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月亮太亮,千岁站在门口发呆,这几天来来往往的人太多了,每个人走过来都是一句“节哀”,听的太多了都有些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只是习以为常的应下,现在夜深人静临近事了,好像脑子反应过来那句话的意思了。
他木怔怔的盯着自己的脚尖,空荡迷茫的心在一下一下的收缩挤压中被一股股灌满了滚烫的热血,但千岁却觉得刚刚灌进去的是一捧滚烫的岩浆,烫的他五脏六腑都在叫嚣着疼,此时此刻唯一的发泄处只有眼下薄薄的一层拦截,眼睑拦不住从内部涌出来的岩浆,它们奔腾着狂奔而出。暴烈的情绪随些眼泪一起喷涌而出,酸涩涌上喉头难以言表,他突然毫无征兆的蜷缩在门口嚎啕大哭起来。
他喉头酸涩,想喊娘,想喊爹,想喊姐姐,结果宣之于口的只有哽咽的哭声。
哭声太响亮了引得所有人为之侧目,也让人看到了他的难堪哭相,但没有一个人敢上去安慰,因为他们只是下人,过分的僭越对他们没有好处,而哭泣的少年真正的亲人正在忙着给天师研磨。
对于这突然的爆发千金没有意外,她是抡锤打铁的人,心性也早随着一块块的铁被捶打成型,但千岁没有,他还太柔软,像一块未成形未过火的陶泥,若有朝一日能浴火成瓷倒也还好,就怕一直是块陶泥。
她面无表情的继续着手下动作,眼神随着木辛的笔尖描绘。
这情况跟哄睡了麻烦小孩儿走过来找人,发现寻春又一个人跑掉的木辛一毛钱关系没有,他眉头紧皱的站在那里,手下笔走龙蛇默默觉得有些惋惜,这要是放在府里得是多少人千金都求不来的灵符,在这就跟不要钱一样的画了一堆。
但这有什么办法呢,寻春一日不跟自己走,自己就要顺着他,要是哪天寻春说要好好活着重新做人,画三千张都是自己捡了便宜。
“乾卦,天又未满,向阳而树生,林间有贵人,你小子。”当他第三次问出来是吉卦时也不禁咋舌,这还是头一回在寻春这破命上见到这么好的卦象,不由得让他自我怀疑了一下是不是自己的手出了什么问题。
但此刻人都走了,自己和宋朝两个人就像是被压在这里等着寻春回来赎身一样,只能任劳任怨的提他把钱赚了。
屋子里只有千岁的哭声和研磨声,木辛在画满所需后沉思想了想,又起笔再写了一张,珍而重之的折成一个小三角,又拿出一截红线绑起来递给千金。
“保平安的。”
千金不解其意,有些疑惑的看着手里的符纸。
“我也是听说过你的事的,虽然不知道细节,但仔细想想,你当年去下聘不可能是一个人去的,带着那么多东西上路,手下的人应该是都分配了兵器的,寻春能在那种情况下带走栀子剑多半是你特意给他的,你利用他搅黄了婚事这件事我没权力计较,这本该是你欠他的。现在他来你这里你又让他给你办事,这多少有些过分了。”说着他叹了口气,语气挫败的道,“但是他最近死意深重,不来你这一趟估计已经死了,你现在指他办事,他又能多活一段时间,我又得谢谢你。所以这是谢礼。”
一下抓住话中重点的千金目光一凝,问到,“他要死了?”
木辛拢着手微微一点头,“他把他所有的仇人都杀完了,大仇得报,欠你的也补上的话,最后一步该是把他自己也杀了。”
“真没出息。”千金柳眉一皱,她是真没看出来寻春是会自杀的那种人,毕竟在她的观念里不管怎么样都是活着最优先。但他人生死,也不好过多置喙。
“他想活的时候挺能活的,”木辛拿起岸上那把断剑,断刃上反射出他的双眼,欣赏了一下后自我感觉自己这双眼睛跟寻春的眼睛差远了。“鬼哭崖听过吧,我把他从那里推下去,为了能死在故乡他拖着条断腿跑的比我还快。”
鬼哭崖千金是听过的,那里传闻其下如鬼魅张口,风过如鬼哭,深幽不可探,上一任魔道魁首的葬身之所。许多武林中人为了得到其间可能存在的武学秘籍前赴后继,几十年来没有一人成功而返,现在已经少有人去了。
“你好像…也不是很想他活的样子?”能把人从那里推下去,怎么看也不是想让寻春活着的样子。
“我当然是有把握他死不了才推他下去的,只是想让他尝尝濒死的绝望,让他明白活着有多好。后来我才想起来,无数次濒临绝境的他早尝够了,哪还缺这一次。”现在已经接近天亮,木辛没打算回去睡觉,展开手臂活动了一下筋骨,准备一会儿直接干活了。
对于千金来说,寻春的过往她是不好奇的,既然木辛不打算继续往下说,那她也不追着问,只吩咐人把请来的衣服送过来。
只是衣服还没到,一脸凝重的鹿萍先回来了。
鹿萍几人上次被寻春放倒,让千岁跑了以后回来挨了罚又被使出去连轴转了一圈,人都憔悴了许多,他有些隐晦的看了眼哭的忘我的少爷,又看了一眼一旁悠哉的木辛,直到得到了千金点头才低头禀告,“城中已肃清,无一活口。”
除了自家养的侍卫与死士,千府如今有的不止是江湖高手,千金雇佣的杀手是两只手也数不过来,之前死了几个江湖人对她来说算不上什么。其实千金的目标很明确,过往与自家有过仇怨的要杀,生意有冲突的趁乱杀,摆弄是非传播流言的杀无赦。剩下的也就放了,要是不长眼装上了,那就一并处理。
这个禀告千金相当满意,点点头说,“后续处理干净不要影响城中居民生活,然后各自回岗吧。”
“是。”
鹿萍急匆匆的来又急匆匆的走。
千金事已办完只等天亮,左右无事,她慢慢走到千岁身边,也没打算弯下腰去哄哄他,只是站着陪着他。
对于身边站的是谁千岁自然一清二楚,他此刻也顾不上丢人,小小的挪动了一下身子,将头抵在亲姐的腿上,两手环抱,以一种极其小孩子的姿势继续哭。
等到他收住情绪止住眼泪,已是清晨露水深重时,城中血腥早已洗净,只听得一声仿佛响彻灵魂的铃声一响,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起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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