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他乘风破浪,一往无前。

“我就这样离开了南诏,也离开了她。”夜色越来越浓重,雨声渐小,灯烛也要燃尽了,花在衣灭了烟杆,续道,“我乘着平安,也不知要走到哪里。王蛊与后蛊乍一相遇,在我的心脏中相互对峙,我痛晕了过去。”

“其实到现在,它们也仍然在不断地博弈。”花在衣用最轻松的语气,说着最沉重痛楚的真相。

王蛊与后蛊救活了他,却给他此后一生都蒙上痛苦的阴影,他无时无刻不在挣扎。

因此他才会以烟借酒来麻痹自己,因此他看起来总是那样颓唐,好像一朵将要腐朽、燃尽、却又艳丽不可方物的花。

“后来......”轻微而均匀的呼吸传到了花在衣的耳中,他抬眼看去,却发现小春已然闭上了双眼。

小春撑着下巴的手一点一点地滑落,他就这样枕着臂膀入眠。

花在衣怔了一下,而后轻笑一声,低声笑骂道:“没心没肺的东西。”

“好了,故事就讲到这里吧。”花在衣轻轻地站起来,万分轻柔地为小春披上薄毯,“日子还长,我们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

花在衣伸出指尖,轻轻勾勒着、摩挲着小春的鬓发,他轻轻弯下腰来,温柔地注视着小春的面容,他的鼻尖几乎要触碰到小春的脸颊。

昏黄灯光的照耀下,小春眼下一滴晶莹的泪,骤然映入花在衣的瞳孔。

一滴流淌的泪水,一道若有似无的泪痕,像是为花在衣而奔流的河水。

花在衣心魂震颤,他颤抖着指尖抚上小春的黑发,他虔诚地在小春的耳尖落下一个柔而珍重的吻。

那个吻轻柔而绵长,像是一片飘荡的羽毛,又轻轻吮去小春流下的泪滴。

小春的眼睫颤抖了一下,他的小指蜷缩了一瞬。

可小春没有睁眼。

“谢谢你。”花在衣露出一个真心的笑,“谢谢你为我流泪。”

“呼——”烛火被轻轻吹灭,花在衣呢喃道:“睡吧,小春。”

......

第二日。

“咚咚——”十九敲了两下门,门内却没有回应,他嘟囔道,“还没醒吗......”

十九一边说着,一边轻推开了房门,略有些刺眼的辰光照进屋内,小春下意识地抬手遮住了眼睛。

许是昨夜好梦,小春的脸颊上还留有尚未褪去的淡淡红晕。他整个人都陷在柔软的床榻与被褥里,尚不清醒的神智使他无意地流露出些许茫然来。

十九怔怔地望着小春,他看着小春这副难得一见的模样,心都快化了,化成一池柔软而鼓噪的春水。

“小春。”十九轻轻唤了一声,正欲走到小春身边,可就在此时,一个他最不想见到的人却从内室推门而出。

花在衣。

十九与花在衣对视着,他们似乎都没有想到对方会出现在这里,他们看着彼此的眼睛都冷了下来。

一个是狐狸眼笑里藏刀,一个是桃花目绵里藏针。

“你怎么会在小春的房间?”十九冷声问道。

花在衣轻打了个哈切,用红绳随意挽起自己的长发。他似是刚洗漱过,他的下巴与发梢上尚悬挂着一两滴未干的水珠。

那水珠顺着肌肤流下,滑落进隐秘而旖旎的衣衫之下。

花在衣懒散反问道:“我还要问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呢。”

三言两语之间,十九已将花在衣打量个遍。

这人在小春的房中,竟然还穿着睡袍,衣衫不整,伤风败俗......

十九在心中将花在衣骂了个遍,一个猜想忽然涌上心头,十九的神色彻底沉了下来:“你不会,昨夜也待在这里吧?”

花在衣眨眨眼睛,倚着门扉,百无聊赖地勾弄着自己的一缕头发,轻声应道:“嗯。”

“昨夜他太累了,所以他先睡了。”花在衣那双柔亮的眼睛,就这样半抬着看着十九,像是真的在陈述事实,又像是在挑衅。

十九心头火起,那恨毒了的嫉妒在此刻被尽数点燃。

早在他看到花在衣的时候,他就想这么做了。

明晃晃的刀尖向自己袭来,花在衣不躲不避,反而轻启唇舌,煽风点火:“他也不管我,自己倒头就睡,我还怪他没心没肺呢——”

“砰!”断愁刀钉入墙壁,抵在花在衣的咽喉之侧,只要再进一寸,花在衣便当即断喉而死!

“我应当先割去你的舌头,免得你油嘴滑舌!”十九冷冷地看着花在衣的眼睛,皮笑肉不笑道,“又或许我该先剜了你这双眼睛。”

“小春喜欢我的眼睛。”花在衣分毫不惧,反而拖长了尾音轻道,“你嫉妒我——”

十九冷笑一声:“我不嫉妒死人!”

十九说着便要挥刀,就在此时一道声音传来,打断了十九的动作。

“停手。”小春披了件外袍,皱着眉看着缠斗的二人。

十九动作一滞,可他没听小春的阻拦,反而径直向花在衣的脖颈斩去!

