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一早，阿玥一如既往地去棺材铺做活计，却在刚拐进暗巷时，被几个鬼推推攘攘地又挤了出去。
“慢点呀，慢点！”阿玥被挤得连连后退，不得不出声道。
匆忙涌出的浪潮里，有位中年女子瞧见她，忙过来握住她的手：“阿玥，你快回去，最近都别来了。”
阿玥好不容易在一处站住，松了口气，才看向眼前人，是丧事一条街上纸灯笼店的掌柜。阿玥问她：“掌柜的，怎么你也出来了？是出什么事了？”
鬼还在不断的走出巷子，有些手上拿了家当，还有不少鬼合力抬着大件，竟都是逃命的架势。
掌柜的也灰头土脸，背了个大包裹，唉声叹气道：“还不是因为那个鬼口普查。”
阿玥诧异地问：“可是我们掌柜的先前就说，鬼口普查不碍事的，怎的现在又……”
“本是不碍事的，但……唉，阿玥啊，我跟你们掌柜的也算是老相识了，我不瞒着她，那也就不瞒着你。我悄悄告诉你，听说啊，是鬼口普查出了大差错。”掌柜的拍拍阿玥的手，低声道，“事情一出，莫名的全城都戒严了，听说地狱正挨家挨户地搜呢。”
“搜犯事的人么？”阿玥问。
“还没轮到呢，现在在搜有问题的人。我们街的总归不是正经营生，平日里上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这会儿紧要关头了，能避还是尽量避一避。你们掌柜的已经收拾好了，你跟着我走就是，回头我去跟你们掌柜的说一声。”掌柜的拉着阿玥的手便往外走。
阿玥仍是疑惑：“到底是什么事？不清不楚的，倒让我们紧张死了。”
掌柜的做个噤声的手势：“嘘——说是上头不让说的，谁都打听不到，我也辗转了几层关系才得到这么一点风声。神仙打架，我们下头的老老实实待着便是了。躲过这一阵，咱街还能办得风风火火，来年再发大财也不迟。”
暗巷里涌出的鬼不断，阿玥随着大流走出去。正街上的鬼们似乎也知道一点消息，见她们这样多鬼出来也不惊讶，只瞥一眼，就匆匆离去。
阿玥告别了纸灯笼家的掌柜，回了东市，一路上瞧见许多店都关了门，心头一紧。
等到了许氏客栈的门口，阿玥正巧看到许四娘拿着“暂不营业”的牌子，挂在门上。
阿玥忙问：“四娘，怎么这样严重，连我们客栈都歇业了？”
听见有人唤她，许四娘先是惊得一颤，回头见是阿玥，才卸下防备，一时也顾不上解释，拽着她就回客栈里。
饭不来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舔阿玥的手。
阿玥抱起饭不来，在怀里揉着小狗。饭不来长大了些，毛发较先前稍长了，摸起来又是一种顺滑的新奇手感。
“这一天天的，真不得安宁，我想赚点钱都这么困难。”许四娘长吁口气，给自己倒了杯茶。
阿玥和许四娘面对面坐下：“我听说些消息，但没想到这样严重了。这与我们又无关，为什么我们、还有东市这么多店都要关门？”
许四娘嗤笑：“地狱那些鬼差逮了不少鬼回去，又不说清楚为什么要逮的，我们怎么知道他们是犯了什么事？我们东市的店开了这么多年，哪有手脚完全干净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脆都关了，省得在这期间出了差错，过了这劫，再开便是。”
这说辞，与丧事一条街的掌柜是无二的。
许四娘忿忿道：“若是让我知道，是谁在背后兴风作浪，影响我的财运，我定要好好讹她一大笔。”
阿玥不由失笑，心下也有了决断。能让丧事一条街的全都像逃难似的搬走，还能让许四娘都关店，的确是很大的事了。就是不知道是哪方神仙在做法，把她们普通鬼影响了一大片，实在是不道德。
阿玥只恨自己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学徒，没太大本事。她盼着有一天，不管遇到多大的风雨，不管是丧事一条街还是许氏客栈，她都能让她的这些朋友们全身而退。
街上的动静没有瞒着客栈里头。孟不休在走廊上看了眼街上乱七八糟的情景，转身回了房间。
邢不停坐在书桌旁，孟不休看着她笑道：“下头可热闹，要不要去看看？”
面前的人笑得坦然，邢不停默然片刻，轻声问道：“你不问我？”
“什么？”孟不休还是微笑。
“下头的事，地狱的事。”邢不停凝视着她的眼睛，有些不敢认那里面的情绪。她有时候觉得，自己从来就承不住那些。
孟不休答得理所应当：“谁做了坏事还漫天宣扬？但我一看就知道，这事情像你做得出来的。”
邢不停只怔怔地盯着她。
她也在桌旁坐下，却没有再提地狱的事，摸出一块牌子，推到邢不停面前：“时机到了，刚好阿玥也回来了，我们今天就去？”
