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动运输三轮车在一个废弃的院子里停下,待杨雀停好车,王玄明已经站在外面远眺第五精神病院了。
白色的住院楼一排排直冲云霄,院楼中间挂着红色掉漆的字母“A”,另一边则挂着“B”。
住院楼每一层都有铁栅栏,每隔三米就有一个柱子,两个病房共用一个阳台,透过那玻璃门,仿佛可以看到一个灵魂被永远地囚禁在里面,哀嚎、哭泣、渐渐地失去生命力。
精神病院外部被石墙包围,那锈黄的石头镌刻着漫长时间的痕迹,早就干掉的油漆牢牢地黏在石墙上,暗红色的笔划写着一句耳熟能详的宣传语:“生男生女一样好,女孩也是掌中宝。”
凌霄看着眼前的石墙沉默不语,她的眼睛在那宣传语上来来回回好几遍,最后低下头去,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然而这场景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杨雀的招呼声和脚步声就夺走了他们的注意力。三人顺着石头铺成的上坡来到医院门口。
大铁门牢牢横亘在三人面前,生锈的铁链环绕着门锁,一圈一圈,将打开的机会掐断在层层锈斑里,只留下程亮的锁冷冰冰地面对着他们。
杨雀:“怎么没人?”
“听说政府要拿这块地开发建设一家假日酒店,说是最近旅游业蒸蒸日上,也想宣传一下明日市,所以全院迁去新地址了。”
凌霄刚说完,王玄明就吐了吐舌头,翻起了白眼:“贪污就贪污,还要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恶心,当官的就爱整这一出。”
闻言,凌霄有些诧异,从余光仔细审视旁边的人,却发现他好像是真的义愤填膺。
她有点想笑。
苦恼的杨雀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暗潮涌动,他拽了拽那把大锁,自言自语:“难道要翻过去?”
凌霄心想,坏了,他又要被骂了。
果然,王玄明的吐槽从不缺席:“背后就是大马路,还嫌不够显眼吗?”
杨雀更苦恼了:“那咋办?”
“我相信凌霄小姐一定有办法的,对吧?”
王玄明侧过身,饶有兴趣地看着凌霄。他环臂胸前,等待着凌霄的反应。
凌霄笑道:“怎么说?”
马路上车水马龙,正值下班吃午饭的时间,穿梭而过的车声和喇叭声此起彼伏,凌霄却还是清清楚楚听到了王玄明的声音:“对于如何逃出精神病院,您的经验一定很丰富吧?”
凌霄不再笑了:“什么意思?”
“什么病好出院,你觉得我会信吗?”王玄明摊开手,“凌霄小姐‘通过了自己的努力’,坚持不懈地翻越这座牢狱,碰巧家人去世,没有人继续支付剩下的费用,所以医院也就没有继续找你,之后你托人给你办了出院手续,对吧?”
“多谢夸奖。”她又恢复了方才的笑容,“不过,现实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我的确知道一个偏僻的小门,但有没有上锁我就不清楚了。”
语罢,她转身就去找那扇小门,王玄明看着她的背影陷入了深思——难道是自己猜错了?
杨雀在旁边劝了两句:“哥,你就别想那么多了,当务之急,是完成凌霄小姐的委托,不是吗?”
见王玄明还陷在自己的思考里,他不得不拽着王玄明追上凌霄,好在凌霄年纪也大了,根本走不快,他们很快就追了上来,此时已经绕到了医院右侧,这里同样也写着一些宣传语,拐了弯后,到了后门,终于见到了那扇小门。
整个小门都陷在茂密的杂草里,看起来生锈得很厉害,锈红色的锈斑腐蚀着小门,留下雨水的痕迹。
同时,那面石墙上也写着一句宣传语。
“生男生女一样好,女儿也是传后人。——XX村委会(宣)。”
“女儿”两字断在了小门左边,“也是传后人”却在小门右边,看起来很不协调。
凌霄在门前停住,说话的声音带着遗憾:“没有锁,只有链子,看来没有我的用武之地啊。”
王玄明知道她什么意思,毕竟她就是用“独有的方法”闯进他家的。
一想到早上的闹剧就头疼,王玄明看向杨雀,摇了摇下巴:“去把门撞开。”
什么……?
阻止的话还没出口,杨雀就已经直直地冲了上去,把门撞飞了好几米远。
“他是什么做的,这么结实?”阻止的话到了嘴边转了个圈又咽了回去,凌霄震惊地困惑了。
“木偶师。”王玄明回答道,“这小子不知道多久前就死了,现在附身在一具木偶上,而操控木偶就是他的拿手好戏。”
由于惯性飞出去的杨雀此时也回来了,他摘掉头上的叶子,拍了拍裤子,凌霄看着他的手腕和脖子,上面竟一丝木工痕迹也没有。
“很厉害,我都没看出来木偶的痕迹。”
“就像3D建模越来越像人一样,木偶师也是会进步的,他们的木偶人也会越来越像真人的。”
凌霄的目光仍然追随着杨雀,看着那具能以假乱真的身体,不禁发出感叹:“真可惜……”
王玄明和杨雀都不由得看向她,不明白她为何会有这种感慨。
“可惜什么?”