“唰!”一枝新摘的桃花破空飞去,打在十九的手腕上,震开了十九的刀锋。

小春尚带着三分倦意,抬手揉了揉眉心。

他是真有些不耐烦了,本来昨日就累,今日一早还要被这两个现世东西吵醒。

小春轻声骂了一句:“你烦死了,十九。”

“咣当。”十九怔愣住了,他连刀都拿稳不了,索性丢刀在地,他怔怔地转过身来,不可置信地望着小春,指着自己道:“你嫌我烦?”

连十九自己都没意识到,这短短四字之中藏着多少幽怨,他现在活脱脱就是十万八千坛砸了个稀烂的醋缸,一开口就是叫人倒牙的嫉妒酸味。

“我才在你房中待了一刻不到,你就嫌我烦了?”十九咬牙切齿,眼眶都红了。

花在衣轻笑一声,推搡了十九一下,正要缓缓走到小春身边,却也被小春皱着眉斥了一句:“你也很烦。”

花在衣“啊”了一声,也怔愣着站在原地,跟块望夫石似的一动不动,两三滴眼泪说流就流,像是被薄幸人负了心一般自怨自艾。

这下轮到十九笑了,可十九也笑不出来。

“都走。”小春冷冷道。

十九与花在衣都不甘呐,可是又不敢再去招惹小春,于是两个人一步三回头好不容易走到门口,比爬都慢上三分。

小春好不容易把心头的烦躁压了下去,他长舒了一口气,彻底清醒了过来,叫住了十九与花在衣:“一刻钟后,启程去八方酒楼。”

“距汇军之期还剩八日,务必在今日启程溯流而上,八日后抵达川蜀。”

十九将心头情绪压下,领命应是,花在衣也在一旁跟着点了点头。

小春睁开双眼,他的眼眸已然恢复成往日幽深不可捉摸的样子。

极致的冷静,犹如洞悉一切的深渊。

......

八方酒楼中,盐帮中人早已等候在此,翘首以望。

“大哥,你说他们......究竟是谁啊?”一名汉子小心翼翼地问着,“那汉江水盗,真的是他们剿灭的?短短一日之间,便能做到这样天翻地覆的事吗?”

盐帮领头汉子白了他一眼:“不是人为,还能使天灾不成?难道真有天降流火,将那伙畜牲尽数烧死?”

“可他们不到二十人,哪里来这样的神通?”汉子仍是不解。

领头汉子摇了摇头道:“这不是你我要知道的东西,也不是你我能知道的东西。我们只知道汉江水盗一除,长江水路畅通,咱们盐帮的生意再无拦路虎,而先前许人的诺言也该兑现了。”

“诺言?”汉子想了想,“大哥是说载他们去川蜀的诺言?该的,该的。咱们行走江湖讲究的就是一个诚,一个义,一诺千金,绝不做背信弃义的事,况且若这伙水盗真是他们除去的,那他们也算我们的恩人,我们理应报答的。”

“正是这么个理,且放眼长江,没人能比我们盐帮更熟悉这条千里水路了。”领头汉子豪气大笑间,一阵鼓掌声传来,霎时间盐帮中人都回头看去。

小春自楼梯踱步而上,笑着为盐帮中人的义气鼓掌,而后对着他们拱了拱手,道:“久闻盐帮大名,果真名不虚传。”

“哪里有什么大名,不过是认死理,不做害人的事罢了。”领头汉子笑着请小春入座,小春欣然领之坐了下来,拿起酒碗与汉子碰了一杯。

酒水下肚,豪气更盛,领头汉子问道:“你们今日便要走吧,我们盐帮的六条船也早已备好了,载你们绰绰有余,约莫六七日便能到川蜀了。”

“多谢。”小春仰头饮尽碗中浊酒。

“是我们盐帮要多谢你们。”汉子摆了摆手,他看着小春道,“既已是朋友,我还不知道小兄弟的名姓,真是惭愧。”

“我的名姓?”小春笑道,“我没有姓,只有一个尘埃似的名字,唤作小春。”

“小春。”汉子点了点头,“你何必谦虚,我早猜到,你们不是一般人,你也更不是寻常人。”

“不过我也不问你们的身份,既身处江湖,便以江湖义气为上,管那劳什子世俗虚名!”这汉子虽身处江湖乡野,却比朝野中人通透豁达何止百倍,小春真有些将他当作朋友看了。

“走吧,那个李白写过一句什么诗来着......”汉子抓耳挠腮,“三杯,吐什么......五岳,什么来着?”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小春笑道。

“没错,就是这句!”汉子也爽朗笑道,“咱们已然喝了三杯,也该履诺了!走吧,也让你们见识一下我盐帮的船是何等的稳、何等的快!”

“哗啦——”船只入江,风波迭起,浪潮翻涌之间,盐帮众人张帆启航!

小春立于船头,见白浪滚滚,霎时间风物轮转,千重峰万重山早已被抛在身后!

一阵开阔之感涌上心头,小春负手而立,神情坚定。

前方的风浪将汹涌而来,暗礁险流层出不穷,但这一切都阻拦不了小春前进的步伐。

他乘风破浪,一往无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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