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势一转再转,这一场夜宴的风波已然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不要说那一直在他人股掌之间的群臣勋贵,就连亲自设局的刘福与庆王都惊愕得如遭雷击!
“陛下......”李膺与李怀庆凝视着永熙帝的双目,他们不禁双双后退一步。
“小春?”剑刃与血肉只隔着一层锦衣,刘福目视前方不敢回头,他颤声骇道。
“刘公公,有得必有失,有失才有得,可你想要的太多,公公岂不闻——”小春于刘福耳侧轻道,“人心不足,蛇吞象?”
刘福何等精明的人,一瞬之间他便已反应过来:“......你背叛我?!”
“不是背叛。”小春唇角绽笑,“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我只是做了应当做的事罢了。”
许多年未曾有过的失控感涌上心头,刘福脸上的肉不住地抽搐着,他在想,他必须要理清这种种乱局,他必须要知道为何刹那间天翻地覆,他必须要从中找出一条生路!
可高台上的庆王李膺却大笑一声,他笑得几近癫狂:“皇兄,陛下!就算你还活着,又能怎样?!我手下暗中北上的精锐亲卫已遍布皇宫,这一局大势已定,你翻不了身了!”
“你的位子,终究还是要让我来坐,让我来坐!”李膺双目怒睁,他上前一步双手锢住永熙帝的肩,“你为什么不去死?你自己死了,还免得我落下弑君弑兄的骂名,你......”
“你就这般恨我吗,皇、弟?”永熙帝开口打断了李膺的痴语,那双老朽的眼睛就这样静静地盯着李膺,其中神色复杂,似有被背叛的愤怒,又似有分毫伤怀与疲惫。
“你问我,哈哈,你问我是不是这般恨你,哈哈哈哈哈——”李膺狂笑不止,他踉跄着退后几步,他一边抬手指着永熙帝,一边笑弯了腰,“陛下!当年的所作所为,你自己竟分毫不知吗......”
“我本是你的同胞兄弟啊!当年夺嫡之争,若不是我为你倾尽所有你岂能夺得皇位?!那年上官氏之乱若不是我星夜北上,你如今怎能安坐这龙椅之上?!我为你鞠躬尽瘁啊陛下!”一行滚烫的热泪滑过满脸坎坷的皱纹,当年意气风发的庆王李膺,此刻也已老朽疯癫得令人可怜,“而你又是怎么对我的,啊?!”
“你加封我为宗人令,却叫我妻离子散十数年,怀庆他是你的侄儿,你的亲侄儿!你当年为钳制我,特地设局令怀庆身陷囹圄,你知不知道他此后倍受挫折一蹶不振,就此染上了寒食散!你知不知道我的王妃空等我十数年缠绵病榻,她最后的遗言是想见我一面,可你呢?!你连让我见她最后一面的机会都不给我!!!”
“皇兄,非我负你,是你负我太多!”狂笑之后是无尽的悲凉,悲凉之后又是寂静的绝望,李膺挣扎着直起腰来,他直视着永熙帝的眼睛,“你当年疑心我要与阎如风一同叛乱,就为了你的疑心,我一生蹉跎在这京师之中。如今我又回来了,我不想白白受这多年之苦——”
“你既疑心我叛乱,那我便做这个乱臣贼子。”李膺昂首道,“覆水难收,臣,恭请陛下退位——”
“砰!”一声巨响,奉天殿紧闭的殿门被从外撞开,李膺没有回首,他已胸有成竹:“我的亲卫已到,陛下还是束手就擒吧!”
永熙帝没有说话,他平静得几近诡异,不止是永熙帝,整个奉天殿中除了铠甲摇晃的声音外,寂静得几乎令人发慌。
不安感在心□□裂,李膺僵硬地转过头去,而小春也恰恰在这时朗声道——
“金吾卫已将宫中乱党就地格杀,还请陛下示下。”
“轰隆!”心头一道霹雳,李膺与李怀庆呆怔原地!
夜宴,毒酒,暴毙,伪装,引蛇出洞......一网打尽。
所有反常的一切都被串起,刘福“砰”的一声跌坐在地,他那身金尊玉贵的肥肉宛如一座轰然崩塌的山,顷刻间裂为累累碎石瘫躺在地。
满身的冷汗,满面的泪,刘福哭丧着脸颤抖着回过头去,他先是疾言厉色:“小春,你不怕我的断魂丹吗?!”待到小春没有回应,甚至还轻蔑地勾了勾唇,刘福便转而用那副谄媚讨饶的神色望着小春:“小春......我有苦衷,你知道我有苦衷......”
小春没有说话,他只是俯视着刘福,唇侧的笑意夹杂着几分戏谑。
在小春身后,金吾卫涌入殿中,本就处于下风的神机营官兵,如今更是在神枢营与金吾卫的合力镇压下丢盔弃甲,胜负倒转败局已定,刘福与庆王已为阶下之囚!