正是长公主捎给她们的令牌，实际代表着的，却是鬼帝。
邢不停看了看眼前这个熟悉的牌子，又忍不住看了看孟不休，到底是克制不住，问道：“你会怨我吗？”
“什么？”孟不休被她问得一愣。
“本该有更稳妥的法子的，但我做得这样狠心。”邢不停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放轻了。
她不会对外面那些受波及的鬼愧疚，在与俞小姐决定之时，也没有过一丝迟疑。邢不停知道自己做的，就是当下最合理的决定。
但她仍然会害怕，她怕孟不休会用异样的眼神看她。
这是她唯一没有底气的事情。
孟不休仔细想了，才反应过来邢不停的意思，当即收起了笑，正色回道：“我说过，你只管去做，知道你在做了，我反而才放心。”
邢不停心里松了口气，但又忽然觉得，这本就是她意料之中的答案。
“不就是一点小波动吗？又不是解决不了。等我们去解决了钟家，回来就把孟烧烤处理了，也把鬼口普查那些乱事摆平了，看谁还敢说我们。”许是薅饭不来薅多了，孟不休看着邢不停梳得整洁的发顶，竟也觉得心痒痒，忍不住伸手去揉一把。可惜遭邢不停避开，她悻悻然收了手。
看着孟不休像是与她置气的模样，邢不停终于舒了气，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从来就不是想从孟不休这里找答案的，她分明就是知道孟不休会回答什么，才敢肆无忌惮地坦白，肆无忌惮地问那些话。
这时饭不来在下头玩够了，追着主人的气息回楼上来，抬着前爪，扑通扑通地拍门。
孟不休放它进来，没玩闹多久，便听邢不停低声说：“饭不来，把许却云带到前厅去，别让她走了。阿玥要留下。”
“汪！”饭不来转了几个圈，歪着头理解了会儿，噔噔噔地又跑出去。
孟不休这个真主人大吃一惊：“训练这么有效果吗？狗都能听懂人话了？”
邢不停认真道：“你和它以后在阴间算是同级的，我建议你现在开始尊称它一声饭同僚。”
“……”孟不休不觉得自己真能看到饭不来当狗王的那一天。
但她很自觉地没有扫邢不停的兴。
后院传来急促的狗叫声，又是一阵狗飞蛋打。
算好了时间，她们二人去后院，果然看见阿玥一人在院内练功。
“饭同僚这么厉害！”孟不休脱口而出。
阿玥没听见她们的嘀咕，见二人来了，扬眉一笑，腿上还扎着马步：“邢姐姐，孟姐姐，好久不见你们。”
清明之后，就没再见过了，如今已是四月中旬。
孟不休笑道：“好久不见！今日我们来，是有一要事相求。”
“你们只管说，我能帮到那是最好了。”阿玥如今已经是丧事一条街出了名的热心肠。
孟不休问：“上回我们去棺材铺遇见你，和我们一道的还有一位老人，你对她可有印象？”
阿玥下意识地点头，再想说没印象已经来不及了，孟不休已经顺势接了下去：“就是她！她已投胎去了。我们应了她一事，在她投胎之后，要去给她下一世的母亲托梦。这回我们便是想托你，送我们二人去阳世一趟。”
“去阳世呀，我若是在棺材铺还好办，现在没有东西，我也怕自己做不成了。要不，我去求我老师，让我老师来帮你们？邢姐姐，你是见识过我老师的厉害的！”阿玥不由带了些自豪。
邢不停点头：“的确见识过，她待我也挺厉害的。”
“……”阿玥一时语塞。好像还真没说错，她老师对邢不停可以说是避之不及。
见她松动，孟不休又趁热打铁：“你知道你老师的态度挺奇怪的，我们也不想再麻烦她，引她猜忌。只是这次实在是已经应了别人，我们不好食言的，阿玥，你就帮帮我们这一次，下回你有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叫我们便是。”
她说得那样正式，阿玥忙摆手：“不用不用，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本来就是朋友，帮一下也不打紧的。你们什么时候方便，来唤我便是。”
这么一看孟不休好像也不是好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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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饭同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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