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表妹,看看这些可喜欢?”
江心月不过才饮了一杯茶的功夫,外头林清风便抗着一个扎满糖葫芦的手把出现在院子里。
说来奇怪,林清风白日里厚着脸皮扮了江心月的表哥,竟觉得仿佛这人就应该是自己的妹妹一样。
而江心月也不排斥,便由着林清风。
“辰王殿下似乎很闲?”
“江姑娘既然唤清风一声表哥,我照顾一二自是应当的。”
眼前的宫寒羽,还是初见时那张俊俏的脸庞,只是在这上京城中,那眉眼间怎的都多了丝风流气。
可那日唤回自己的龙气,确是他的无疑。
“辰王与当今陛下手足情深,如今也就辰王的婚事能让陛下催促了。”
“我想去看看林老夫人。”
“表妹何时要去?”
“越快越好。”
一杯茶落下,江心月不再说话。
月落枝头,上京城郊外,雾气迷绕,几个稀疏的人影正提着盏灯笼。
“这,这里再往前便是我祖母的墓。”
宫寒羽和林清风,谁也没想到,江心月说要看林老夫人,竟是会在这半夜三更的来。
江心月在前,木婉紧跟其后,几人谁也不再说话。
越靠近林老夫人的墓,江心月感受到,那种压抑到自己不能迈步的感觉又来了。
江心月看着林老夫人的墓,又看看了四周。
“这里怕不是林家祖坟吧。”
“表妹说的没错,祖母去后,原来林家的祖坟遭了水,便请了鹤云观的鹤一道长指点,这才将祖母迁了来。”
“表妹,可是有何不妥?”
这里本选的也是极好的,先不说此处本就地处上京城郊,风水不消说自然是好的。
且林家这墓地,穴位得气,罗城得局,是真真的福地。
只是本该是极好的福田泽地,如今……
“可是后来又派人来翻修了?”
“江姑娘,人死入土为安,我朝并没有会再翻土一说。”
林清风闻言愣住,宫寒羽倒是接了话来,只是略感诧异。
一双眼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直的盯着江心月的方向。
“开棺。”
“什么!?”
饶是林清风再不明白,光是这两个字也是砸的他耳朵嗡鸣。
开棺!
这是大不敬!
祖母如何瞑目!
“林老太爷被怨念纠缠,我需要跟林老夫人见见,只有开棺。”
林清风怎么也想不到,江心月说看看林老夫人,是这么个见法。
江心月也不催促,蹲在林老夫人墓前,手指捻过几分墓土。
宫寒羽也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惊世骇俗的话来。
只是这人,脸上却是坦荡荡的一片,没有丝毫不妥的意味。
一刻钟的时间,林清风紧皱的眉头才舒展开来。
“容我去安排一下。”
“将香点着,现在就开。”
接过木婉递过来的一炷香,又看了眼江心月的侧脸。
林清风将香点燃,然后又对着林老太太的墓重重的三叩首。
“只能他自己挖。”
拦住想要帮忙的吴玉,江心月淡淡的出口。
约莫子时三刻,棺材终于显露出来。
这下子,江心月不再拦着,吴玉和莫冷也一并下去帮忙。
打开棺材盖的一刻,木婉带着江心月一步跃下。
“你们都退开些。”
话落,木婉也让开了去,只见诺大的木棺前,一个少女伸出一只素白的手,竟直直往棺材里去。
再看棺内,躺着的人,被一团漆黑的雾气一样的东西,笼罩在内,根本看不清容貌。
林清风和宫寒羽,站在不远处,瞧着江心月自怀中取出一张黄符,嘴里又鼓囊着什么。
黄符立刻燃起蓝色的火焰。
另一只手好似在安抚躺着的人。
这场景,诡异的让人发怵。
方才林清风燃着的正是引魂香。
现在江心月以一手附在林老太太的面上,一手再点搜魂符,正好可以一探林老太太的魂念。
江心月闭上双眼,只见面前浓郁青白的雾气缠绕,一点微弱的光团正引着她往一处去,忽然,光团散去,一个牌位尽现眼前,只见上书——
海氏灵位。
想再一探究竟,引魂香突然加速灭了去,搜魂符也发挥不了作用,看来这个海氏是林老太太的念了。
睁开眼,木婉带了江心月上来,吴玉和莫冷又重新去整理林老太太的棺木。
“你们可认识一个姓海的人?”
“这是林老夫人告诉你的?”
“海氏是林老夫人的念。”
“什么念?”
林清风思索着海这个姓氏,又同宫寒羽将那日江心月说的怨魂怨念的事讲了一番。
“所以这个海氏,就是现在纠缠林老太爷的怨念?”
