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美玉无瑕

入了夜,四周静寂无声。晚归的常佩玖才从马车上下来,门房听着声响探出头来看。

“殿下回来了”

常佩玖径直往里走,到了自己房门前,见灯还亮着。他心里稍安,心想这一盏灯是她为他而亮。他推门直入,床上的人和衣而卧,红木贵妃榻上放着铺好的枕头被褥。他知道她的防备,走近了床边,看她闭着眼睛装睡。

他拉起被角盖住她的肩头道:“放心睡吧。既然大家是合作,我也会遵守契约规定。这一瓶无瑕膏,你记得抹,能好快些”

他走到贵妃榻前脱了外衣,躺上去盖好被褥。一天的劳累,他很快进入了梦乡。

梦里好像回到了他八岁的那年夏天,父亲带着他到尚书令景丰存家里贺寿。

他初见她时,她穿浅紫色衣裳,红绸带绑着两个小揪揪。她骑在她大哥的肩膀上站在台下看台上的杂技表演,不时拍掌称好。那笑脸明媚如花,不染一丝哀愁。

杂技表演结束,她上台给她父亲背诵了一篇《三字经》后,又跳了一段舞蹈捧着寿桃给父亲贺寿,引得台下掌声雷动。众人皆夸尚书令大人家的女儿灵动可爱又孝顺,引得景丰存开怀大笑。

开席后,他和两个男孩子玩在一起。三人捉迷藏跑到了景府的后院,假山重叠错落有致,有流水潺潺的声音。湖中波光潋滟,红莲盛放如烈焰,红鲤鱼绕着莲叶嬉戏。

他从寿包上揪出一小块丢进湖里喂鱼,鱼儿争先恐后的抢食。有一双手在他身后用力推了一把,他倾倒进湖里,带起一片大水花。他整个身子都沉入水中,那种让人窒息的黑暗让他使劲的扑腾。他无助的扑腾着,甚至喊不出一句声。

那无情的湖水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将他往深水里按,恐惧包围着他。他的世界那一刻仿佛消音了一般静寂无声。

“哥哥,你抓住。抓住啊”有一个清脆声音响起来。

他在慌乱中抓住了一根竹竿,他的头探出水面,抹了一把脸。他双手抓住竿子,怦怦乱跳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快来人,快来人”

路过后院的两个小厮听见小姐的喊声,立马赶了过去把落水的他救上岸。他全身湿哒哒的像个落汤鸡,盯着她说谢谢。

“你是来我家的小客人吧。不可以靠近湖边,危险”她说。

“哦”他回道。

“我叫深儿。今天是我爹爹生日”她继续说道。

“嗯”

“你冷不冷?”她拉起他的手摸了摸。“我娘说湿哒哒的衣服容易着凉。你跟我来,我哥哥他们有衣服,我找给你换”

他没言语,木讷的跟着她走。到了厢房里,她搬来张凳子站上去道柜子里翻找衣服。他哥哥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不合身,袖子长得能把他整个手盖住。

“你将就着穿吧。总比着凉好”

“嗯”

“你是我家的小客人,我要招待好你。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她咧嘴笑。“我带你去厨房吃东西吧。今天可多好吃的了。小哥哥”她伸手拉她走,又扭过头来问他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娘亲叫我玖儿”

“哦哦。怎么写的?”她摊开掌心。

他在她掌心一笔一划的写出来,她的手心痒痒的,忍不住笑了出来。“哈哈哈,有点痒痒的”

他看着她可爱的模样,咧嘴笑了。

“哥哥,我知道这个字。黑色的美玉石。哈哈哈,为什么不是白色的美玉,洁净无瑕?”她问。

“我才不要和别人一样”

“好吧,玖儿哥哥,我带你去吃东西吧”

两人到后厨,拿了两个大鸡腿,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吃得津津有味。景府里的下人都很忙,看见这两个小孩吃鸡腿都当他们贪吃一笑而过。她说她想给父亲买个礼物,她带着他从后门溜了出去。

两个人在街上胡逛,在捏泥人的摊前看了半天。摊主问他们也没有银子?她摇摇头说没有。

他拉着她到当铺里把自己随身的玉佩当给了当铺。

“玖儿哥哥,还是别了。这是你的东西”

“没事。我爹会来赎回去的”他从当铺当了银两,两人又跑回捏泥人的摊位前。

“我想给我爹捏一个。我爹生日”她说。

“你爹长什么样?你说说,我给你捏一个”摊主说。

“我爹高高的。眼睛鼻子嘴巴都好看。对我很好”她边想边说。

“哈哈哈。到底是小孩。”摊主大笑道。“你这样说的,我捏的也不像。这样吧。小孩。我给你捏一个寿星公。福禄寿。你拿回去送给你爹爹,好不好?”

“好啊”她笑着拍掌道。

她等在摊前,他转身去给她买了糖人。摊主捏好了寿星公,又提议给他们两个各捏一个。

“小孩,给你俩捏一个吧。我这个又不贵,再捏两个吧”

他点头答应,又给了些银子。

两人拿着泥人和糖人上了桥,站在桥上看桥下来来往往的画舫。

“玖儿哥哥,你家在哪里啊?”

“在苍州”他回道。

“我不知道在哪?很远吗?”

