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半夜由小春守夜，下半夜则由李不孤看守。
李不孤一开始信誓旦旦，扬言自己已经休息好了精神抖擞，小春也不信他，只是半睡着半打起精神，可小春实在太累，没过一会儿，小春也终于沉沉睡去。
开头的时候，李不孤听着回转的夜风，凝视着篝火照耀下小春的面容，也不觉得无聊困倦。可过了一个时辰，困意又涌上心头，他不停地打着哈切，逼迫自己从困意中惊醒，可到最后他也支撑不住了。
他们都睡了过去，沉睡在幽冥的黑暗之中。
......
“滴答、滴答——”水珠溅落在小春的脸上，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小春清醒了些，感知到身下传来的湿润触感。
像是蔓延的水泽。
小春眉头蓦地一皱，直觉告诉他或许有危险正在逼近。
“李不孤！”小春直呼其名，推醒了身边的李不孤，“为什么会有水？”
“......水？”李不孤迷迷蒙蒙地醒转，他刚半睁开眼睛，看清了周围的处境，不由地大吃一惊！
他们本卧在洞窟的高处，离地下暗河有丈余之高，可如今暗河水涨，竟已蔓延到他们的身下！
不仅如此，石窟的顶端还不住地往下渗水，水涨的速度越来越急，不久就要将他二人淹没！
“暗河水涨了！”李不孤惊呼道。
小春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他紧贴着石壁，聆听着石壁传来的声音。
“是昨夜的一场秋雨，汇成一场秋洪。”小春清晰地听见了连绵不绝的雨声，他的声音中罕见地夹杂了几分怒意，“昨晚下半夜是你守夜。”
不用小春来责怪他，李不孤自己便羞愧得很了：“对不起，我......”
“罢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小春稳定了心绪，他带着李不孤一同站起，那高涨的暗河水已经淹没到他们的小腿。
“出口还能走吗？”小春问道。
李不孤摇了摇头：“标记都被河水冲散了，我......找不到出口了。”
小春咬紧了牙关。
可恨他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事情便愈发地麻烦起来。
可小春知道，万事最忌慌不择路，一旦心乱，必定败亡。
小春冷静下来，他竭尽全力地思考着逃脱的方法。
从前在他年幼的时候，他听说过有一位邻里误入了不知名的洞窟，三天三夜也未走出，最后他凭借着风的方向找到了出口。
风的方向......小春伸出手掌，他凝聚心神，感知着洞窟间气流的涌动。
由于视觉的短暂丧失，小春周身的其他触感更加敏锐，他张开手来，感知着洞窟间空气细微的流动。
呼吸逐渐与气流的波动相融，一瞬间，小春几乎能听到气流涌动的簌簌声响。
“向那里走。”小春指着前方，“那是风来的方向。”
“陆地都被水流淹没了，我们只能游过去。”不知为何，李不孤那样笃信小春指明的方向，他几乎没有怀疑，就认定那就是通向出口的道路。
“可我们能坚持到出口吗？”李不孤问道。
“不知道。”小春回答地很干脆，他真的不知道，“可我们在此多留一刻，求生的机会便少一分。”
“你会凫水吧？”小春问着李不孤。
“会。”李不孤不想拖小春的后腿，他会凫水，但并不是那么精湛，但他不想拖延他们的时间了。
“那就好。”小春点了点头道，“跳！”
话音刚落，李不孤与小春二人便深吸了一口气，跳入水中。
小春生长在长江边，水性绝佳，他如鱼得水一般在暗流中迅疾地游动。李不孤逊小春一筹，可他竭尽全力，也能跟在小春的身后。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肺部的空气被消耗、挤压，他们在黑暗的暗流中却看不到出口的光亮。
幽深的水流，寂静到令人发慌的石窟，若是他们溺死在这里，恐怕连尸首也没有人会找到。
就在小春心神微动之际，他突然听见一声细小到如针落地的声响。
很清脆的一声，像是......鸟鸣。
出口一定就在前方！
小春加快了速度向前方游去，果不其然，星星点点的光亮终于穿透岩石，泼洒在水面上，小春与李不孤终于看见了白点一般的出口。
就要到了！
可天不遂人愿，就在此看到出口之时，紧跟在小春身后的李不孤忽然闷哼一声！
“砰！”暗流中漂流的碎石碰撞上了李不孤腿上的伤口，李不孤受痛之间无意识地张开了嘴，大股的水流涌入喉中，他濒临窒息！
目光开始眩晕，李不孤眼中小春的身影开始重叠、分散，他茫然地伸出手，却无可奈何地向下坠去。
就要在这里......结束了吗......
“哗啦！”水流被拨开，忽然间一只有力的手握紧了李不孤的手！
小春的面容在李不孤眼中放大，李不孤的双目骤然迸射出闪亮的光芒！
小春的双手托举着李不孤的脸颊，他们的距离一再拉近。
没有时间犹豫了，小春当机立断，他将自己的唇贴紧了李不孤的唇！
李不孤的双目陡然瞪大，剧烈的心魂震颤让他在那一刻动弹不得，气息在唇间传递，微小的气泡从唇角逃逸，悠悠荡荡浮向水面。
唇齿相贴，像极了一个绵长而暧昧的吻，他们像是一对亡命的眷侣，在生死之间耳鬓厮磨。
可他们交换的不是爱，而是生机。
李不孤的脊柱间都流窜着颤抖的麻意，他的额角青筋跳动。
他从窒息的边缘脱身而出，他被小春的一个“吻”救回人间。
相依的唇逐渐分开，小春紧握着李不孤的手，带他向前方游去。
天光越来越亮，出口越来越清晰，明亮的日光穿透水面，流金碎玉一般洒落在小春的面容上。
李不孤目不转睛地看着小春，天光之下，他凝视着小春，如见神迹。
“哗啦！”水花溅落，小春与李不孤终于破水而出，他们终于抵达了陆地！
“呼——呼——”小春与李不孤的呼吸交杂在一起，彼此的声音在耳侧无限地放大。
出口就在前方，而出口外，一副与悬崖下截然不同的画面出现在李不孤的眼前。
连绵的、仿佛无穷无尽的青草地，草梢之上似乎还坠有点点露珠。零星的野花生长在土地之上，整片大地宛如织锦一般。雨过天晴，明亮而温暖的秋阳洒满大地，为万物勾勒上柔和的金边，兔子、山羊、麋鹿诸多生灵悠闲地奔走在原野之上。
眼前的景象是那样的安宁、祥和，几如桃花源。
秋风轻柔地拂过原野，带来一阵奇异的花香，小春与李不孤情不自禁地被这股气味所吸引。
柔和而清浅的花香，美好得像是他们记忆中所有值得留恋的味道。
花香蔓延，抚平了他们近日来剧烈起伏的心绪，他们只觉得自己从一切烦恼、忧愁中抽离，他们的身体似乎变得很轻、很轻，他们像是变成了一滴水、一朵云、一个梦，仿佛下一刻就要腾空而起，翱翔天云。
小春的鼻尖抽动了一瞬，他只觉得不对，可他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一切都在消退，一切都变成了浮空的鸿羽，飘荡着、飘荡着，飘荡在无边无尽的梦中。
“啪嗒、啪嗒。”两声落地轻响，小春与李不孤都昏睡过去，倒在了石窟的出口前。
就在他二人倒下的那刻，一个人从不远处的原上走来。
秋风吹弯了野草，露出草丛中的一块石碑，石碑上篆刻着三个大字——
“万剑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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