听完林清风的解释,宫寒羽一下子便明白了江心月的意思。
“或许是。”
“我不曾记得有什么姓海的人家,明日,我去问问父亲。”
次日一早。
听了林清风的话,林正海陷入了沉思。
而江心月再次来到林老太爷的屋子,拿起了老夫人的手札,坐在屋内看了起来。
林老夫人的手札,在窃喜嫁给林老太爷后,还些许的记录着两人成家后的欢喜,或许是身为正妻的繁忙,慢慢却少了许多。
而对林正海的记录,更多的是身为嫡母的教导与关怀。
“姑娘安好。”
“王嬷嬷,府上可曾有姓海的人?”
这个时间,正是王嬷嬷要给林老太爷净面的时辰。
王嬷嬷又正好是林老夫人的陪嫁嬷嬷。
“这话老奴我本不该多嘴……”
王嬷嬷替林老太爷净完面,立在江心月面前,眼里似乎还有些不满。
原来,林老夫人原是静安府的嫡二小姐,林老太爷将门才俊,那时林老夫人去鹤云观祈福,路上惊了马车,恰好碰上了随母来还愿的林老太爷,林老太爷压下了受惊的马儿,也算护住了老夫人。
两人也算是一见倾心,随后不久,便是林府上门求娶,少女怀春,满心期许的嫁到了林府。
新婚燕尔,又是嫁给林老太爷这样一个,一生只求一人的将军郎,好不羡煞旁人。
不久林老太爷奉旨领兵,随当时的镇国大将军出征,便留了林老夫人在家。
林老太爷一去寥寥几月,却上门了个不速之客。
来人蓬头垢面,一身衣服破烂不堪,脚上的鞋子也露出了窘迫。
却说是求见林老太爷的母亲。
进了府,才知。
此人是林老太爷的远方表妹,家道中落,又碰上了天灾,家中人都感染了风寒,不幸离世,只留下她一个孤女,这才一路来上京城投靠林府。
林府也不好赶人出去,何况是为一个孤女提供个住所罢了。
便叫林老夫人安排了去。
这海氏初入府中,还算是本分,平日里也没少给夫人问安。
只是林老太爷即将凯旋而归之时,太夫人病逝。
老夫人忙前忙后,海氏倒是没少帮忙。
林老太爷回京后,也是才见到海氏。
“所以,太夫人病逝后,海氏就一直住在林府?”
“姑娘,我家老夫人心善,老太爷一个将军家,也是见海氏可怜,才没赶她出府。”
“那这海氏,如今人在何处?”
“姑娘有所不知,老爷出生后没多久,海氏便离开林府了。”
“为何是林正海出生后。”
“这,老奴也不知,老夫人自从怀了老爷后,有很长一段时日,整个人也提不起精神,也未曾见过海氏再来问安。再后来,便离府了。”
王嬷嬷的话,让江心月心中有个大胆的猜测,只是还需要同林正海聊聊。
“江姑娘,随我来吧。”
江心月拿了手札往庭院去,将好碰上了来探望林老太爷的林正海。
跟着林正海来到书房,江心月将林老太太的手札放在桌上。
“林大人,在你心中,老太太是个怎么样的人。”
依旧是淡淡的语气,一双眼却直直盯着林正海。
“……母亲,教我识人接物,有什么好东西也都念着我,母亲向来的好的。”
“林老太太身为嫡母,确实认真在教导你。”
“何时开始,你不再与老太太亲近的?”
江心月左手托着腮,右手食指和中指扣了扣桌上的手札,语气轻飘飘的。
“在我及冠之后。许是儿大了,自是不再像小时候般,与母亲亲近……”
“你在说谎。”
要不是林正海一下子僵直的身子,神情的恍惚,倒是真叫人信了他这番说辞。
“从我抵达上京城已花费了二十日的时间,如今又去了四日,林老太爷想活命,只余六日时间。”
见林正海不明所以,江心月继续道。
“一月内如若不能祛除怨念,被怨念纠缠的人,就永留黄泉了。”
闻言,林正海的瞳孔放大,嘴唇哆嗦,而接下来江心月的话,更是震的他眼前犯晕。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应当是知晓了,林老太太虽然是你嫡母,但并非你生母。”
“老太太的手札,几乎记录的都是你们父子二人。可独独,在写你成长的时候,笔墨几几成团,想来是停顿之际墨渍晕开的。
且笔落之间,老太太满眼都是你的听话与孝顺,又感慨你的天资聪慧,在嫡母的角度,你是她的骄傲,可是在生母的角度,她感受到你的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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