“应该有那么远。我们要坐马车坐很久。我爹说以前我们的家在御城。但是我们不得不离开了”

“玖儿哥哥,我们还会再见面吗?我们还一起玩”她偏头问他。

“会的。我会记得你家在哪里。等我哪天又来了,我找你玩。我们再见面”

“好”

肃王常正清发现儿子跑不见了,景丰存知道后,派人在景府里找了一圈。下人们在府里找不到人,肃王派人到街上去找。肃王的侍从在桥上找着了两人,把两人带上马车。

“两个小朋友不要乱跑哦。路上有拍花子的”侍从吓他们道。

“我们不乱跑了”她认错道。“都是我不好,是我把玖儿哥哥带出来的”

“我自己想出来的。没事,不用担心。”他解释道。

两人坐着马车回景府,她在路上睡着了,倚在他肩膀上。路上颠簸,他一路护着她。到了他家门口,他父亲把她抱下来,又和他父亲说了几句客套话。

他们的马车回转到客栈,他发现她自己的小泥人忘拿了。他把他自己的小泥人和她的小泥人放在一起,灰心的笑了。他自己的小泥人穿着宽宽长长的衣裳,和他现在的样子一模一样。

画面一转,他已是少年模样。他纵马奔驰在官道上,忽然一辆推着的板车朝他迎面撞来,马儿嘶吼着在空中踢腾。他从马上滚落下来,那辆板车失控的朝他滚了过来。

那种钻心的疼痛撕扯着他的身体,他看着自己那条鲜血淋漓的腿直冒冷汗。

“为什么?为什么?”

他关在房内,不愿面对一切。他周遭的一切都是灰暗的,毫无颜色。他封闭内心,不见外客,整日坐在地上看着那对泥人出神。

大夫来了许多回,他们无奈摇头的模样如出一辙。娘亲亲自端来的汤药,药味熏鼻,苦涩从嗓子眼蔓延上来。等娘亲走了,那一碗碗汤药都喂进了房里的盆栽里。那一盆盆苍翠的盆栽从青翠一步步走向凋零。

府里的花匠把枯死的盆栽搬到院子里刨出根来,根都泡烂了。

娘亲知道后,来了房里又是一顿苦口婆心的唠叨。他整日消沉,阴雨天气的骨头疼痛让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

“醒了,你怎么了?”景起秀看他眉头紧皱,一脸痛苦的样子,忍不住喊醒他。

他从梦魇中醒来,拿开被子,看着眼前那张熟悉的脸,才静下心来。他转头看了一眼外面,晨曦透过门窗映照进了屋。屋子里一大片光亮,那阳光的温暖仿佛渐渐把心也暖了起来。

“你做梦了?”景起秀问。

“嗯”

“听说昨天捕快来了”

“因为翩儿的事”常佩玖答。

“查出来了吗?”

“死无对证”

“那他们放你回来?”

“他们也没有证据指向王府。我让明远找到了那天的打更人,打更人看见翩儿从王府后门毫发无伤的出去。翩儿的爹想要银子。这事是有人故意挑的。”

“酒是翩儿端给你的,翩儿是谁指使的?这人杀人灭口,还要倒打你一钯”景起秀分析道。“那怎么解决?”

“这是悬案。银子先解决。我让明远继续查”

“该起床了。不早了”她提醒道。

“哦”他坐起来,双手搓了一回脸。

拢翠敲门后,端着洗脸水从门外进来。拢翠的眼睛瞥了一眼美人榻上的被褥又移开了视线。

“拢翠,不该说的不说”常佩玖提醒道。

“诺”拢翠应道。

这一声也提醒了景起秀,她收拾着被褥往床上抱。

“以后吩咐下去,我的房里,除了你和月和来伺候,其他人都不要来”

“诺。殿下”

“你先下去吧”

等拢翠出了门,常佩玖站起身来去洗脸。“我昨晚忘记锁门了。以后都要锁好门,等把被褥收拾好再开门”

“嗯”景起秀又不放心道。“拢翠不会说吧”

“不会。拢翠他不会”

景起秀想想也相信他的话,如果拢翠嘴不严实,也不可能长久留在常佩玖身边伺候。她记得上次问拢翠在常佩玖身边伺候了多久,拢翠说五年了。

景起秀自从和他一道来恭城,她觉得常佩玖一身怪脾气,喜怒无常。她还感叹拢翠能在这么难伺候的主子面前伺候了五年,耐性真是非同寻常。她不禁对拢翠竖起大拇指。

“听说拢翠跟在你跟前五年了?”

“嗯”

“佩服拢翠能忍受得了你”景起秀叠着被子道。

“我有那么难相处吗?”

“你不考虑她做个收房丫头?”景起秀问。

“……”

她感觉有一道的冷光朝她射过来,她偏过头假装不见。

罗宏达他们带领的军队还没有到达,劝降的使者就先一步到了扶州境地。前几日常鼎泰强制拉拢扶州周边的官员一起歃血为盟,打着清君侧的名义讨伐罗秉承。

前来劝降的官员曾是常鼎泰一起共过事的邴奎,炳奎曾被太子党拉拢过,后来转了风向投奔了罗氏一派。如今的邴奎已是左长史,但常鼎泰并不待见这种见风使舵的人。

扶州全境已经全部戒严,路上巡逻的官兵随处可见。

邴奎说明来意,顺利见到了常鼎泰。邴奎把投靠罗秉承的好处都说了一遍,见不为所动的常鼎泰依旧还在研究战事地图,心里暗骂了一句不识好歹。

“说完了?”常鼎泰懒懒的问了一句。

“鼎泰兄,如果现在回转心意还来得及。罗大人肯定会宽宏大量接纳你”

“说完了就滚”常鼎泰不客气道。“你回去告诉罗秉承,我等着他来。不知廉耻的篡权者。送客……”

“你你你……”邴奎咬牙气道。“到时候挂在城门上的脑袋,少不了你一份”

“说完了就滚,把我的话一字不差的带回去。罗老贼,我会杀了他祭天”

邴奎一甩广袖,气冲冲的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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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唐拂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