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世界早已天翻地覆,唯有这座小镇,仿佛被时光遗忘,依旧温顺地依偎在山脚。街道是旧时的模样,石板路缝隙里钻出倔强的青草;人的面孔也朴素如昨,与二十年前并无太大不同。当然,变化还是有的。有本事的都搬去了县城,年轻人出去打工,便像迁徙的候鸟,少有归巢。偶尔回来,也非久留,而是将孩子也一并带走。如今,镇里只剩下老人、寥寥二十几个孩子,以及一个沉默的小伙子——蒲英。
七月初的暑假,燥热的风裹挟着尘土。一位干练的大妈和一个年轻的姑娘,风尘仆仆地出现在镇上唯一一家尚能称为“旅馆”的老屋门前。开门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浑浊的眼睛里透出久违的亮光。
“哎呀,是远客啊!可惜喽,我家没人手喽,就我和一个孙子,做不了旅店营生啦。”老妇人絮絮叨叨,声音带着岁月的沙哑,“不过,你们要是图个落脚地,就住下吧。只是,都得自己动手,我这把老骨头,不行喽。住宿费嘛,看着给点就成。行不行?不行的话……唉,镇上也没别家了,都和我一样,老的挪不动,小的顶不了事……想当年啊,这儿可热闹着呢……”话语像开了闸的溪水,倾诉着沉寂太久的孤寂。
大妈爽快地应承下来:“就住这儿!大娘,有个遮风挡雨的地儿就成,我们自己能行。”她身边的姑娘也微笑着点头,眼神清澈,带着一种城市里少见的干净利落。
二楼东边的两间房归了她们。西头是蒲英的,老人自己住楼下,爬不动楼梯了。
“我们就住一晚,怎么都方便。”姑娘的声音清脆,如同山涧敲击石头的泉水。
“你们……来我们这穷乡僻壤,是做什么呀?”老人好奇地问,目光在姑娘身上停留。
“旅游,拍照。”姑娘回答,“我们是拍野生动物的,给杂志供稿。”
“这……有啥好拍的?”
“有啊!”姑娘的眼睛亮起来,“这样原汁原味的古镇太难得了。还有后山,树木那么茂盛,一定有好多野生动物吧?”
“野兽?有的有的!我孙子熟!至于这老街……”老人叹了口气,皱纹更深了,“老掉牙的东西啦,没人稀罕喽。年轻人,心都野着呢,往外飞,留不住。你们觉得好看?那是新鲜!待久了,就烦喽。”
大妈接过话茬:“是啊,围城嘛,里面的人想出去,外面的人想进来。”
老人眨巴着眼,琢磨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笑:“到底是文化人,说话文绉绉的,我得好好想想才懂。客人呐,有啥不清楚的,下楼找我就行,或者问问外头的老邻居。我们这些老家伙,就盼着有人说说话,不嫌烦的。”
房子是砖木的,踩上楼梯,吱嘎作响,像在诉说它的年岁。二楼的木地板铺着新式的塑料布,天棚是陈年的黑褐色,外墙灰暗。唯一现代点的玻璃窗,也蒙着厚厚的尘灰。姑娘“哗啦”推开东屋的窗,一股清凉湿润的空气涌进来。窗外,一条清澈的小溪安静地流淌,无声无息,却带来了满室的凉意。屋内的陈旧似乎瞬间被这风景冲淡了。
姑娘下楼找老人拿被褥。老人打开储物间,抱出带着樟脑味的老式被面——大红的底子,绣着俗艳却热闹的花朵。
“呀!这种老被面,现在几乎见不着了!”姑娘惊喜地抚摸着,指尖感受着粗布的纹理。
“你家姑娘……多大了?”老人眯缝着眼,几乎看不见眼珠。
“22啦!能干着呢,手脚麻利,跑起来跟兔子似的!”大妈语气里满是自豪,“老大姐,您孙子呢?”
“巧了,也22!浑身是劲,闲不住!是个护林员,整天泡在山里,跟他的阿猫阿狗亲得很,就是不管我这老太婆死活!哼!”老人嘴上埋怨,眼底却藏着骄傲,“是个闷葫芦,三棍子打不出个屁,可实在!力气大着呢,等闲的黑熊都怵他!笛子吹得好,口哨更是一绝,学啥像啥!”
“可不是嘛,不爱说话的,往往有这本事。”大妈咯咯笑起来。
就在这时,一阵悠扬又略带断续的笛声,从远处山脚飘了过来。
姑娘不由自主地跟着哼了几句,轻声道:“吹得真好。”
“那就是我孙子!”老人脸上绽开笑容,“每次快到家了,他就吹笛子,给我报个信,该做晚饭啦!”她说着便转身向厨房走去,因为有了客人,动作都轻快了几分。她絮叨着,说自己以前开民宿时可是掌勺的大师傅。
渐渐地,大妈和姑娘了解到,老人没有亲生子女,蒲英是她捡来的孩子,像一颗被风带来的蒲公英种子,她便给他取名“蒲英”,自己也随了这“蒲”姓。至于为何没有子女,那是个不必深究的过往。姑娘听着,脑海里勾勒出一个穿着兽皮、在密林枝桠间如猿猴般灵巧腾挪的“野人”形象。
晚饭前,先回来的是一条油亮的黑狗,最土气的中华田园犬,眼神在暮色中泛着幽绿的光。它警惕地冲着生人吠叫。随即,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高大,瘦削,像一棵挺拔的青松,穿着洗得发白的褐色工作服,帽檐下是挺直的鼻梁和一双沉静又略带羞涩的眼睛。他喝止了黑狗,看到屋里的陌生客人,尤其是那个年轻的姑娘时,竟有些手足无措,慌忙将手里把玩的一截树枝丢开,脸上泛起不易察觉的红晕。
这个晚上,姑娘——她自称朱丽丽,一个自由野生动物摄影记者——向蒲英提出了请求:希望他明天能带她进山,拍摄野生动物或风景,她愿意付钱请他当向导。
蒲英答应了,但神情认真。他画出一条路线,提醒道:如今没人进山砍柴伐木了,旧路早被疯长的灌木荆棘吞没,难走得很。更危险的是偷猎者,他们手里有枪,护林员却只有吆喝驱逐的本事。他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不管是为了‘食补’还是卖钱,捕猎都是犯法的,该受谴责!”他尤其提醒那些恼人的山蚂蟥和带刺的藤蔓。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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