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意宁的神态放松了不少,“看你们想吃什么,不然你们想好了跟我说。”
池知喻点点头,“行。”
“那我先去忙了。”宋意宁最后冲裴渺笑了笑,像是特意提醒她也有份,“那我们可算约好了。”
“哦…”裴渺扯起一个慌乱的笑脸,“好。”
拿上医院送的补品,临走前去看猫一眼,离开医院又陪池知喻带狗去宠物用品店买零食犒劳米糕,再跟着送狗回家,闲下来时已过两点。半日已经过去,晚上还要赴约,裴渺的一天就这样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两个人都还饿着肚子,池知喻提议点外卖。
“……你自己吃吧,”裴渺支吾着站在玄关,压根没打算进去,“我就先走了。”
池知喻给狗解着胸背,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我又不会在你的饭里下毒。”
“说实话,”裴渺坦诚地说,“我们两个好像没有熟到可以单独一起吃饭。”
池知喻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没有立马接话,看了她好一会儿,他涩然低笑一声移开视线,在虚空稍许停顿,再次看向她:“有没有人说过,你说话很伤人。”
他的嘴角上扬着,眼睛却低垂着,好像真的被这句话打击到了一样,裴渺愧疚起来,连忙解释,“抱歉,我只是想说得清楚一点,没想伤害你。”
池知喻扑哧一声笑了,好像刚才的悲伤是他演出来逗她玩一样,“我跟你开玩笑呢。”
他自顾自说:“来都来了,要不要看看我给猫准备的房间?”
不知怎么,裴渺觉得他的笑脸下在哭,定是那被他勾出来的愧疚感在作祟。
她嘴上答应着,心里竖起了警戒线。
池知喻推开玄关口的白色围栏,引她进客厅。
裴渺这才发现从玄关看到的还不是客厅的全貌,这横厅原本就有七八米长,阳台又被包进室内封成了落地窗,加上简约的装修风格,显得整个客厅越发空旷。
很好,便于逃跑。
客厅两端走廊尽头各有几个房间,裴渺留着个心眼,生怕他要去的是某一个偏僻的角落。
幸好,他推开了电视墙边的一扇门。
门里是一个约摸二十平米的空间,对面开了两扇玻璃门,通向连接着客厅的封闭阳台,左右两面墙的猫爬架还没搭建完,材料都堆在屋子正中间。
“怎么样?”池知喻走到材料堆里,仰头望了望天花板,“我还打算在这个位置搭一个顶天立地的猫爬架树屋。”
裴渺捧场地点点头,“听起来很不错,别说是一只猫,十只猫都住得下。”
“是吧。”池知喻脸上挂着狡黠的笑容,“我听说你还在找其它领养人,你还有多少猫,我这儿都住得下。”
“……”裴渺心虚地扬起一个假笑。
这环境,这条件,她要是拒绝了,实在对不起小三花。
“不找了。”裴渺连连摇头又点头,“这儿挺好的。”
池知喻朝她走近了些,“那之前为什么要再找?”
“我不找了。”裴渺说。
“我是问,为什么?”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他这人不真诚,自己热衷于探究别人,挖掘别人的喜怒哀乐,当别人想了解他时,他却嬉皮笑脸跑走了,完全吝于分享自己的喜怒哀乐。
礼尚往来,抄作业都还要交换着抄,更别说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单方面地输出和汲取是不对等的。
或许有人喜欢这样不对等的相处方式,但裴渺不喜欢。她的规则很简单,要来往就做到对等,做不到就闭门谢客。
起码在猫康复出院以前,她做不到不管它,她要管它,就难免要和领养人来往,她一般不会给自己找不痛快,所以她选择换一个领养人来往。
但如今,为了小三花的猫生富贵,她可以稍作退让。
毕竟她的退让只需要坚持十天,而小三花的猫生富贵可能持续十年。
十天换十年,稳赚。
既然只有十天的交集,以上这些发自肺腑的真心话就不用说给他听。
“我说话伤人,就不说了。”
“都说了我和你开玩笑的,我没那么脆弱,你说。”
“你真的想知道?”
“真的。”
毕竟晚上还得一桌吃饭,猫还得他养,裴渺还是把话说得委婉了些,“你很好,但我更喜欢和真诚的人合作。”
池知喻默然看着她。
他的笑脸看多了,不笑的时候倒让人有点不习惯,但总归比一味的玩笑真实,露出点脆弱的影子,让人有了认真对待,不忍伤害的念头。
裴渺找补地说:“不过我现在相信你一定会养好它,我不会再找其它领养人了。”
“你现在觉得我真诚了?”
