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风流误

云琅睡了一个香甜的觉,梦里阳光灿烂,桃杏缤纷。在那落花纷飞处,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迷梦在光影中。她循着落花翻飞的方向去找他,可她越走,花落越大,路越艰难。

在他即将被桃杏淹没的那刻,她似乎触到了一个温热的掌心,那只大掌伸过来,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云琅一觉睡到自然醒,她迷迷糊糊觉得自己做了个梦,但是梦的什么,全都忘了。忘了就忘了吧,她惬意地伸个懒腰,开始梳洗装扮。

“姑娘,今儿这妆……还是依前次?”小玉儿手持粉扑,犹疑地问道。

“嗯,那是自然。”她漫不经心。小玉儿撇撇嘴,开始替她抹粉,一层、两层、三层……

刚装扮好,柳三姨就差人来传话:“云琅姑娘,柳妈妈叫你去问话呢。”

云琅垂着头,站在柳三姨跟前儿,任她打量。

柳三姨瞧着面前儿的姑娘,身姿窈窕,纤腰一搦;一身素衫,厚粉敷面;神情也寡淡得很,这模样,瞧着一点也不出挑。可就是她那双眼睛,水灵灵的,总不知在心里盘算些什么。

她心里轻哼一声,捏起她的下巴,“云琅,我竟不知,你还有这等好本事。”

“妈妈是说我昨儿跳舞的事儿吗?云琅是个没见识的,我本也不知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只是客人们抬爱,给我虚捧个场罢了。”云琅一脸淡定,顺溜儿地把她的话推回去。

柳三姨笑一笑,手指一个用力,疼得云琅龇出了声。“我的乖女儿,少跟你妈妈我玩儿花样。去!把你脸上这层粉洗干净咯,明儿我给你请个师傅来,再好好学几支拿手舞。若是学不好,在那儿给我敷衍了事,看我怎么收拾你!”

云琅“身怀绝技”的事儿被柳三姨发现了。

其实她这也还算不上绝技。玉春苑里头,云集了明州城各色风华佳人,个个容貌一流不说,还都有一技之长傍身,或工丹青、或擅诗词、或通音律、或精歌舞,更有那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者,加之姿容斐然,更是“五陵少年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了。

云琅在这里,就显得“泯然众人矣”了。以前刚来玉春苑的时候,她跟着学过一点歌舞,乐器她不大会,但在舞蹈上着实有点天赋。她刻意没发挥这个天赋,就怕在这楼里头太过出挑,日后若是被哪个客人看上,由不得她不跟。而名气之盛如柳眉生之流,就算以后脱了贱籍,也还是无法不招摇,难以归于普通女子的平静生活。

她柳云琅,就想攒够自己赎身的钱。她并不指望能有哪个客人替自己赎身,这样子的男人她可不想跟,来这窑子里厮混的,能是什么好东西?她柳云琅前辈子已经够憋屈了,下半辈子,若能脱得贱籍,她才不要再继续伺候哪个不入流的男人。

所以她在这玉春苑里头,故意把妆抹得浓,也不去精进自己的歌舞,没事还要同柳三姨顶两下。拼了命的藏拙。

可谁知,那日替青芙强出头,一下子被柳三姨发现了是颗好苗子,硬是压着她学了好一段时间舞。云琅天天咬牙练舞,每日沾床就睡,肉都掉了好几斤。

好容易练出点成效,就被柳三姨逼着上台。

没想到她上了几次台后,客人反响出奇的好。她索性也想开了,想着法儿地哄男人心甘情愿掏钱,有时候跳着跳着,就从台上跳到了男人怀里。客人色眯着眼,自然是要轻薄两下的,没事儿,无非就是叫人家吃几口豆腐,干这行的,这都不算什么。

云琅心里直泛恶心,白眼偷偷翻了好多个,脑子里也已经把他们按在地上暴打了百十下,面上却还是盈盈地笑。看着他们一个一个,轻浮浪荡地把银票往自己胸口里塞,总算觉得这一趟没白干。那给得多的,还要在他脸上香一个,把客人哄得乐乐呵呵的。

柳三姨这才惊觉,这柳云琅也是很有几下子的。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平白地又少赚了好多银子。

好在她年纪才十九,正是黄金的时候,若是现在好好培养,说不定又能捧出一个像柳眉生那样的摇钱树来。到时候她二人,一个擅乐,一个擅舞,双星并列,她这玉春苑的红火生意,还能再旺一把。

她这心里正打着算盘,柳云琅已经下了台来。柳三姨忙摇着屁股迎上去,眼睛都笑得眯起,朝她竖个大拇指,“乖女儿,今儿你是这个!”

云琅勾勾唇,声音很淡:“多谢妈妈栽培。”

我呸!多谢你个屁!害得老娘天天练练练,累都累死了。

柳三姨手一摊,递到她面前。她没说话,云琅知道她什么意思。云琅今日穿的这条浅紫色白梅抹胸已经被银票塞得鼓鼓的,银票一半露在外面,一半没入她的春色之中,那画面刺眼得很。

柳三姨是要收缴她的钱了。

姑娘们收的客人的赏钱儿,若是没被妈妈知道,那自然便可存做自己的私房钱。可若是被妈妈看到了,哪里还有她们私藏的份儿?