“可惜年纪轻轻,可惜这么好的皮囊,可惜这么合适的身体,却是木偶人。”凌霄拍了拍那具木偶身体,捏了捏肩胛,很明显,杨雀的身体更加坚硬,触感与人体不同,也没有骨骼。
杨雀被她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摆了摆手:“嗨,姐,这有什么好可惜的?我现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长生不老,再也不会生病了,只是不能再尝到那些美食的滋味了……不管吃什么都一股木头味,唉。”
这下凌霄的目光终于离开杨雀了。
她想起刚离开小区时,王玄明装模作样朝那煎饼上吹灰,实际上却吃得很高兴,根本没在担心那个煎饼沾了口水。
原来是这样……
她不由得想笑,但好在克制住了。
三人从破开的入口进入病院,那里种了很多榕树,他们一进来,原本树上叽叽喳喳围聚一团跟蚊子一样的麻雀突然散开,冲天而去,飞到别的地方去了。
周围的温度骤降,王玄明感到身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真阴啊。”
杨雀呆呆的回了一句:“没有啊哥?我感觉比外面舒服。”
“你个活死人当然舒服了。”
三人找到了大门,进到一楼,宽敞的大厅笼罩着阴暗,仿佛外面的阳光不曾照进来过。
王玄明从挎包里拿出符纸,凝神输入法力后,那道符纸便将空间撕开一个口子,四周的空气顷刻就被疯狂吸入,就连凌霄和杨雀都有些站不稳。
随后,他吩咐:“进入异界后,我们随时可能遇到危险,一定要听我指挥,不要到处乱跑,也不要激怒那些灵魂,明白了吗?”
其他两人点了点头,随后他们就跟在王玄明后面,进入了异界。
凌霄是最后一个进来的,她被杨雀好好地护着,就连落地都被他接住了。
见大家都进来了,王玄明掏出了一个香炉,随即插上三根香,那香无火自燃,飘起的烟紧紧缠绕着那道裂口,随即她也反应过来了——这是防止那些灵魂跑出异界。
“我们只能待在里面72小时,在这之前,一定要小心,不能惊醒‘魇’。”
惊醒魇意味着不免要多一份麻烦,处理起来也肯定更浪费时间。
凌霄悄悄拉住杨雀的衣袖,小声问:“这个魇,刚刚好像没听你们提起过,是什么东西?”
杨雀叹气道:“茧虽然是由灵魂与幻象互动产生的,但里面一定有一个执念最深的灵魂,用它的能量支撑着这层茧,其他灵魂也是受它支配,所以被称为魇主。”
执念、执念,到底什么执念才能使一个灵魂滞留于世?
杨雀不明白,当然,他也不想明白。
作为木头人,他已经不需要再困于无谓的思考中了。
两人小声嘀咕的时候,王玄明已经走到咨询台前了。
咨询台后有一个护士,她呆呆看着手上的本子,一言不发,等王玄明敲了敲咨询台,她才恍然大悟一般抬起来头,只是那张脸上面目全非,五官模糊不清,像是一副怪异的抽象画。
想必这就是“幻象”了。
凌霄和杨雀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都下意识看向了王玄明。
“我们来看患者。”
护士:“患者编号是多少?”
王玄明面不改色心不跳:“12306。”
凌霄:……
呆了一秒,护士小姐道:“嗯……三号房,左手第三间。”
果然是逻辑混乱、没有思考能力啊。
越过咨询台来到病房,走廊上是一片诡异的安静。
一号房、二号房、四号房、五号房全都紧闭房门,从上方的玻璃窗看去,里面似乎空荡荡的,一个灵魂也见不着。
越接近三号房,凌霄越紧张,她拽住了杨雀的袖子,咽了咽口水。
三号房的大门敞开,映入三人眼帘的是叽叽喳喳聊天的人群,他们或坐在床上,或坐在地上,更有甚者在洗漱池旁做着无实物表演——那个动作看起来像在划破什么东西。
但这喧嚣很快就消失了。
他们骤然间全部停住,忽然齐齐转头看向门口三人,最令人惊惧的是,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模糊不清、混乱不堪的五官,像是一副巨大的诡异油画。
病房里安静得可以听见他们三人急促的呼吸声。
一股强大的恐惧笼罩在病房上空,即使看不见这群幻象的五官,他们仍然能感受到那一股股刺人的视线正往这边投来。
凝聚着深深的恶意。
王玄明无声地观察着这个三号病房,灰暗色的光影下,白色的墙也落上了黑色,暗处的幻象似乎在颤抖,白色床单上的病人却捏紧了被子。
他们……都很紧张?
正前面的洗漱池上挂着一面镜子,光线从一旁落下照出了诡异的一幕——方才那个护士正以一种蜘蛛爬行的形态挂在天花板上!
她的头顺时针旋转了一圈,像是在监视什么,忽然,她停住了脑袋,众人便只听得一阵喃喃自语:“三号房……一切……正常……”
随后传来一阵指甲划过墙壁的声音。
让人浑身都不舒服。
“本子……本子忘记……拿了……”
她咕哝了一声,朝着拐角处的咨询台爬去,最后消失在了三人的余光里。
那股压在所有人头上的巨大阴森感终于消失了。
凌霄和杨雀也大口大口呼吸了起来,病房里恢复了之前的说话声,只是这次比之前小声多了,幻象们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从他们头部的动作来看,他们还在悄悄观察门口的三人。
王玄明对刚刚那阵指甲划破墙壁的声音非常在意,他抬头,看到了墙壁上密密麻麻的不成型的字。
那红色的鬼画符彼此覆盖着,让人都看不清原本写字的人想表达什么,质地粘稠,像是指甲被掀翻后流出的血写成的。
他心头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杨雀,你看好凌霄,不要走动,等我回来!”
那东西……绝不会是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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