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并未做错过什么,明明是对方咄咄逼人在先,我却只想先行逃离。
就连眼眶也忍不住湿润,我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抽身,龙傲天就像预料到了一般先行摁住了我的手,然后就一言不发的挺身站在我的身前。
他冷冽道:“不过是一条裙子而已,王宝钏可是宰相嫡女,什么珠翠罗绮没见过?”
那妇人打扮的女子开口,一脸嘲弄:“宰相嫡女?这儿哪有什么宰相嫡女,她早已被丞相逐出了家门,你看她现在的打扮比荆钗布裙都不如,她嫁给乞丐更是整个长安的笑柄,你还敢在这宣衣阁拿腔拿调?”
龙傲天的语调沉重,声音更冷:“她不争,不是因为她争不起,只是因为她瞧不上。”
“——你们也根本不配和她争,我拱手让人就当施舍给狗。听好,牡丹就算被踩进泥泞里,骨子里的高贵也是野草比不了的。”
也不知为什么,我望着他宽大的背,莫名感觉此刻的他浑身就像变了一个人,再也没有一丝先前那种吊儿郎当的孩子气。
这话像是踩到了那阴小姐的痛脚,只见她横眉冷竖,一张妆容精致的脸蛋因为过大的表情而变得狰狞,“你算什么东西,我是陇西的准世子妃,跟我们谈施舍?我看你人倒是狗模狗样的,怎么还看上了这个赔钱货?”
“莫要跟他们废话。”那王夫人稳住阴小姐,随即回过身跟小二吩咐道,“你们这儿的打手呢,还不快把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给轰出去!”
我莫名被龙傲天适才的话鼓舞到,说话也变得硬气了些:“用不着你们轰,我们自己会堂堂正正的走出去。”
我自觉言辞挺强横的,却还是顺了她们的意。
王夫人冷笑一声:“算你们识相。”
我只好决绝地拉着龙傲天往楼梯口走,却明显感觉到了他的僵硬,他嘴角抽搐,“你这样让我和肉包子打狗有什么区别?给你争场子呢”
抬眼看他时我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尖。
我当然懂啊,只是这场子我们貌似争不到这口气,到不如体面的全身而退。
哪知下一步龙傲天的举动又出乎了我的意料,一来到楼梯口他竟拽着我往楼上走。
他力气之大就像是把我架起来的,我脚上本就有水泡,尽管疼的龇牙咧嘴却也还是角力不过。
于是我只能靠嘴骂他:“你做什么啊!干嘛往楼上走!”
他回话道:“我说了要给你买裙子还没买到呢,见这店的样子好像是越往上售卖的东西越好?我不想被刚刚那两个女的影响我们此行的目的。”
我顺着他的话回头看了眼那两个女子,发现她们一直在注视着我们,看到龙傲天的意图随即就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然后便跟着尾随过来。
“可……”
“好了行了。”
……
我恍惚地被他拽着直直上到了天层。
这一层主要的服务对象是长安城里身价数一数二的贵人,会有店丫头为客人量身围,试定制的衣物,若有不合身的地方也会即刻着人修改,因而这一层衣架上的都是别人定制好的成衣。
这也是为什么我叫龙傲天不要上来的原因,这些是不对普通的外客贩卖的。
除了定制好的衣物,这里也会出售些昂贵的首饰。
猛然被一样东西抓住了视线,几个负责天层定制衣物的店丫头正在张罗着什么。
她们正在拾缀一件嫁衣,意图把那身冗赘的嫁衣从衣架上取下来放到托盘上。
我瞪大了双眸,难以置信。
——那是我抛绣球当天穿的凤冠霞帔!
龙傲天嘻笑着看向愣住的我,揶揄道:“怎么看着一件嫁衣傻眼了?又想嫁人了?”
我并没有因龙傲天的打趣而恼怒,我知道他是想以玩笑的方式让我放下,我吞了唾沫,张口的声音是我想象不到的沙哑:“那身凤冠霞帔……是我的。”
这身嫁衣上面的凤凰是用数万根金线由十几个手艺的绣娘花了半年的时间完成的。
我曾无数次地抚摸过上面的每一处细腻的走线,期待着出阁的美好。
所以我怎么可能认错?
“你的嫁衣怎么会在这?”龙傲天没有怀疑我的眼神,嘻笑的神情也变的认真。
熟悉而娇脆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你们宣衣阁的人在做什么?都有不该上来的外客来到你们天阁了!你们还不赶人吗?”
龙傲天轻拍我的肩以示安慰,而后转过身继续应付那两个女子,“说你们两个人是狗你们还真的学狗啊?怎么还巴巴地跟过来。”
那个年纪轻地女子声音听着就像被气到不行了,怒极的她声音都变得刺耳:“我的嫁衣在这儿,当然要上来看看,不然它跟你们二人共处一室,只怕这喜气都要被你们两个给弄瘟了!”
“这是你的嫁衣?”龙傲天说着,随手摆向那身嫁衣。
那女子哼了一气,并没有正面的回龙傲天的话,转而冲这天层的一众丫头吩咐道:“你们叫人了吗?把他们赶出去吧。”
一群店丫头店小二听到她这声吩咐纷纷踯躅地看向身后太师椅上坐着的管事人。
“我们带足了银子为何不能在这里买衣服,我可没听过什么店还有赶客的道理。”听得龙傲天声音高扬,冷厉非常,我虽和他只认识了几天,却能感觉到这回他是真生气了。
我也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向太师椅上的湘昙,她穿着一身鸢色的齐胸襦裙,青丝挽了个流云鬓,清丽淡雅,和她以往喜欢的装扮别无二致。
见她直直对上我眼神,想必已然把我认出。
我原以为她会叫人逐客,但不想却没有,只看着她从容地起身悠悠道:“既然这位公子说他带足了银子,那我们自然不能赶人,来者皆是客,恕湘昙不能从命。”
我怎么都没想到她还会顾念我们以往的交情,心头涌出暖流。
那个女子更气了:“你们宣衣阁就是这样做生意的?我可是准世子妃,小心我日后叫世子治你的罪!”