云琅笑一笑,没说话,将自己胸口的银票抽出来,顺从地递到柳三姨手上。

柳三姨接过钱,随意点了点,将那把银票一对折,笑着往袖子里塞,“今儿你累着了,好好歇息去吧。”

云琅回了自己的小屋,关上门,将门一闩,关紧了窗户。确认安全了后,方才从衣柜下拉出一只大木箱子,箱子里层层叠叠,装满了她过冬的衣物。她手往下一伸,掏出来一个小小楠木盒子。盒子上着锁,她将锁打开,里面零零散散,躺着一些钱票和散银。这就是她所有的私房钱了。

云琅手伸进抹胸里,往双峰之间用力一掏,手上摸出来几两碎银子,还有两张钱票。这是她刚刚趁搂着客人亲时,偷偷塞进胸口里的。银票她特意藏了两张面额最大的。

她知道,客人当众塞钱给她,不上交给妈妈是说不过去的,所以她留一半,藏一半。好东西,全都塞进了胸口里。

东西终于都掏出来了,“哎呦。”她揉揉胸口,那里被碎银子咯得有点疼。

她盘腿坐在地上,将盒子里的钱又清点一遍,这是她每日最欢欣的时光了。

“五十五两……五十六两……五十七两三钱十文!”她笑,满意地将盒子盖上。离三百两银子还有不到二百五十两,快了快了。

她把盒子上锁,重新放回箱子底部,大木箱子推回去,无意间又扫到旁边的乌木小盒子。那是哥哥的骨灰盒。她不愿把它暴露在这不堪的做生意的房间里,所以没有摆出来设供,一直将它压在衣柜底部。

云琅心沉沉的。她将盒子捧出来,细细拂掉上面蒙着的灰。那么小又轻的盒子,却沉甸甸的,那小小的盒子里面,就睡着她的哥哥。

她的哥哥,不是一个多么了不起的人,可却是最疼爱她的哥哥。会为她上树掏鹌鹑蛋、为她下水摘莲藕;会给她讲那些不着边际的故事,令她捧腹;会在她高烧不退时,背着她连夜翻过好几座山头去寻大夫……

至今,她都不知道,哥哥是怎么死在战场上的。走的时候很痛苦吗?还是死得很痛快呢?有没有缺胳膊少腿……

她捧着骨灰盒,不自觉地,眼泪就吧嗒吧嗒地掉。

“咚咚咚”!门被拍得重重响。

“谁呀?”她收住哭,连忙抹掉泪,将盒子急匆匆往衣柜里一塞,柜门盖上。

“姑娘,是我!”是小玉儿,她声音听起来急切。

云琅上前拔掉门闩,小玉儿急忙忙就推门进来,“不好了,姑娘,眉生和流夏打起来了!”

“什么?”

柳眉生和柳流夏,玉春苑的头牌和老万年二,两个人互相看不顺眼是久已有的事了,闹得要撕破脸的地步,这还真是少见。

云琅两手提住裙子,兴冲冲迈过门槛,“快走,瞧热闹去!”

小玉儿:“……”

她还没反应过来,姑娘已经卷着一阵风,直奔后院去了。

真是的,姑娘这个爱凑热闹的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改?

玉春苑里头,只有那最能赚钱的、地位最贵重的姑娘才有自己的小院子。眉生和流夏都有各自的院子,好巧不巧,偏还挨着。云琅气喘吁吁赶到的时候,眉生的掩芳居前已经围了一圈小姐妹。

“怎么个回事呀?”

青芙见着她来,连忙勾过她的胳膊,嘴凑到耳朵边:“昨儿晚上,钱得丰不是在流夏那儿住局嘛,谁知今儿一早不知怎的,人前脚才出了浮翠居,后脚就被眉生勾去了掩芳居。流夏知道了,也不管人走没走……就冲进去,当着钱得丰的面就和眉生掐了起来……”

“呀?!”云琅大惊。柳眉生这可犯了行业里的大忌,当着人面就去勾搭姐妹的老顾客,着实忒不厚道了点。

“这不应该呀?”云琅还是不解。柳眉生一向心比天高,她的客人,非是高官即是巨富,柳流夏的客人,哪儿是她能看得上的?况钱得丰还要看柳眉生老主顾姚匡正的脸色吃饭哩,她这一闹,下了流夏的脸面是小,恐怕叫姚匡正也要脸上不好看哩!

云琅:“眉生一向是个最知轻重的了,她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也会惹出这种糊涂事儿?”

兰烟:“还不是因为流夏昨天晚上唱的那首词。”

云琅:“什么词?”

兰烟:“你没听着?”

云琅直犯迷糊,“好像有听到一点吧……那首词怎么了吗?”

青芙:“那首词,姜遇写的,还是专门写给鸣玉坊的头牌江雁竹的。”

姜遇,宁朝第一词人,花名在外的大才子。他的词,白日里才写下,晚上就能传唱整条绣球胡同,不几日便能传遍整座明州城。

柳眉生听到了姜遇写给别的女人的词,这就难怪了。难怪精明如她,也会失控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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