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下的长吻并没有让时间过得更快,春寒料峭,夜色仍长。
沈箴知道,沈府今夜会有些难熬。
她走进沈府大院时,沈砚立于中庭,不知在想些什么。
“兄长。”她上前打了招呼。
沈砚回头看她,默然良久,点了点头。
沈箴与他错身向内院走去,擦肩之时,沈砚喃喃道:“箴儿,是我负你。”
沈箴听了,只笑了笑:“对,是你负我。已然负我,便莫负他人。陈小姐今日与我交恶,缘由是在护你。说话虽难听了些,但这般直接,倒比都城里许多面上和善背地刻薄的人来得痛快,她未必是个坏人。”
“嗯。”
沈砚这样淡然回答,沈箴非但没有难过,反而觉得有些轻松起来,不由真心打趣道:“我本以为兄长又会同我苦大愁深地讲一些我怎么也听不明白的大道理。”
“往后不会了。”沈砚也笑了。
“好。”
沈砚望着沈箴的背影,他知道,她真的转身走了,笑容里渐渐生了悲凄,可他还是勉力笑着:“不会再同你讲什么大道理了,因为没有资格了。”
然沈府今夜难熬,并非在于沈砚。
内院书房,往日此时已熄的灯火依旧灼然长明。
“岚儿,你今日太冲动。”
裘望岚抬起眉眼,看着自己的丈夫,凄然地笑了:“这么多年了,他竟从未后悔过。”
“你……你说什么?!”沈林心下大惊,这桩事情极隐秘,沈林以为除却自己无人知晓。
裘望岚眼角落下泪来:“对于寒桥,他竟从未后悔过。”
沈林赶忙伸手捂住裘望岚的嘴。
裘望岚却疯了一般地挣扎着,最后跌坐再地上。
“岚儿……”沈林有些痛惜的半跪在她身侧,想要扶她起来。
“寒桥出生,我们便认识,她叫我和思岚一声姐姐。她是多么耀眼,多么好的一个女子。她和他……她和他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知己啊!他竟……他竟从来没有后悔过。从来没有……”
“他……有他的不得已……”
“不得已……不得已……”裘望岚反而笑了:“呵……不得已。所以杀了一个寒桥还不够,还要杀她的夫君,还要控制她的儿子!”
“岚儿!”沈林紧紧抓住裘望岚的肩膀,红着眼眶,一字一句说道:“汪雷,是巨贪,东楚苦其已久。为了东楚的未来,为了太子登基后的安稳,为了我们的儿子,他必须死。岚儿……想想沈砚,想想我们儿子!”
裘望岚泪落如珠,却还是笑着,她抓住沈林的前襟,生生让他离自己更近,然后用食指抵着他的心口:“沈郎,你扪心自问。汪雷为何走上这样的歧途,你真的不明白吗?”
“我明白。既为人父,为了儿子,他别无选择,就如同今日之你我。”然而沈林仍未让步:“但是歧途,终究是歧途。汪雷当年做选择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今天。”
裘望岚望着沈林许久,泪痕渐渐干了,笑容渐渐放肆、甚至疯魔起来:“你们男人,都太薄情了……呵……寒桥错看了他……我错看了你……错看了你……”
裘望岚蹒跚起身,颤抖地走出书房,一边走着,一边自言自语着:“你们疯了……都疯了……”
只留下沈林,更深露重,长跪不起。
裘望岚艰难地回到卧房,沈箴已经跪在哪里。
见她回来了,沈箴怯怯叫了一声:“母亲……”
就这一声,仿佛利剑一般,斩断了裘望岚所有的理智,她冲过去,恸哭着狠狠扇了沈箴一个耳光。
沈箴被打倒在地,可她来不及疼,便哭着起身,伸手抓住裘望岚地衣摆,还是低声叫着:“母亲……”
妇人的耳光又落下来,沈箴依旧没有反抗,只痴痴地,一遍又一遍地叫着“母亲……”
裘望岚打累了,用最后的力气拼命扳住沈箴的肩膀,哭着吼她:“你那个命贱的亲娘就是因为眼瞎心盲痴心错付,最后不得好死!你要学她吗?!你要学她吗?!”
“母亲……”沈箴的嘴角有星点血迹,除了哭,已经说不出任何话。
裘望岚狠狠将她推开,她愤怒地指着沈箴,泪却如瀑流下:“你将来后悔!皆是自作自受!怨不得任何人!我怎么会教出你这样蠢笨的女儿!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被人利用了还洋洋自得!自作自受!自作自受……”
“母亲……箴儿不会后悔……不会后悔。”沈箴哭着上前抱住裘望岚的双腿:“就像母亲嫁给爹爹也不曾后悔一般……箴儿不会后悔。”
裘望岚被沈箴紧紧抱着,她双手无力地垂在少女的背部,最终,这双手还是拥住了她:“你们不懂……你们什么都不懂……”
……
丰运十九年春宴之夜,沈箴的脸颊被打得有些红肿,可她却许久没有睡得这样安心过了。
她好像明白了一些先前不太明白的事。
人这一辈子,心里那双眼睛要好好张开,对你嘘寒问暖的人,未必是真心对你好的人。而成日里刻薄你的人,也未见得就是坏人。
人心难测……人心难测。
春宴半月后,两桩婚事定好了日子。
汪珹同沈箴的婚事定在五月初八,沈砚同陈婷的定在七月初七。
沈箴手里两张纸条,一张写着五月初八,一张写着七月初七。她坐上栖梧道朝凤街交叉处的指路大石,将两张纸条平铺开来,用两颗小石子压着,她托腮看着,越发气闷。
只听“哗啦”一声,身边黑衣翻飞,一个少年坐在了她身边,轻车熟路在纸条周围摆上了樱桃牛肉、油爆腰果、一串莹润的葡萄,最后拿出两个杯盏,一坛好酒。
来往行人看着他们,认识的都皱眉,不认识的都感叹,现在的潮流真是常看常新,野餐都不必在草坪上了,大石头也行。
少时琅贤书院的同窗经过,也有一两个好意提醒,都是要结婚的人了,注意一下言行。
沈箴张嘴吃一口汪珹递过来的腰果,还是托着腮,还是不说话。
倒是向来话少的冷面郎君汪珹换了脾气,好性子的解释:“都是要结婚的人了,大石头爬一次少一次,且爬且珍惜。”
好心的同窗无奈点头,爱情真他妈让人盲目。
沈箴除了张嘴和咀嚼,久久没有其他动作,汪珹乐不可支:“这是怎么了?各种事宜皆是顺风顺水,怎么反倒不高兴了?”
沈箴一听顺风顺水便来气,狠狠拍了大腿,转头望向汪珹:“我大意了。我只顾着时辰早晚,完全忘记挑日子的事了。你看看人家,七月初七,七夕节,多么吉利,喜上加囍。你再看看我们,一个平平无奇的五月初八。”
“五月初八也很好啊。”汪珹喂她一口剥好的葡萄:“九州微笑日。”
沈箴听后翻了个白眼:“你听听你自己说的话。除了乐观一无是处。”
“我如何能不乐观。”汪珹又剥第二颗葡萄:“我娶的是你。”
沈箴摇头感叹:“我真是很难想象,你这样一副撩人好手,除我之外竟然没有交过女朋友。”
“那你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汪珹笑着问。
“我都行。”
“这又是什么话?”
沈箴又吃一口递来的葡萄:“只要是你,我都高兴。”
汪珹想起刚才沈箴对于自己撩人之术的评价,笑叹一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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