥讽一声：“蝼蚁。”
一根手指压下去，江小初再次轰然倒地。
“他到底是什么修为？”江小初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发丝凌乱，披散着身后。
地面的砖石已经成为碎片，这里是幻境空间，无限大又无限小，所以对外界的感知弱了许多。
“你可知为何非要置你于死地？”琪轩出手时顿了顿，指尖青光流逝而去。
“你说了，我是变数。”江小初嘶哑着声音道，抬起赤红的眸，质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琪轩不答他的话，只是含笑摇了摇头，似乎在叹惋，他的手还是按了下去，眸色暗沉，“你必须死。”
那分毫之差，顷刻间仿若永恒。
“砰！”利器相撞的声音。
江小初的手臂硬如铜铁，硬生生与他的攻击碰撞而上。而在那一刻，皮肉外翻，白花花的血肉混迹在一块涌了上来，喷溅在琪轩的白衣上。
琪轩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偏移些许。
江小初的骨头被风刃切开，肉眼可见森森白骨，他喘着粗气，吭下了腰。
“呦，还能打？”琪轩侧了侧头，自语一句：“三分力还是轻了。”
他突然舍不得将江小初一击毙命了。
“你杀不死我！”江小初捂着受伤的手臂，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重复了一遍，像是在自我肯定般：“你杀不死我。”
这眼神，垂死挣扎的孤狼一般。
“你还有什么隐藏？”琪轩语气里多了些认真，在问他。
“隐藏？”江小初嗤笑一声。“那你可得好好看着。”
他能有什么隐藏？所能依靠的只是这一身炼化过的骨血和誓死不屈的意志罢了。
“无趣。”琪轩轻轻摇头，又是一根手指落下。
随着他的出招，无数风刃从他身后齐发出来，扬起他的月白长袍和面上白绫。
江小初的五脏六腑被重压之下，变了形状，又弹回去。肺里的血都被挤压出来，干呕了满地。江小初满身狼狈，瘦骨嶙峋。
身躯被锤炼到极致，意识已神游在外。
恍惚之中，江小初好像看到了慕望君。
“慕……”他蚊呐似的发出轻息，继而叹息一声，看淡一切，道：“我原谅你了。”
“别说话。”慕望君姗姗来迟，便看到此般情景，一时顾不上其他，将灵气灌输给江小初。“先服下灵丹。”
他没想到，幻境之中不过一只秃鹫妖魂，竟然把江小初伤到如此境地。
怎么说江小初都有凝气五层的修为，不应当这般满身狼藉。
“若我晚来一刻……”慕望君心头懊悔不已。
江小初眯着眼睛，逆光之下，只看见慕望君清秀隽永的面孔，微微侧眸，琪轩依旧站在原地，一袭白衣，纤尘不染。
江小初心底咯噔一声，慕望君对琪轩的存在表现出毫无异样，要么是慕望君眼瞎，琪轩的强大已经能够掩盖住自身气息。要么是琪轩的存在，只有他一人能看得见。
自始至终，这场局，便是冲着他而来。
奈何江小初身体残破不堪，动辄经脉错乱，他强撑着一口气，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琪轩的方向。
团子……还在他手里。
慕望君发觉出异常，朝着江小初看的方向用神识扫过去，然而却感觉空无一物。
“那里有什么？”他开口问道。
江小初却心神一松，眼前天昏地暗，陷入了昏厥。
“孩子，我的孩子……”古神的声音响彻耳畔。“快醒来吧。”
江小初感觉自己在不断坠落，耳边有风声呼啸。他好像听到了有人在呼唤，心底洋溢出一丝久违的暖意。
突然，下坠停止了，他下意识蜷缩起身体，感觉上是重重坠落到地面上。
他听到耳边有人在交谈，嘈嘈杂杂的，听不清楚。
“你是……天上会飞的仙人吗？”
“修仙？成为仙人就能治好我娘的病了吗？”
“那好，我以后要修仙！”
少年稚嫩面庞历历在目，那种昔日向往憧憬修真界的浓郁感情重新涌上心头，江小初已经许久没有过这种感受了。
他慕光而行，朝着那座仙山圣地心驰神往。
然而，身后的灼烧火海和凄厉求救唤回他的步伐，他突然踌躇不前。
“你是想修仙？还是救他们？”长剑之下，是熟悉之人的头颅滚落。
“我，我……”江小初满眼骇然，朝着仙山方向抬起一只脚，又缓缓退回到原地。
“你是想修仙？还是救人？”那个声音又道，瓷白面具呈现出银色光泽，两个孔里透出的眼睛黝黑发亮。
幼童吓得泪眼婆娑，火光映亮稚嫩容颜，可见眼中彷徨失措。
他害怕极了，拔腿就跑，然而那个白衣面具人倏然出现在前方路上，手持幽幽冥火，随手一抛，拦下江小初去路。
“啊！”少年摔倒在地，衣衫褴褛，但他却感受不到疼痛，只知道腿不能动了。
剑光隐刃，近在咫尺。
江小初急忙闭上眼睛，留下两行清泪，他大喊着：“修仙！我要修仙！”
“哈哈哈哈哈！”白面人仰头大笑起来，丢掉了挥舞的剑，插在江小初面前。
他拎起江小初的衣领，骤然间瞳色暴戾，恶狠狠道：“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
他消散在尘雾当中，徒留下满眼惊惧不安的江小初坐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江小初才回过神，他手脚并用地爬回废墟当中，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娘！”
稚子心性，从此起了轩然大波。
“我要修仙！我要长生！我要复活我娘！”
从此他踏上修仙之路，一入仙门深似海，前尘过往皆虚无。
这番记忆已经被埋葬了许久，没想到今日突然觉醒，江小初的神智重新回到那部残缺不堪的身体里，却已然不自觉地泪流满面。
最终停留在一声叹息之上。
“孩子，本座用残存神力勉强为你保留下一丝神魂不灭，也亏了你修炼的不死天魔功，这才留下你性命无虞。”古神的声音似乎苍老了许多。
江小初第一次从纷杂的人群里看到古神的真容。
那是一个发须皆是灿金色的中年男人，睁着火红灼烧着的瞳眸，所过之处皆留下鲜红的印记。
“事到如今，本座也不瞒你了。”古神抬手间，强大神力灌入江小初的血脉，打通了周身的桎梏。
“我的伤口，都在愈合？”江小初惊奇地看着自己身上一系列神奇的操作。
古神却似乎更加虚弱了，身体失去实体化，变成摇摇晃晃的虚影。
“你……在救我……”江小初侧眸看向古神，心头想起他们初次相见时候的情景，明明他们才认识不久。
“本座在此守候万年，除了你，本座也找不到其他传承了。罢了，也是命中注定罢。”古神轻轻叹了口气，道：“如此，本座便将身世娓娓道来吧。”
“当今修真界由四季神明操纵，则为风神句芒，火神祝融，雷神蓐收，水神玄冥，即为修真者口中的春夏秋冬四神。本座，即为火神祝融。”
那最后一句犹如洪钟，天地都为之震荡。
“火神……”江小初再次审视起他的轮廓。
坊间有传言，火神祝融兽身人面，驾两龙，与眼前的男人却是毫无相似之处。
“万年之前，四季仙山的天道使者墨玉琪轩叛逃出境，自此，天道无常，诸神迎来陨灭结局。”
“诸神陨灭。”这四字留下的震撼远远超出江小初的认知。
自古以来，大道尽头，唯独修仙为凡人正道。而关于神的记载，只存在于残存的羊皮古卷之中，已经不为人们所认同。
如今他眼前的，便是一尊活生生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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