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却云感应一番，点头应道：“确实有很重的阴气。”
“是鬼婴，”邢不停声音仍是虚弱，但这话说得斩钉截铁，“我对厉鬼的气息很熟悉，这一定是鬼婴。”
“鬼婴……”宋玥望天想象了一圈，最后幻想出一个半透明幽灵婴儿，狠狠打个寒颤。
许却云已经明白邢不停的意思，蹲在她面前，示意宋玥扶她到自己背上。许却云背起她，又令宋玥挽住自己的手，起身就要往鬼婴在的地方去。
“等等。”邢不停有气无力的，这下真真成了死人模样，“宋玥，你妈妈呢？你跟她道个别吗？”
宋玥回头看看玉娥，回过来时缓缓垂下头，神色落寞：“还是算了。”
“宋铁锤就算活下来，也做不成正常人了，她以后不会被打了。这辈子，她对我的生养之恩，我算是还了。但如果转世投胎，我不想再活在这样的家庭，也不想跟她做来世母女了……姐姐，老师，我是不是很自私？”
邢不停努力抬手想揉揉她脑袋，反倒是许却云冷哼一声，难得多说了些：“这就算自私？那我和我母亲来生什么人都不想遇见，索性就在阴间留下了，我们岂不是得天打五雷轰？”
宋玥呆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许却云道：“城里那么多魂，还不都是不想再去阳间糊涂一世了。你以为人人都跟邢不停一样？转世一次早死一次，转世两次枉死两次，锲而不舍往上面跑，图什么？给轮回台凑业绩？”
“……你安慰她就好好安慰，人身攻击我作甚？”邢不停不满，“你有这么多话要说，平时装得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累不累？”
许却云头发一甩，恢复那隐世侠女的样子，冷冷道：“走了。”
说完便附身窗户，在夜色中疾走。
宋玥一直默念，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不上嘴是应该的，大人的事小孩子别多管……但还是幽怨地看着颇为熟悉的二人，头一次感觉自己死太晚了。
走之前，她最后看一眼这一世的妈妈。玉娥已经镇定，也等够了，正拿出手机打算把宋铁锤送医院。她挂断急救电话后，自言自语道：“别死我女儿卧室里，晦气。”
宋玥听得笑了，在心中说了声再见，便再也不回头。
她们要去的地方就在附近，很快便找到鬼婴的位置。那是一幢独栋的房子，房里带个小院，鬼婴大致就在院子后面的屋里。三人熟练地找到窗户，隐在角落。
“我家附近居然有这么好的房子。”宋玥嘀咕。
另二人都没有应答，她们已盘腿坐下，在阴气聚集的环境下自我疗愈。
阳气养人，阴气养鬼。生魂与死魂实际都是阴阳相衡的产物，之所以一个在阳世，一个在阴间，差别便是在环境上。生魂在阳气聚集的地方才能生存，而死魂只在阴气旺盛之地如鱼得水。
这鬼婴炼制之法，便是将活着的小婴儿养在阴气环境之中，活生生地把生魂养成死魂，让婴儿变成活身死魂的存在，是为鬼婴。
鬼婴诞生便需浓重的阴气，它自身又是厉鬼，阴气源源不断，此时倒是适合邢不停她们恢复体力。
邢不停一路昏昏沉沉，直到此时方才有了些精神。她习惯性打量四周，忽然觉出一分眼熟，不知自己在什么时候来过此处，兴许是各种前世的记忆。
她不再纠结，只安心调息。
突然前屋传来说话声。
“哎哟喂姑奶奶，您怎么又来了！我求求您，行行好，放过我们一家吧。我们小门小户的，俗世凡门，供不起你这尊大佛！这是我们的一点儿心意，您就收下……哎哟！您这是瞧不上啊！您说，您开个数，要多少，我就是腆着我这张老脸儿去借！砸锅卖铁！也得给您奉上！您真不收，那就是要我们的命啊……”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声音。
那姑奶奶应道：“别动不动就大佛、大佛的，你这样是对佛祖不敬，你知道吗？你当然不知道了，你骂了佛祖，佛祖又不会找你麻烦，只会转头来算计我。我遭了算计，不就耽误了工作？到时候，我手下的死人数不够，可上哪哭去。我平时勤勤恳恳的，那是一分一秒都不敢休息啊！我这么努力的人，肯定不能被白白误会。你们家人口也还算不错吧，这次帮我冲冲人头，下辈子，我一定、肯定会报答你的。”
邢不停连听完他俩说话都觉得费劲，十句话里头居然能有十句都是废话，也是难得一见。三人对视一眼，默契地齐齐凑到前屋的窗子上，看热闹去了。