龙傲天语惊不死人不休:“你这还没嫁人呢,就整天世子妃世子妃的?上赶着的可是赔钱货!”
妇人打扮的女子也有些恼了,她拧眉喝道:“你放肆!”
“哼。”龙傲天翻了个白眼。
湘昙在这时却话头一转,“不过这天层的衣物都是为贵客量身定制的,的确无法卖给二位,二位不若去楼下瞧瞧。”
“等等,你说这都是定制的衣物——”龙傲天打断了湘昙的话,指向八仙桌上平铺的嫁衣,“可是这身嫁衣是不是早就有主了?你们标榜奢侈品旗舰店,怎么还卖二手货?”
没想到会被龙傲天质问,湘昙一下子愣住了,不知该如何招架。
我轻声对龙傲天道:“湘昙姑娘是个好人,你别刁难她。”
龙傲天又把我呛了一口:“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见湘昙思虑了良久,做出了几分难以难以启齿的神色,少顷她才道:“这件嫁衣却实是二手的,两年前丞相怕睹物思人,但又念在这身嫁衣倾耗了太多的人力物力,实在是无价之物不该丢弃,这就送了回来,我们就将这件华贵的衣物的放在天层展出以供观赏——”
听到这话我心里一阵酸麻,我父亲……他居然还在念我。
“只是七日前阴小姐来我们这定制嫁衣,却一眼相中了这件,可我们宣衣阁有规矩是不能售出二手的衣物,且天层售出的衣物都是只能有一个归属的主人,哪想阴小姐太过强势……说要治我们的罪,我们也只是帮别人办事的……”
龙傲天笑出了声,我疑惑地看向他,见他眉头一挑,他则露出了副不出所料的神情。
“无奈之下我们只好告诉东家,东家也说他没办法和‘户部‘的人争,只说卖转手的东西已然坏了规矩,索性就贱卖给阴小姐,比着她的尺寸大改了一下,实在是要跟这身嫁衣原来的主人道声抱歉。”
我心中了然,这宣衣阁的生意都做到皇城里了又怎会没点本事?还会怕小小六品官员女儿的威胁?
随口答应只是因这身嫁衣原来的主人是我罢了,这宣衣阁的东家不想折腾。
湘昙姑娘显然是不服气的,这才会在我们面前道出实情。
龙傲天玩味道:“这么说来,这阴小姐是想穿好的却又没钱,只能打肿脸充胖子穿别人穿剩下的咯!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倾了天价来定制的呢!”
“这位公子言重了。”湘昙虽是在提醒龙傲天,语气里却没有半分指责的味道,只是含笑着点头。
湘昙好歹能说是在陈实情,这无可厚非也言辞委婉的让人挑不出错,可龙傲天却说的太过直白,那阴小姐想不到自己竟会被人在众目睽睽下揭底,表面维持的端庄一度都要崩开。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不过是一眼相中了而已!而且我出身户部,关心民瘼,更知不该铺张奢靡!”
“哦?是么,那你为何不去普通的铺子挑身平平无奇的,干嘛又当又立?还要来这儿。”龙傲天晲了她一眼,慵懒地抱臂道,“你要是真想争那面子,自己出高价定制一身独属于自己的嫁衣岂不是更好?用一样的金线,一样的翠羽,一样的玛瑙,甚至你出钱的更多,你还能要到更好的,为何要委屈自己穿别人穿过的,又口口声声笑人家的原主任是‘乞丐’?”
“只因不能,因为这嫁衣是圣上亲赐,由国库拨款,不仅价值连城匹配她的人是宰相千金,你根本没那个本事,所以嫉妒使你的嘴脸丑恶非常。”
“我最看不起你这种以权压人的——尤其权还不大,偏偏喜欢拨弄是非装腔作势。你有什么资格嘲笑穷苦人?再说你也没到富可敌国的地步,就已经开始目中无人了。”龙傲天不再看她,语气里的鄙夷一览无余。
“你们不是喜欢竞价么?我想要把这身嫁衣买下来。”话音落下,他看向湘昙,“不知湘昙姑娘……是不是这么称呼的?”
湘昙微微颔首,“是湘昙。”
“那湘昙姑娘同不同意我们竞价?”
湘昙盈盈一笑,“原是不可以的,可毕竟您身边这位,才是这件嫁衣的原主人,我自然应该点头,就当是珍宝流落民间不慎蒙尘落入他人之手,现在由原主人赎回去罢。”
阴小姐早已五色无主,“你们宣衣阁怎能如此?我婚期在即。”
我听了这话语气倏然一变,也不管龙傲天是否真的有钱叫价了,耻笑道:“难道不是你强逼他人坏规矩在先?还有,这身嫁衣本就是我王宝钏的,我不想要了,宁可毁之,也也不想让它穿在你身上。凤冠霞帔,你这种趋炎附势的小官之女还压不住,穿她嫁人,可是会折寿的。”
她仍是据理力争不想退让:“我压不住?你就压的住了?还不是成了寡妇。”
“少拿我是寡妇来说事,他薛平贵死了活该!与我何干?就算是死,那也是他命里无福,做不了我王宝钏的丈夫。”
见我这话如此发狠,她这下彻底不知如何应对。
妇人打扮的女子稳住阴小姐,她镇定道:“你就让他们叫价,就算他们叫了难道就付的起?就算是贱卖,你也是花了二十两黄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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