“奴才万死不敢背叛陛下啊!”见小春不答,刘福又颤抖着望向永熙帝,他膝行着爬到高台之下,对着永熙帝不住磕头,“都是庆王,都是庆王!是庆王逼迫奴才......奴才不得已啊,属实是不得已啊陛下!”
再精明的人,到了这个时候也只剩下满口拙劣的糊话了,小春嘲弄地望着刘福,可永熙帝却连一个眼神也欠奉,方才刘福种种行迹,已叫永熙帝失望透顶。
“怎么......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李膺尚不能接受落败的现实,他不停地摇着头喃喃自问,却又在下一刻从袖中拔出袖剑,神色如厉鬼一般,抬手对永熙帝狠狠刺去!
“就算我今日落败,你也不要想能得善终——皇兄!”
“刺啦——”一道破空之声响起,小春袖中暗器脱手而出,精准无误地刺入了李膺的手腕之中,一阵剧痛传遍筋骨,手臂刹那间变得无力,于是他手中利刃也就随之掉落在地——
“砰!”一声震颤的回音,恰似这一场乱局,尘埃落定。
“李膺,你恨朕,朕不怪你。”永熙帝弯下腰来,他像儿时一般仔细地为李膺擦去满脸泪水,“朕赏你和世子一个全尸。”
“哈——”一声绝望到了极点的笑,李膺望着永熙帝无情的背影,他挣扎着爬了过去,用尚还有力的另一只手攥紧了落地的剑刃。
“李崇明!你这一生猜疑、辜负、背叛了你身边的所有人,终有一天这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你终究是要自食恶果!”李膺用最后一分残余的力气,吼出最后一声诅咒,“终有一天,你也会因你最亲近之人的背叛而亡!”
永熙帝的脚步停止一瞬,但他终究还是没有回头。
一切狂热与妄想都渐趋冷却,李膺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他抬手将剑刃抵近自己的脖颈,一滴眼泪滑落眼角,庆王李膺缓缓闭目,喃喃道:“臣......谢主隆恩。”
“刺啦——”两道血肉割裂的声响,庆王李膺与其世子李怀庆,同一时刻自刎于高台之上,龙椅之旁!
那四溅的飞血几乎也溅到了刘福的面前,永熙帝的靴履停在刘福的面前,刘福颤抖得像是要将一身皮肉都摇碎,他叩首求饶他痛哭流涕,他抓住永熙帝的衣角:“陛下,奴才服侍了您二十六年......二十六年啊......”
“是,你服侍了朕二十六年。”永熙帝抬脚踹开刘福,他心神俱疲地结束了这场闹剧,“刘福——”
“赐凌迟。”
“砰!”刘福瘫趴在地,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永熙帝缓缓地向奉天殿外走去,他没有看殿中的任何一个人,这个至高无上的帝王终其一生都是咎由自取的孤独。
他只留下了最后一道吩咐:“小春,清理逆党,唤蛊师太医前来解毒。”
“是。”小春垂首领命,他目送着永熙帝离去,眼见着群臣相互扶持着离开这片是非之地,逆党的鲜血蜿蜒至小春的脚下,小春视若无睹地踏入血河之中。
“刘公公——”小春行至刘福的身边,他俯视着刘福那副失魂落魄的惨状,他真心实意地对刘福说了两个字,“多谢。”
杀人诛心,刘福有那么一瞬想要暴起自尽,但他的双手已被枷锁缚住。
这一位纵横朝局多年的权宦,将要走向他遍地狼藉的结局。
花在衣踏入奉天殿中,他向小春走去:“要解蛊吗?”
小春点了点头:“解。”
花在衣又问:“那要解毒吗?”
小春没有犹豫:“也解。”
“若三皇子、傅东海或是湘贵妃,这三人其中任意两人暴亡,太子登基便再无阻碍了。”花在衣唇角微弯,他侧首望向小春冷冽的侧影。
四目相对,野心昭然若揭。
“不。”小春轻道,“他们现在还不能死。”
“只有他们相互制衡,我才能攥紧手中的权力,我才能走向更高的地方——”
“让他们都醒来吧。”
花在衣心甘情愿地听从了小春的命令,他刺破指尖,将自己的血抹在四人的唇上。
蓝血融入肌肤,毒与蛊顷刻解开。
李谛、李不孤、晏花时、傅东海。
他们的指尖都颤抖一瞬。
仆人们很快涌了上来,他们将自己的主子小心扶起。
乱局之中,小春回首望向奉天殿外。
漫漫长夜,没有星光的夜晚,没有尽头的黑暗。
灯影重重,这一场闹剧还有许多后患要解决。
一场荒诞的夜宴终于落幕,可这宫中的夜宴却永无尽头。
下一次倒下的又会是谁?站起的又会是谁?
小春心中已经有了期待的答案。
他有一个心愿。他想永立潮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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