“哎哟喂姑奶奶，我向您和佛祖道歉，成吗？您看看我们家这房子，那可是老古董。平日里修修补补不断，还不敢大改，生怕坏了老祖宗的规矩，这可是一大笔钱啊！我们那是夙兴夜寐，片刻不歇息，这才养得活一家老小啊！”果然是个老头，一身唐装，满头白发地中海，确实有世家传人的感觉。
姑奶奶有了兴致：“哦？一家老小？老的我见着了，就是你嘛！年纪虽然差点，但脑子秀逗，勉强算老年吧。小呢？让我看看？你躲什么？你怕我动手？怎么会呢！我们这行，那是最最讲究尊老爱幼了，特别是幼，像这种小朋友啊，我们都是会特——别关照的！我难得来走一趟，不回去给我老板讲讲你们家小朋友多可爱，那都是我的失职啊！像我这么优秀的员工，又占了这么重要的位置，那是如履薄冰，随时担心被挤兑下去……”
“棋逢对手啊。”邢不停深吸口气。
宋玥疑惑：“世界上真有这么爱工作的人？这个人是不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
邢不停忍不住笑意：“她是白无常。你小心点，她能听见我们说话。”
“白无常？”宋玥瞪大眼睛，再次感叹自己长见识了。
那姑奶奶果然是一身白衣。只是那衣服不似邢不停和许却云现在穿的那样，是干净简练的一身长裙，也不似**殿殿主常穿的那类，仙气凌然。
而是东一块白布、西一块白布拼凑在一起，虽然都是白色，但各有各的白法，活像是五彩斑斓的白。这样的衣服一穿，哪还有地狱使者白无常的气势，倒更像是丐帮的衣服最新推出白色款。
“就是这老头，怎么感觉也有点眼熟……”邢不停陷入沉思。
“那之前救宋铁锤的，应该是黑无常。”许却云道，“她们的气息很像。”
黑白无常掌阳世秩序，若是她们救了宋铁锤，那也算说得过去。白无常在这里不知要做什么，黑无常多半也有旁的事要处理。也许是因为这样，黑无常才没在她们毁宋铁锤魂魄时，赶过去再救一次。
白无常若有若无往她们在的方向瞥了眼，趾高气昂地叉腰道：“好了，我也不跟你废话了，我嘴皮子都说累了。解决不了你这里的事情，我回去连口水都讨不到。我老板那是最严厉的，就算是我这样的优秀员工，她都总是不满意，就这么空着手回去，我扣钱挨骂还要加班——当然了，我这么优秀的员工，加班我当然是愿意的啊！老板要我加班，我是从来不会有怨言的，也不会在心里骂她……你养的鬼婴呢？交出来吧。”
“啊？”老头傻眼了。跟这姑奶奶打了半天太极，没想到她居然能像正常人那样说话，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老头匆匆摆手，神色不自然：“什么鬼婴？哎哟喂姑奶奶，您说的这些，我连听都听不懂啊！我上哪去给您找……”
“你不主动交出来，是要我亲自动手吗？”白无常摆出冷脸。
老头这是贼心不死：“哎哟喂！您看看，这是什么事儿啊！您这么厉害，我当然是拦不住您。只是这到底是在我家老宅，您看这，多少得给我祖宗一点面子！”
“……这是凶宅？”宋玥越听越疑惑，憋出这么一个问题。
白无常捋起袖子，看起来是要大干一场：“你这老头，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免得你们钟家世代得了我们庇护，到头来，还是我们养了一只白眼狼。”
“哎哟喂姑奶奶，您这是何苦……”
“今天我就召三只小鬼，让你知道知道，这里到底是谁说了算。小鬼，出来！”白无常断喝。
四周顿时阴气涌动。
邢不停见这出戏终于有点看头，好奇地四处打量：“无常大人还养小鬼？真是稀奇，让我瞧瞧，都是些什么来头。”
阴气渐渐平缓，却仍是一片沉寂。
“鬼呢鬼呢？”很想和同行交流一番的宋玥到处张望，许却云亦是抬头。
没有鬼来。
钟家老头满脸堆笑：“哎哟喂！您这——”
“小鬼，还不出来！”
白无常又是一道大喝，目光尖锐地盯向一个窗户，眼神隐隐含着危险的气息。
宋玥：“难道……”
许却云：“她说的……”
邢不停：“小鬼……”
三人：“是我们？？？”
邢不停&宋玥&许却云：无常大人占我们便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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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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