“你把狗养得很好。”
池知喻笑了笑,没再留她,送她下了楼,期间一言不发,只在临别时叮嘱她记得晚上到场。
晚饭最终定在火锅店,宋意宁和赵懿然先到店外,裴渺和池知喻一前一后抵达,裴渺借着取消另找领养人的事,和宋意宁攀谈起来,自然而然和她坐到一边。
宋意宁性格随和,两人聊宠物聊电影聊旅游,越聊越热闹,越坐越近。
裴渺原以为池知喻和宋意宁之间有什么故事,却发现频频出现在宋意宁回忆里的人是赵懿然。
险些闹了乌龙,幸好她还没有蠢到直接问出口。
看气氛热得差不多了,裴渺终于进入正题,看了看对面,池知喻和赵懿然一直在说话,音量忽高忽低,声音模模糊糊,目光没扫向她们,她稍稍放了心,组织好措辞,压低声音,像坦白糗事一样笑道:“今天上午我看气氛不太对,还以为你和池知喻吵过架呢,你们是怎么回事啊?”
“噢没有没有。”宋意宁也看了一眼对面,“没有吵架那么严重,就是有点误会。”
“误会?”
宋意宁凑过来压低了声音。
裴渺获得重磅消息:池知喻是瑞宁动物医院的合伙人。
宋意宁和赵懿然是在读研期间认识的,三年前,刚毕业的两人和池知喻合伙创办了这所医院。
医院创办之初,考虑到血液需求,为了保证稳定供应,宋意宁和赵懿然决定沿用同行的路子,找供血中心合作,所谓供血中心,其实就是养血猫血狗的猫舍狗舍。
这项提议被池知喻驳回,宋意宁追问原因,只得到他“讨厌猫狗贩子”的回答。
迫于池知喻的启动资金提供者身份,两人只能向他妥协。
开业后,但凡接到需要输血的案例,医院无能为力,只能靠家长找血源,有些家长能找到猫友狗友献血,有些还是要找血猫血狗。
因为在血源问题上的分歧,宋意宁认为池知喻太任性,如果医院有稳定的供血系统,就能大大缩短找血时间,为救治争取更多机会。
然而,没过多久,宋意宁的观念就被颠覆了。
两年前医院接收了一只严重贫血的贵宾,红细胞压积过,急需输血,家长第一时间联系了犬舍,犬舍很快送来几只狗,其中有一只拉布拉多配型成功。
没过几天,贵宾需要再次输血,犬舍还是送来那只拉布拉多。
那时宋意宁才明白,所谓供血中心不像她想象的那样遵循严格的管理制度,像她家里养狗一样爱护那些供血狗。
那些血猫血狗没有自由,没有尊严,更没有爱。
那是一个充满压迫的黑心产业,而她竟然差一点就主动参与其中,成为无知又可恨的血肉剥削者。
为了不在本院助长这条黑心产业链,宋意宁建立了一个血液互助系统,旨在收录广大猫狗信息,联络宠主达成互助。
可惜的是,这计划开通两年有余,如今还是凄凄惨惨,见效甚微。
“为什么?这系统听起来挺好的啊。”裴渺问。
“家长们不太重视吧。”宋意宁无奈叹气,“都觉得输血需求是小概率事件,轮不到自己,就不当一回事。所以现在系统里就只有定期体检和热心献血的那几个,可也不能每次都拿着它们薅。最理想的就是系统里猫狗兴旺,这样分担下来压力就小了,可惜我们一宣传这事,家长们就吓跑了,以为我们要坑他钱。”
曝光黑色产业链,提倡共助。
这不是现成的好题材吗?
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意宁,”裴渺挽住宋意宁的胳膊,兴冲冲地问,“我想到一个好点子。”
“什么?”
“我们可以做一个视频来宣传你们医院这个互助系统。”
“好是好,但我们没流量,拍出来也没人看啊。”
裴渺笑得有些忸怩,“我是做自媒体的,账号有十几万粉丝,应该能有点宣传效果吧。”
宋意宁瞬间睁大了眼睛,“真的假的?!”
裴渺不好意思再把这话重复一遍,只是看着她微笑点头。
宋意宁不可置信地抬起一只手掩住张成圆圈的嘴,另一只手抓着裴渺的肩膀。
“怎么了怎么了?”对面两人的注意力都被这动静吸引过来了。
宋意宁转头看向赵懿然,“裴渺说她是个大网红,要帮我们宣传血液互助系统。”
“啊?!”裴渺急忙澄清,“我没有说我是大网红!”
“真的吗?!那太好了!”赵懿然隔着桌子欢天喜地对裴渺举杯,“那我们得敬你一杯。”
宋意宁也端起面前的杯子,起身要敬她。
她们喝的不过是果汁,但裴渺实在怕极了这种敬酒的场面,皱起脸连连摆手,“别,别这样。”
那两人已经起了势,哪里还压得住兴致,双双仰头,咕咚咕咚把满杯的果汁灌进嗓子眼。
桌上一片热闹,只有池知喻不言不语静坐旁观。
赵懿然纳闷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知喻,你不高兴啊?”
裴渺闻声朝他看去,正对上他的眼睛。
池知喻抱着胳膊,难得冷若冰霜的脸散发着凛冽哀怨的阴气,唇角一勾,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
“好一个不方便透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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